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梅姐儿
惨叫声中,那升腾的黑烟陡然扩散,空中显露出棺材中的红衣女尸。那女尸从半空缓缓落地,紧闭的眸子慢慢睁开。
费景庭一边戒备,一边小心打量。那女尸年不过双十,容貌清丽,一双眸子却是漆黑一片,望之让人心生震怖。
女尸迈步靠近,目光越过当先的费景庭,望向其身后。开口,声音凄厉,道:“树诚,你害的我好苦啊。”
树诚是谁?
眼看女尸到了近前,费景庭刚要出手,梅三姑不知何时到了身旁,伸手一拉,轻声道:“且慢。”
费景庭不解的看了她一眼,却听身后孙古来催促道:“还等什么?速速出手驱除邪祟!”
恰在此时,女尸已越过费景庭、梅三姑二人,直直的朝着孙古来逼去。
孙古来面色惶恐,不住的哀求:“费先生,还请赶紧出手,事后必有重酬!”
孙古来如此无措,费景庭忍不住心中生疑,琢磨着,莫非这女尸与孙古来有什么羁绊?
眼见费景庭与梅三姑无视自个儿请求,孙古来扭头便跑。可没等他跑出去几步,那女尸有如移形换位般,瞬间又挡在了他的面前。
“树诚,你不是说过要生生世世与我长相厮守吗?我来迎你了。”
孙古来哀求道:“梅姐儿……跟我无关啊,都是李怀谷的主意,都是他指使的!你要报仇,就去找李怀谷,求求你放过我吧。”
女尸却像是没听到一般,继续逼近,道:“树诚莫怕,很快我们就长相厮守了。”
“别过来!”孙古来一咬牙,从怀中掏出一把铜钱剑:“莫要逼我!”
女尸探出右手,轻轻握住铜钱剑,那铜钱剑震颤不止,女尸手上也升腾起白色雾气。那女尸却视若无物,诡异的微笑着,缓缓靠近。
下一刻,一声轻响,穿着得红绳绷断,铜钱洒落,落在地上发出一阵清脆声响。
孙古来失了铜钱剑,仿佛被女尸迷了心智,痴痴的望着女尸,口中反复念叨着‘梅姐儿’。任凭女尸右手遏住脖颈,脑袋一点点上翘,咔哒一声,径直折向后方,与后背贴合在一起。
看着眼前的一幕,费景庭若有所思。这女尸当时李怀谷娶的姨太太梅姐儿,那孙古来搞不好就是当初与梅姐儿媾和在一起的秀才。
怎么听二者言语,不像庞二所说,反倒是好似其中另有隐情?
这时就听梅三姑道:“阵法既破,凶煞不再受控,重新化作鬼魂。寻常鬼魂寻仇,自然是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我等降妖除魔,却是管不到厉鬼寻仇。否则有伤天和,于道行有损。”
“原来如此。”费景庭颔首道。
那女尸丢下孙古来的尸身,顺手一牵,便从尸体中飘出一缕幽魂。看样貌,却是那新死去的孙古来。
女尸返身,牵着孙古来的魂魄,看似行走、实则飘荡着,朝内院寻去。
梅三姑叹息道:“此前听闻内情,只当积年厉鬼害人,不想另有隐情。想来那李怀谷必是邪道中人,布下此局,却不知所图为何……咱们跟上去瞧瞧。”
“好。”
费景庭此刻对梅三姑大为改观,见其行动不便,便搭了把手,扶着梅三姑一起朝内院行去。
刚走几步,便听得隐约传来让人头皮发麻的昆曲清唱。
“残暮雨,响菰蒲。晴岚山市语,烟水捕鱼图。把世人心闲看取……”
行到内院,却见女尸牵着孙古来的魂魄停在正房前,清唱声停歇,女尸幽怨叹息一声,道:“老爷,妾身有礼了,烦请出来一叙。”
一声干涩从正房里传出:“梅姐儿……”
梅姐儿道:“老爷还是喜欢那般端着架子,既然老爷不愿出来,那我便进去好了。”
女尸前行两步止住,从正房里走出一个身量中等的人影。
那人一袭皂色长袍,相貌寻常,看年纪不过而立。
费景庭扶着梅三姑追将上来,梅三姑朝正房内打量一眼,立时变色。
费景庭问道:“三姑可是看出了什么?”
梅三姑摇摇头:“还不确定。”
正房前,男子叹息道:“二十年谋划……功亏一篑,不想竟有人破了七煞阳魂阵。”
二十年间,他生怕引人关注,是以改头换面、易姓更名,始终把持着这座宅院。又布局引得奇人异士齐聚,妄图以七煞阳魂阵收割生魂,完成最终心愿……
顿了顿,看向梅姐儿:“梅姐儿,二十年前老夫便玩弄你于股掌间,便是现今,老夫一样顷刻间叫你灰飞烟灭。莫要自误,速速退下吧。”
“呵,老爷还是惯于扯谎呢。若老爷还有余力,又岂会与我攀扯,怕是早就打杀了事。”
“哼!”男子冷哼一声,不再言语。眼珠却是乱转,不知在做何打算。
“老爷,妾身来报老爷的恩德了。”
话音落下,女尸骤然消失。
院内忽起阴风,吹得男子倒退连连跌坐在床榻上。
素白灯笼、烛火明灭闪烁,房内精致却骤然大变。男子依旧跌坐床上,身前却多了一双悬于半空的绣鞋。
抬头看去,却见梅姐儿不知何时,被三尺白绫挂于横梁,面色乌青,一双漆黑的双眼却死死的盯着他看。
男子凝眉冷视,并指为剑,于虚空中画着什么。
梅姐儿森然道:“李怀谷,还我命来!”
李怀谷一声惨叫,右手不知被何物咬得鲜血淋漓。定睛一瞧,却是个浑身血雾,有如猫崽的婴孩。
做法被打断,还不容李怀谷反应,一袭白绫陡然纠缠过来,缠住他的脖颈,提起将其坠于横梁,与梅姐儿不过三尺之隔。
“哈哈哈哈……”
梅姐儿放肆笑声中,白绫飘荡着沾染上烛火,须臾间便腾起火苗。
“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停半晌整花钿,没揣菱花偷人半面,迤逗的彩云偏……”
那如泣如诉的唱腔里,伴着李怀谷挣扎呜咽之声,火苗将正房吞噬。
院中。
梅三姑眉头舒展,道:“果然如此!那李怀谷一面用七煞阳魂阵饲养凶煞,一面又趁着剥离生魂之际,窃取活人阳寿。”
原来如此,难怪那李怀谷看着不过而立之年。
梅三姑又道:“也不知李怀谷从哪里得来的邪法。”
此时北风呼啸,火借风势、风助火威,从正房腾起的大火,转瞬吞了耳房,又朝着两侧厢房蔓延。
与此同时,外间也传来打更人的呼喊声。
梅三姑道:“小先生,我们还是赶紧离开吧,迟则生变。”
费景庭点头、叹息,搀着梅三姑离了宅子。他既叹息邪法偷命古怪,叹息这么些人白白搭上了性命,叹息梅姐儿红颜薄命,更让他叹息的是……李怀谷都死了,那一千大洋的赏金上哪儿领去?
真真是水中捞月——白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