第2章 金叶子
阿鸢这厢正在一楼贩卖着点心,小二拿着银子来找她,只说是楼上客人喊她上去。
阿鸢不疑有他,只道是楼上有贵客想要买糕点,不敢怠慢,紧忙来到二楼。
小二引领其来到包间便退了出去,阿鸢躬身行礼:
“二位公子安好,小的这点心不值这许多银子,小的实在找不开。这凤梨酥和牛舌糕,承蒙二位爷不嫌弃,小的送与二位贵人品尝。”
说罢,阿鸢恭恭敬敬得呈上糕点,半点不敢再抬头观瞧。
阿鸢混迹市井,在外行走自有一套生存经验。
在她看来,这二位公子非富即贵,肯定不会白吃她的糕,更不是自己这样的小商贩能开罪起的。所以,小心伺候着准没错儿。
“你这小厮倒有趣,爷会贪你那一碟子糕不给钱么?且说说,你怎知这糕是金将军最爱食的?莫不是打的诳语?”锦衣公子侧身坐着,漫不经心地摇着手中的折扇,戏谑地问道。
阿鸢心下一慌,却强自镇定的回道:“小的怎敢说谎,这糕点的确是将军喜爱的口味。小的年幼时有幸见过将军,确是将军亲口说的。”
平日里,却也没人真拿这个与她为难。阿鸢心想,这二位莫不是找茬儿的?心下更是紧张不已。
锦衣男子不以为然得撇向黑衣公子。
黑衣公子拿起一块凤梨酥,仔细瞧了瞧。旋即,转过头望向阿鸢沉声问道:“你是何方人士?抬起头来答话。”
与锦衣男子慵懒轻挑的嗓音不同,黑衣男子的声音浑厚有力,中气十足。
阿鸢闻言,小心翼翼地抬起头……
只见眼前男子龙章凤姿,面若寒玉;长发在白玉冠的映衬下,更显乌黑润泽,长及腰际的墨发仿若天河之水流进夜色;浓密的剑眉向着两鬓略显跋扈的微微上扬;一双微吊着的丹凤眼仿若子夜的寒潭,深不可测。
视线触及黑衣公子幽深凛冽的眼底,阿鸢瞬间回神。目光躲闪,再不敢细看,紧张得更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平日里她走街串巷,达官贵人也见过不少,她向来也是能说会道的,可今儿见了这二位,也不知怎地,害怕得紧!仿若一个回答不好就会掉了脑袋一样,这感觉实在糟糕透了!
“问你话呢!你发什么呆?”锦衣公子有些不耐得催促道。
阿鸢局促不安得低下头,实则不知怎地双颊滚烫。
讷讷地说道:“小的是平台县狗儿庄人,来皇城投奔亲戚……”
正说话间,一随从打扮的人士进来对着锦衣公子耳语几句。锦衣公子挥手遣退下人,遂朝着黑衣公子比了个“八”的手势。
二人会意起身。
阿鸢紧张地后退两步,为二位贵人让开了路。
锦衣公子轻笑出声,随即拉过阿鸢白皙的手。也不待阿鸢反应,便将一片金叶子塞到了她的手中,手指还轻浮地在阿鸢手心轻刮了一下。
“爷赏你的……”声音轻佻又暧昧。
阿鸢如遭雷击一般,迅速抽回了手,慌乱得背到身后。紧张得甚至有些许发抖。
阿鸢低着头,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喘。
直到两位公子离开了许久,才敢略微的抬起头。
中衣都被汗水浸湿了,微风一吹,浑身冷得直打颤。
拎起食盒,贴身收好金叶子,阿鸢不敢再做停留,步履慌乱地往家赶。
她的家在城郊,离皇庄不远,治安很好,夜不闭户。附近住的大多是一些庄户人,她租住了一位阿婆的房子。
阿婆的丈夫前些年死了,阿婆无儿无女,怜悯她孤身一人,也当是有人给自己做个伴,便把西厢房以很便宜的价钱租给了她。
斓鸢回到家中,关好门窗。小心翼翼地掏出金叶子,看了又看。
“赤金的呀!”阿鸢不由地感叹道。
她这辈子可是头一次有这么多的钱呢。
把金叶子装进匣子,转身想想又觉得不够稳妥,于是便把金叶子藏到了枕头里。
布置妥当,阿鸢怅怅然地呼了口气——真是让人不安的一天!
阿鸢觉得,那位锦衣公子很可能是看出来自己是个女儿身了。
今天也是巧了,原本好端端的却摔了一跤,沾了满手的污泥,这一洗手就把手上的姜黄洗掉了。
阿鸢不禁懊恼,怪自己还是太粗心大意了!
那锦衣公子分明就是拿她寻开心,可她偏偏得罪不起。
她自来知道自己长得是美丽的,也知道像她这样的孤女长得美丽意味着什么……那简直是灭顶之灾!
她忍不住祈祷,但愿那位锦衣公子明天就把她这个小人物给忘了才好。
看来,这几日是不能再去茶馆了。
胡乱吃了些卖剩的糕点,阿鸢烧了些热水,准备泡个澡,好好放松放松。
阿鸢泡进温水里,锦缎般地长发飘散在水中。
洗去满身的姜黄后,她的皮肤白嫩得像刚剥了壳的水煮蛋。
热水的熨帖,让她终于身心都放松了下来。
她把头靠在木桶的边沿,舒服惬意地闭上了眼睛,眼前却浮现出黑衣公子的脸来……
该是怎样霸道凌厉的人,才能衬得上那样一副容貌啊!
那眼眸如千年寒潭一般,鼻子仿如玉兰雪山上那高耸挺拔的险峰,衬得他的薄唇,好似艳红的鲜血滴落进积雪的山谷。
他的样子太夺目,以至于让她只看了一眼,就印刻在脑海里,甩也甩不出去了。她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另一位锦衣公子长得是何样貌。
记忆里模糊了的影子渐渐地又清晰了起来……是啊,雁翎哥哥也有一双这样的眸子,可他的眼神断不会这般冰寒,他是骄阳一般的人啊!
大概只是长得有些像吧!毕竟已经许多年不曾再见过面了……
阿鸢绞干头发,钻进被子里。
三月虽已是春暖花开,可夜晚还是很冷,火炕虽然填了许多柴,可耐不住门窗老旧破败。
寒风透过窗缝儿渗透进来,身下的火炕却又有些烫人。
露在外面的脸颊被冻得苍白冰凉,挺翘的小琼鼻此刻却微微地泛着红晕。
阿鸢辗转翻了几下身,将单薄的棉被裹了又裹。不消片刻就沉沉的睡了,她今天实在是乏了。
月上中天,万籁俱寂。
门闩被挑开,一位身材颀长的黑衣男子径直走了进来。
室内陈设十分简单,黑衣人巡视了一圈,便走到炕边。
月光透进来,给熟睡中的少女披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
鸦羽般的浓密睫毛随着她均匀的呼吸,若有若无地颤动着。
许是天冷的缘故,玲珑精巧的嘴巴被冻得通红,显得少女的姿容艳丽得近乎妖娆。
少女的面容稚气未脱,难以想象成年后会是怎样的魅惑众生。
黑衣人的眼眸中,仿似也吹进了晚风,漾起了阵阵波澜。
他俯下伟岸的身躯,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开少女鬓边的长发,露出一颗珍珠般饱满晶莹的耳垂,冰雕玉砌般的脖颈上,一颗黍米般大小的红痣长在上面。
黑衣人低喃道:“是你吗?小阿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