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扩路

这几栋楼的围墙外面是一条两车道的平坦马路，东边是个十字路口，往西上去的围墙拐弯那连着一个三十多度近四十度有点陡的斜坡，这一条直路不拐弯，快到坡底有条岔路，刚好拐个弯紧挨着学校的围墙走，有时会稍微堵车。

但是这里是学校区，并非闹市，对于一个小城市来说也足够了。

学校早就想拆了旧楼重建，正在作动员，谁知道突然就听说政府要征地，说是外面的马路太窄小，影响交通。

一打听，原来是上面新空降来了一位市领导。

领导说这条马路影响市容市貌，影响城市建设等等。

于是动员停止，大家都等着通知下来。

这个传闻传了一周，就有个人开着摩托车直接从斜坡冲下来，撞到了学校围墙拐弯点上，撞了一个大窟窿，人也撞没了。

这一起交通事故更坚定了那位空降来的市领导扩建道路的决心。

覃科长看着那个大窟窿半天不说话，想不明白摩托车的威力竟然这么大，这墙也不是豆腐做的吧？

也搞不清楚为什么这么宽的路，一辆2轮摩托车就能撞到这墙上。

他看了半天，然后就让人把这个窟窿重新填上。

覃科长接到通知要拆迁，就做了好多工作，接着又接到通知，要等上面征地落实了才能拆迁。

老城区的改造哪有这么容易，涉及方方面面，马路两旁边有众多单位和个人，而且这个扩建也并不是非扩不可，这条马路对于现在的人流来说足够使用，只是需要维护，让路面没有这么坑洼就可以了。

至于说影响市容更是扯淡，哪位中央领导下来视察，会吃饱了没事做才会到这条马路散步视察？

而且这个小城市已经好多年没有来过大领导视察了。

也不知道那个脑抽的领导为什么非要跟这条马路过不去。

撞墙的那人明显就是对着墙撞的，这么宽的路，他偏要歪了来撞墙，有什么办法？

旧城改造一会一个传闻，但是都只是风声大，雨点都没见到，真正怎么决定，都只能等。

今天有人说，快了，马上要签补偿合同了，补偿多少多少；明天又听到有人传，这位领导是空降来的，搞政绩要高升的，这种明显的政绩工程怎么可能会通过呢？

听说那位高瞻远瞩的领导还提出将来要把这个小城市建设成一个赶超世界五百强的超级城市，要把所有的旧城重新规划，让后续发展更好，创造出一个奇迹，一个楷模来。

理想是美好的，现实却是这个贫穷的小城市远远负担不起这么高昂的人力，财力，物力，就算是这么一条小街道的改造，也引发了街道两旁这些单位，个人的大震动。

于是这个远大的目标在层层的阻力下不得不面对现实。

要扩建马路，只要到紧挨着马路边的这一户人家就足够，可是拆了这一户，整栋楼就都得全拆了。

征地只征这一户的地，拆楼是学校的事，学校的房子老旧了，那是学校的事，政府不管。

本来这些都是些老房子，就是要拆的。

政府只是顺便征个地罢了。

也因此政府给出的补偿实在是没法看。

那几栋楼的住户每一户只得一万的补偿，按他们的话说，在这个小城市一万也买不到一个厕所，谁要？坚决不要这一万的补偿，也不肯让出半步。

可是政府方觉得这已经是很高的价格了，我们只不过要一户，却给了整栋楼所有住户的补偿。

而且这还不只是一栋楼，学校里足足有六栋楼，每一栋都只要征靠近马路这一间。

这个数字就很可观了。

双方都各执已见，毫不让步。

可是领导的决心很坚定，改造的计划也一定要执行。

最后，双方各退一步，马路两边的单位都让出一米来扩建马路。

这一米就擦着这几栋楼而过，围墙贴着楼墙，中间的缝隙连一个小孩子都钻不进去。

风风火火，轰轰烈烈的扩建了东边这个十字路口四边各一米的马路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区别，就是原来归学校所有的那几棵长了几十年的果树现在站在马路边上，每天给行人遮风档雨，果子长大了，过路的人随意打落。

而那位立志赶超世界五百强的领导在任了2年之后也离开了这个小城市。

又过了三年，学校终于吐出一口气，开始重提拆迁旧事。

覃科长也不得不再次面对这几栋旧楼最牛的钉子户，9号楼法院那个小林。

这几栋旧楼的拆迁历经十多年，上一任基建科长在位的时候已经说要拆了，可一直都因为各种原因，一直拖，拖到了覃科长坐上这个位置，老科长退休。

覃科长第一次去找小林的时候，他家还没装修；第二次去的时候就已经装修好了一大半。

第一次小林说：“这楼谁知道能不能拆？能拆了再说。”

第二次小林说：“这楼都拆不了，我装修好了要出租。”

第三次小林说：“我这房子装修花了大钱，你们给的补偿太少了，不签。”

一直拖着顶住，九号楼里的另几家住户怨气很大，可是也拿他没办法，这家伙也不住这里，就是定期来收个租，几分钟就走人。

覃科长每次要找他都得头痛。

有一天，一单元三楼那齐老头到医院看病，进了门正好迎面碰到小林，他一看到小林，火气直接窜上来，指着他破口大骂：“你个死崽！顶住不签！害得我们都没有新房子住！就你的房子装修了吗？谁家不装修了？我家也一样花了不少钱装修！”

……

惹得周围的人全看向小林。

小林原来并没注意，听到声音看过来，一看到齐老头，马上脸色尴尬，也不顶撞他，急忙往一边躲开了。

这老头退休前是学校的党高官，可以说是看着小林长大的，以前他小的时候也没少去他天台上闹事，可人家从不计较，所以小林只能躲着他。

老头都有八十岁了吧，可不敢这么惹他，要是他一气之下出了什么问题，那可真是大事了，所以碰到他，有多远就躲多远吧，他要骂几声出气就让他骂，反正也不损失什么，至于房子的事，再考虑考虑。

小林自己有两套房子，并不在意他父母的这套房子是不是新的，反正租出去就是钱，不租扔着可惜，看着钱不要他心里难受。

而要了新房子，还得倒贴钱进去，新房子的价钱可不是这么美丽的，第一期给了钱，后面每一期都要定时交钱，只要有一个人钱不到位，施工方都会停下进度。

小林自己的房子也刚装修完，又换了新车，处处都要用钱，手头拿不出这么大一笔钱去交，虽然他看着有很多房子，可是他觉得自己很穷，再加上补偿的钱也的确是可怜，都不够交新房子一期的费用。

这么点钱，小林实在是不想要新房子。

可他不要，别人可不这么想。

这么多人都想要新房子，特别是原来住了几十年的老住户们，老房子住久了，问题不少，维修也拖拖拉拉的，住得很烦心，所以想要新房子是肯定的。

现在大家一见他就指着他戳，以后还都要见面的，还都是老邻居老熟人，这样太影响心情了，他也要重新考虑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