履

一

爲卦之體，惟一陰而失位，以閒乎陽，則天下憂危之都，莫履若也。君子以涉於憂危，而用爲德基^[202]，犯難而不失其常，亦反求其本而已矣。

本者何也？陽因乎陰爲艮，陰因乎陽爲兑。因者爲功，所因者爲地。兑以陽爲地，以陰爲功。爻任其功，卦敦其地。任其功者功在陰，陰與陽争^[203]，相争則咥。敦其地者敦於陽，内爲外主，有主則亨。二陽之基，兑之本也。

險阻生於言笑^[204]，德怨報以懷來。厚其懷來之積，消其言笑之機，則物之所不驚矣。初之與二，无求者也，无求而情必以實。在心爲素，在道爲坦，故无求於物者，物亦不得而驚之。

行乎不得已而有履焉，時爲之也。逮乎履之既成，而泝其所繇以不蹶，非初、二之剛實而无冀乎物情之應者以爲之基，則亦惡從致此？故曰‘其旋元吉’。上序致祥之績^[205]，固不在所應之六三，而必策勳於初、二矣。若徒以三也，恃言笑之柔，往試於群剛之林，外柔中狠，鬼神瞯^[206]之，而況於虎之以咥人爲道者乎？

二

‘履虎尾，不咥人’，以數馭之乎？以道消之乎？以數馭之者，機變之士，投試不測而售其術，君子羞稱之矣。而世所謂以道消之者^[207]，非道也，爲‘嬰兒’也，爲‘醉者’也^[208]。虎過其側而不傷，曰‘天和’存焉^[209]。天和者，无心以爲營，‘緣督以爲經’，‘浮游’於二氣之閒，而‘行不碾地’^[210]。若士之北遊也^[211]，禦寇之御風也，絶地而離乎人，與之漠不相與而自逃其難，則亦惡在其爲能履虎尾哉！^[212]

夫履虎尾者，則既履之矣^[213]。雖虎尾，亦素位也^[214]。時窮於天，事貞於變，賢者固有不能及之理，聖人亦有不得盡之功。不能及者，勉强及之；不得盡者，无或忘之而不相悖害。然且虎興於前而且將咥我，尤反^[215]而自考曰‘我過矣，我過矣’，益退而考其近行焉，天乃佑之，而物之悍戾者亦惻怛而消其險矣。故其不咥者，實自求之祥，非偶然也。^[216]

魚朝恩發郭子儀（之）[父]^[217]墓，以激其怨望，而子儀泣對代宗曰：‘臣之部曲發人墳墓多矣，能勿自及乎！’子儀之言而虚也，則鬼神瞯之矣。惟其實也，斯自反之誠也，其旋之考也。若子儀者，合於君子之道矣，而又奚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