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佛教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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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篇 背景和起源

第一章 前吠陀和吠陀背景

一 史前和印度河流域宗教遗产

印度宗教观念的史前先兆

语言古生物学和考古学只能告诉我们一点儿史前印度社会的宗教观念。然而,我们很容易想象在那时人类的生活依靠狩猎,如果人类有任何超自然的想法,其构想必定会与他们的狩猎活动相联系。正因为如此,我们相信崇拜兽主为父亲神远早于崇拜体现繁殖力的母亲女神。后者的流行可能在男人从事农耕和饲养家畜之后,因为这两种活动依据繁殖现象。

这样,在史前时期,产生父亲神(与狩猎相联系)和母亲女神(与繁殖力相联系)的观念。甚至今日,在整个印度都能发现各种与农耕和饲养家畜相联系的民间仪式和节日。也有许多地方性的神和女神,其中一些没有融入古典印度神和女神的大序列中。“毫无疑问,这种现代民间宗教,大部分是极其古老的,含有最早的新石器-铜器时代定居和拓展的特征。”[1]但是,几乎不可能将其中的古代成分和后期的增加作出区分。

印度河流域文明

在公元前三千纪下半叶,印度文化缓慢的发展中突然涌现壮观的印度河流域文明,也称为哈拉巴(Harappa)文化。印度河流域文明的先兆是俾路支山脉村庄遗址即纳尔(Nal)文化、马克兰海岸至印度河三角洲西部遗址即古利(Kulli)文化以及拉贾斯坦和旁遮普地区河流沿岸的一些乡村共同体遗址。俾路支和信德的村庄遗址出土大量赤陶女性小塑像,一般认为是女神[2]。在这些乡村文化之后,印度河流域文明包括其所影响的地域,不仅有印度河灌溉的旁遮普和信德平原,也有北部拉贾斯坦和格提亚瓦尔地区。它们在时间和空间上都表明具有高度的文化一致性。它们的城市依靠农村的剩余物产维系,不仅表明一致性,而且体现高水平的城镇规划。印度河流域文明的创造者还不能确定他们的种族,也不知道他们的语言。奥钦斯(Allchins)指出,无论怎么不可能,其创造者有两种选择:或者是印欧族人或印度-伊朗族人,或者是达罗毗荼族人[3]。然而,恰托巴底亚耶(K.C.Chattopadhyaya)[4]和般代(G.C.Pande)[5]坚持认为,就我们目前的知识而言,将其创造者归诸吠陀雅利安人或认为它晚于吠陀时代,肯定是不切实际的[6]。吠陀文化达到顶点在佛陀时代,这是毋庸置疑的[7]。碳-14年代测定法几乎已经作出结论,运用MASCA校正,印度河流域早期和成熟期大约分别属于公元前3200年至公元前2200年和公元前2700年至公元前2100年,而晚期哈拉巴属于公元前2100年之后[8]

印度河流域文明的宗教

印度河流域文明的发现彻底改变了我们对印度宗教史的观察,因为现在可以确定印度教的一些基本观念和一些原始信仰以及与非正统意识形态相关的看法,都可以追溯到这种雅利安人之前的前吠陀文化。毋庸置疑,印度河流域的人民属于多神信仰,已经达到拟人化,他们采用拟人化和非偶像两种形式崇拜他们的神祇。

然而,他们的万神殿是以男性神为主,还是以女性神为主,颇有争议。按照马歇尔(Marshall),是以女性神为主[9],而按照夏斯特里(Shastri),则以男性神为主[10]。印度河流域文明中的母亲女神崇拜,依据在它的各个遗址(除了罗达尔遗址)出土的赤陶女性小塑像而得到证实。在印度河流域文明中出土的刻有各种与母亲女神崇拜相关情景的印章也进一步证实这一点[11]。例如,在哈拉巴出土的一枚椭圆形印章上,在右边表现一个裸体的女性,身体倒立,两腿分开,从她的子宫长出一株植物。另一枚印章可能是刻画一个树女神。从这棵树的树叶可以认出是无花果树 。在莫亨焦达罗和哈拉巴也发现有大量环形石头,直径从一英寸至近四英尺。马歇尔正确地猜测这些可能表明女阴 ,即女性生殖器官,象征母性和繁殖力。同时,在同一遗址发现它们与阳物(phalli,按照班纳吉的说法,它们如此逼真,以致不可能作出别样解释[12])并列,表明难以否定马歇尔的猜测。

马歇尔假设在印度河流域宗教中存在一位伟大的男性神,并正确地认为是后期湿婆的原型。奥钦斯也认为一些受崇拜的石头偶像,也可能是庙宇,用于祭拜同一位神祇[13]。在一系列印章上发现这位神祇的最有意义的表现。在莫亨焦达罗发现其中的一枚(麦盖伊排序第420)表现为瑜伽姿势——莲花座 或龟座[14],具有湿婆手印 中的眼睛形态[15]。他坐在一张低矮的座位上,两侧有鹿(鹿座)。他的双臂伸展,佩戴有许多手镯[16],双手放在膝上。他佩戴一连串项链,头上有一对犄角,与一个高耸的扇形头饰会合。他的阳物勃起,有三张脸(或四张脸),周围有丛林动物(右边有象和虎,左边有犀牛和水牛)。在象鼻下面有一个人形。莫亨焦达罗印章上刻画的这位男性神究竟是哪一位,颇有争议。塞勒道尔(Saledore)猜测他是火神[17]。遮耶薄伽梵(Jayabhagavan)[18]和许多耆那教历史学者[19]相信他是一位耆那教阿罗汉。佛教学者乔希(L.M.Joshi)猜测他是一位密教成就师(siddha)的原型(还有著名的青铜“舞女”塑像是怛特罗瑜伽女的原型[20])。夏斯特里(K.N.Shastri)认为他是一位身体的各种器官由各种动物构成的神,虽然他的构想与楼陀罗(Rudra)神相似[21]。然而,按照苏立凡(H.P.Sullivan)[22],这位神不是男性,而是女性。但是,如今绝大多数学者,如 G.C.般代和莫雷斯(Moraes)和丹德卡尔(P.N.Dandekar)等都同意马歇尔的观点,认为这位神是后期湿婆的原型[23]。夏斯特里(K.A.N.Sastri)对此表示怀疑,虽然他承认瑜伽的古老[24]。我们也认为马歇尔看来是正确的,即相信与这位神相联系的大部分特征见于后期的湿婆,通常被描写为三张脸(或四张脸,trimukha 或caturmukha)、兽主 和瑜伽王 ,坐在鹿座上。他的特殊武器 是三叉戟 ,这或许与头上三个尖端的犄角头饰有某种关联。

在第420等印章上刻画的这位有三个尖端头饰的神暗示后期湿婆的原型,这一点根据其他许多因素而强化。首先,在往世书印度教中,湿婆以人的和阳物的形式受崇拜。现在,正如我们在上面看到的,在印度河流域各个文化遗址发现许多石刻阳物。印章上的这位神阳物勃起表明它们与印章上刻画的这位神有联系。其次,湿婆与蛇类联系紧密。在一枚印章上,表现蛇类与这位以瑜伽姿势坐在座位上的神在一起。印度河流域人民崇拜一位湿婆的原型,也崇拜一位母亲女神。这位女神在往世书宗教中表现为性力 和湿婆的妻子。这个事实也指明同一方向。

总之,正如费尔舍维斯(Fairservis)所说,难以忽视印度河流域具有的一种宗教性质。从个人的出生至死亡,人们能察觉其踪迹。林伽(,阳物)崇拜的证据,刻画孕育,刻画从女神子宫长出植物,在哈拉巴发现罐中的林伽,表现动物祭乃至人祭,所有这些明显暗示与生育和繁殖力相关。雕刻品暗示的正规列队、沐浴仪式和祭司,使用犄角头饰,偶像的成分,“吉尔伽美什”(Gilgamesh)母题,所有这些证明与各种迄今不充分明了的力量相联系的神话和仪式的复杂性。

印度河流域文明与此后印度宗教传统的联系

印度河流域宗教从未完全灭绝。这种宗教的许多特征在后来的吠陀时代以及此后时代的印度宗教传统中得到再现。首先,印度河流域宗教对印度宗教中的偶像崇拜作出贡献。它对于吠陀雅利安人是某种新事物。同样,采取诸如阳物和女阴这种崇拜形式对神祇崇拜在印度教中如此普遍,也是印度河流域宗教的贡献。其次,女神几乎不是吠陀宗教的产物[25],因此,她们作为重要的神祇出现在往世书印度教中,也应该认为是印度河流域宗教影响的结果。最后,印度河流域宗教对大神概念的贡献,可以确信这种概念与后来的湿婆共享许多特征:三张脸、阳物勃起、瑜伽王和兽主。他被构想成人的,也可能是阳物的形式,与蛇 、公牛 和犄角,也可能与三叉戟相联系。他或许被认为是弓箭手和舞王。他几乎也可能被认为是母亲女神的丈夫和兄弟[26]。因此,在后期吠陀和吠陀之后的时代中,楼陀罗-湿婆和母亲女神概念的衍化主要是印度河流域宗教影响的结果。在印度河流域人民中的瑜伽知识也极其有意义,是对印度教的主要贡献之一。在某种程度上,至少是间接地,奥义书、佛教和耆那教思辨的源头可以追溯到印度河流域时期。数论 的两种永恒的本原——阳性的原人 和阴性的原初物质 也不是绝对不可能受到印度河流域宗教父亲神和母亲女神崇拜共存的影响。“这可能显得自相矛盾,印度河流域文明传递给后继者一种持久的形而上学,而完全没有传递它达到顶峰的物质文明。”[27]按照G.C.般代,印度河流域文明提供印度文化两方面的证据——入世法 和出世法 。在母亲女神崇拜中,人们能觉察到创造原则崇拜,即对具有繁殖力的大地母亲和自然的崇拜,这在整个古代世界属于入世的宗教。同时,对坐在兽类中间的兽主的崇拜,显然提示一种出世的瑜伽传统[28]。总而言之,毫无疑问,在哈拉巴文化的宗教中,有大量的成分延续并塑造此后的印度教观念和体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