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请你救救我
我其实一直很相信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句话,所谓出淤泥而不染也不是没遇到过,只是出现的几率和21世纪遇见野生大熊猫一样几率稀少。到目前为止,我见过出身青楼的好姑娘只有一个,她是我几百年的好朋友,名字叫任夏。
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一想到这个头牌妹子有可能是林总裁,我就不得不昧着良心帮她说两句好话。虽然我不是很支持人鬼情未了,可林总裁梦他梦了九年,可见这段姻缘有多么的坚固,佛曰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妨碍人谈恋爱是会被驴踢死的。
我把林南歌延续了九年的梦境告诉陈自臻,他越听,眼睛便越亮,到最后激动万分的一把抓住我的手。我只觉得一阵凉风拂过手背,便看到陈自臻双手拢在自己胸前,做了个握着什么东西的姿势。
我默默地把手举起来,放到他交握的双手间,朗冶看到,噗嗤笑出声。
陈自臻没搭理他,用急迫的语气道:“文兰,她一定是文兰。姑娘,我求你帮个忙,我想见她。”
我为难道:“这个忙有点难帮,就算她能进这个墓园来,你俩也没办法做到顺畅的交流。”
陈自臻说:“你不是猫妖么?你可以招魂。”
尼玛,猫妖又不是道士,还招魂,挖坟行不行。
但是他期盼的眼神实在太难拒绝,就像是一个已经习惯绝望的人猛然看到救命稻草,不管那是幻境还是真实,都不愿意放弃任何一次摆脱绝境的机会。
我心一软,点点头:“你给我时间,让我想想办法。”
我们在陈自臻发自肺腑的感谢中结束这场欢天喜地的夜幕之约,其实所谓的欢天喜地,主要是陈自臻自己的主观感受,并且承诺如果有机会一定要当牛做马报答我。我没有推辞,反正老身还有几百年好活,就算你投胎,也不愁找不到人。
朗冶载我回去的时候一路沉默,到店门口才开腔:“我以为你不会答应陈自臻,帮他查文兰和林总之间的关系。”
我莫名其妙:“就算不帮他查文兰,也要帮林总查陈自臻,反正殊途同归,顺手一帮么。”
朗冶道:“那座墓园几百年来只有他一个游魂居住,你不觉得诡异么?他身后必定有高人出手相助,你这样把自己牵扯进去,难道不害怕?”
我笑了笑:“怕啊。”
朗冶转头看我:“那为什么?”
我打断他,道:“朗冶,你有没有闭关过?”
朗冶说:“没有,闭关一般都是闲的蛋疼才干的,我一直都很忙,上哪找时间闭关去。”
我摸了摸鼻子,道:“哦,其实我就属于那个闲得蛋疼的,主要是我的作弊器不是太给力,当年被道士打掉了三条命,每一次都得修养好久才能缓过气来,我说的好久,都是以几十年上百年为单位的,那种一个人独处几百年的感觉,我尝试过很多次,不好受。”
“我想要帮他,是不忍心看到他像我一样,再在那个墓园里自己独处上百年,我好歹还有回忆可以打发时间,可他除了刻在心里的一个名字,简直一无所有,我不忍心看到他这样难过。”
朗冶挑起一边地眉毛,看着我说:“你不会是分分钟看上人家了吧。”
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朗医生,你三流言情剧看多了,干什么都能扯到感情问题上来。此事无关风和月,这样光明磊落两袖清风的关系,请你好好体会。”
朗冶疑惑道:“两袖清风这个词是这么用的么?”
我:……
第二天早上我开门的时候,店里的第一位客人是美丽而未经预约的林总裁,我有点惶恐,不是因为她未经预约,而是因为朗冶昨晚没回家,还在我店里睡着呢。
于是我诚惶诚恐地给林总倒了杯现打的豆浆,心里暗暗期盼他再多睡一会,然而这个念头在心里还没有沉下去,朗冶就已经赤着上身,一脸睡眼朦胧的样子走出来,极其自然的坐在沙发里,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明珠,你给我倒点水过来。”
林南歌呆了,我也呆了。
朗冶仰在沙发里,口齿不清的叨咕:“这天太干了,昨天半夜差点没渴死我,今天要不去买个加湿器。”
林南歌看我的眼神含义万千。
我在这样含义万千的眼神里艰难的走过去,上手挠了他一爪子:“那个……林总来了……”
朗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看见笑容暧昧的林南歌,嗖一下站起身:“哈哈……林总……早上好啊……”
林南歌笑眯眯地对他举了举豆浆杯:“早上好早上好,不好意思啊,打扰你们了。”
朗冶解释道:“昨天和她一起去陈家山,那个,回来的有点晚,刚刚没睡醒,失礼了。”
林南歌急忙摆手:“没关系没关系,只是辛苦郁老板了,做生意本来就累得很,还得伺候你。”
朗冶表情诡异地看了我一眼:“她伺候我?”
林南歌苦口婆心地教育他:“女人是用来疼的,我给你开的工资也不低,郁老板完全可以在家做全职太太,你也老大不小了,能成家就尽快吧。”
我:“……”
朗冶终于发现林南歌已经把我俩的关系盖棺定论,再怎么解释也是徒劳,于是默默地起身,到里间换衣服去了。
林南歌教育完,抿了口豆浆,表情飒然一转,说:“你知道吗,我昨天没有做梦。”
她调频调的太快,我有点反应不过来,茫然道:“那不是很好么?恭喜恭喜啊。”
林南歌摇摇头:“不,我没有见到他,觉得很不安,他为什么没有入梦来,难道是出事了?”
我说:“可能人家昨天晚上有点事,所以没去你梦里。”
可不是么,昨天晚上这货在自己的墓碑前等着跟我聊通宵来着,聊的我到现在都昏昏欲睡,做梦都是“文兰”“陈自臻”“林南歌”这三个名字来回倒换。
然而林总裁丝毫不能理解我这种起床困难户的感受,她看见我半梦周公的样子,直接伸脚踢我的小腿,最后一次用力狠了,我从半梦半醒的状态直接被她踹的清醒无比。
林南歌说:“你上次找他,找到了么?”
我说:“没有。”想了想,又说:“找到了。”
林南歌:“到底有还是没有?”
我说:“可能有,也可能没有,主要是没有身份证可以考证,所以这个事儿还有待下一步确认。”
林南歌皱了皱眉:“怎么确认?去派出所查户口?”
我听出她语气里不满的暗讽,急忙摆手:“其实我本来打算今天去找你来着,在下一步确认之前,我得先跟你确认一件事。”
林南歌挑起左眉:“嗯?”
我组织了一下语言,犹豫道:“你相信人有转世轮回一说么?”
其实我本来想问她相不相信世上有鬼,但转念一想,觉得这个问题可能不是太适合做开场提问,遂换了个相对温和的问题。
林南歌抿了一下嘴唇,道:“本来不相信的,但现在相信了。”
我愕然:“为什么?”
林南歌道:“因为梦啊,我相信他和我一定是前世有约。”
我和前世有个约会,真有意境。
我说:“那也就是相信世上有鬼了?”
林南歌做了个惊愕的表情,闻弦歌而知雅意:“你是说……我梦里的那个人,是鬼?”
我接口道:“也有可能是妖,反正不是人。”
林南歌问我:“你怎么知道的?”
我张了张嘴,实在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如果跟她说因为我不是人,她可能会热心的把我送精神病院去,而如果当着她的面幻化一下原型,可能就需要我热心的把她送医院去。
朗冶在这时候换好衣服走出来,正好听见最后一句,先给自己倒了杯豆浆,坐在我身边边喝边问:“知道什么?”
林南歌说:“知道他不是人。”
朗冶看了我一眼,无比自然道:“还用问么,正常人谁能天天入你梦来。”
林南歌笑道:“朗医生作为名校医科博士,难道不应该相信科学么?”
朗冶说:“连科学家都相信神学了,我能不追随先人脚步,弃暗投明吗?”
林南歌又看着我说:“如果我相信科学呢?”
我说:“那你肯定爱看《走近科学》,不如你给节目组打个电话,让他们组织专家来给你会诊。”
林南歌:“……如果不相信呢?”
我说:“不相信就好办了,我们约个时间,我再催眠你一次。”
朗冶皱起眉:“那还得叫乔苏来一趟?”
我说:“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行了。”
林南歌狐疑的看着我:“你会催眠?”
我说:“催眠还不容易么,找个棍子用力抚摸一下你的后脑勺,分分钟就眠了。”
朗冶知道我向来喜欢满嘴跑火车,伸手在我后脑上轻轻拍了一下:“说人话。”
我不满地摸着脑后:“我说的是鬼话么?”
显然不是,主要是这次我打算追溯一下她的前生,所以并不需要她配合,只要安安静静眠了就好。
朗冶约莫猜到我的打算,看我的眼神有点惊悚:“你不是吧。”
我点点头,又对林南歌笑了笑:“跟你开玩笑的,不用上棍子,只要你自己正常入睡就行了,如果你相信我,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林南歌说:“那如果我不相信呢?”
我耸了耸肩:“那我们的交易就只能到此为止,你自己去陈家山墓园看看就行了。”
林南歌终于色变:“他真的不是人?”
朗冶说:“都说了正常人谁能天天入你梦中。”
可能这个消息对与一位看爱《走近科学》的总裁来说,还是有点劲爆且难以接受。林南歌走的时候表情很恍惚,一副刚被人采阴补阳的颓废样,我端了杯豆浆靠在门边,忧郁的目送她离开,看见肖铉锁好他的山地车,迎面走过来。
他俩擦肩而过,肖铉被撞的一个踉跄,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她,又看了一眼我。
我这才发现,肖铉身边居然还跟了个漂亮姑娘。
朗冶端了杯豆浆站在我身后,和我一同看见那个漂亮姑娘,惊讶道:“哎?这小伙子不是暗恋你么?怎么分分钟又找了一个?”
我说:“可能他并不暗恋我。”
朗冶拍了拍我的肩:“不要悲伤,华夏男儿千千万,这个不行咱再换,小伙子没房没车还得靠你养着,你俩要在一起了,感觉他跟你包养的小白脸似得,多不好。”
肖铉又黑着脸走进来:“谁是小白脸。”
朗冶察言观色,秒秒钟倒戈,指责我道:“就是的,你怎么能说人家是小白脸呢,多不好。”
肖铉瞪了他一眼,指着那个漂亮姑娘跟我介绍:“这位是季妩。”
我倒抽一口气,眼冒桃心地扑过去:“季妩?你就是那个季妩?写《梅雨时节》的那个季妩?”
季妩很矜持的笑了笑:“你好。”
我更加激动:“没想到作家居然也赊账,而且赊的还是我的账,我太荣幸了。”
季妩:“……”
我一边把她往里让一边问:“你是来还我那二十六块钱的么?”
季妩脸色有点尴尬:“……不是……没带钱……”
我:……
朗冶终于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揶揄她:“没关系,扫码也行,你微信还是支付宝?”
季妩有点手足无措,愣了半天,最后从包里翻出一张卡:“刷卡行吗?”
肖铉给她上了杯豆浆,把我俩一左一右地驱散:“别打趣人家了,人家专门来找你的。”
我抿着笑对她摆手:“和你开玩笑的,季小姐什么时候带钱顺便一还就行了,不急这一次。”
季妩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
我发现这个女作家其实并不擅长和人交际,她眉间总是含着淡淡的轻愁,看到她的第一眼,犹如看到戴望舒《雨巷》里,那个结着淡淡愁怨的姑娘,撑了一把油纸伞,从古典江南莺飞草长的灰墙巷子中,一步步走到现实中来。
女作家捏着豆浆杯子,对我腼腆地微笑:“我是专门来找你的。”
我听着这话有点闲人回避的意思,就对肖铉和朗冶使了个眼色,朗冶回内室拿了他的西服外套出来,边套边往外走:“那我先上班去了。”
我随口道:“路上小心啊。”
肖铉哼一声进吧台了。
朗冶奸笑着趴我耳边道:“看来这个小伙子还是暗恋你的,不过我觉得包养小白脸这个是不太好,你再考虑考虑。”
我说:“滚。”
季妩看着我们互相打趣,眼睛里流露出羡慕的神色:“我曾经也特别想开一家这样的店。”
这分明是个讲故事的开头,自从我接了林总裁这个生意以来,莫名其妙就变成了知心大姐,而且人鬼妖三道一踢三开,或许以后不开蛋糕店的话,开个聊聊吧也挺赚钱的,按分钟收费。
季妩说完那一句就没再开口,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暖场,于是相对沉默,沉默了一阵,她又看着我笑了笑,语出惊人:“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不过,你救救我吧。”
我用饱受惊吓的目光看着她。
季妩又道:“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梦见一个男人,提了一把宝剑来杀我,我清晰感觉到那把剑切进身体的感觉,犹如这场杀戮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进行。”
我被她诗情画意的语言和诗情画意的内容惊吓,结结巴巴道:“这个……这其实是你的新篇吧……”
季妩有点着急,解释道:“不是,是真的,这个梦是真的。”
我安慰她:“我知道梦是真的,做梦嘛肯定是真的,不过是一场噩梦而已,说明你这两天有点累,休息一下就好了,别害怕。”
季妩更加着急:“不,我是说,我做的梦都是真的,就像预言一样,都会在现实中变成真的。”
我拍她肩的手僵在半空。
季妩又说:“我在梦里看到你的脸,看到你凌空握住那柄剑,我就知道,你会救我,所以才专程来找你。”
我觉得我脸色应该有点变了,最近沾染这种怪力乱神的人纷纷找上我,似乎是一种很不好的预言,这些我一心逃离的东西,随时都有可能至我于死地。
于是我站起身,做出一个送客的姿势:“季小姐的新篇很有趣,你打算连在哪?我一定会追文的。”
季妩又有点不知所措,随着我一同站起来:“郁老板,我说的都是真的,请你救救我。”
我皮笑肉不笑的对她挑了挑唇角:“季小姐是我喜欢的作家,能请作家吃蛋糕是我的荣幸,那钱你不用还了,有空来玩啊,这次就不送了。”说完就转身往吧台去。
季妩伸了伸手,似乎是想拉住我,却又不敢,只低低的说了一句话:“陈自臻曾经间接的杀掉文兰,我想你一定不知道,他记住文兰,并不是如你所想的,因为爱情。”
我脸色一白,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究竟是谁?”
季妩抿着唇角,勉强一笑:“你现在愿意听我说话了吗,郁老板?”
我深深吸了口气又慢慢吐出来,对她个挑起一个冷漠的笑容:“我并不是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也不是腰缠万贯的慈善家,我不知道怎么救你,你还是另请高明。”
肖铉在蛋糕间看到我们剑拔弩张的对峙,擦着手上的面粉走出来,试图做和事老,我转过头瞪了他一眼,他愣了愣,默默回去继续烤蛋糕了。
季妩对我扬了扬手,做个“请”的手势:“请让我说句话好吗,说完你再决定要不要帮我?”
我依然脸色不善:“说。”
季妩重新落座,习惯性的抿抿唇角:“我是季妩,如你所知,我是个小说写手,我和常人唯一不同的是,我比较会做梦。”
做梦做梦,都是做梦,做梦真是个神奇的东西,既能梦见过去又能预见未来,一个一个这么牛逼,都去天桥上卖艺呀!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