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前言
紀鉅維(1848—1920),字伯駒,號香驄[1]、悔軒,晚署泊居,直隸獻縣(今河北獻縣)人,紀昀之兄晫五世孫,同治八年(1869)拔貢,選霸州訓導,長期居留張之洞幕府,光緒二十九年(1903)保舉“經濟特科”,三十三年(1907)特旨加内閣侍讀銜,有《泊居賸稿》及續編。
紀鉅維以詩名,與陳三立、梁鼎芬、易順鼎等唱和、論詩,梁鼎芬嘗稱“香驄論詩最工”[2]。汪辟疆《近代詩人述評》以之爲近代河北詩家代表,“此派詩家,力崇雅正,瓣香浣花,時時出入于韓蘇,自謂得詩家正法眼藏,頗與閩贛派宗趣相近”。而“河間紀鉅維,宗法盛唐,屏絶浮響”[3]。紀鉅維初師事同邑詩畫名家崔士元,後學畫于南皮張之萬,友人如汪洛年、沈塘、汪鸞翔等,并詩畫名家,陳散元所謂“讀畫評詩有家法”[4]。辛亥革命後,往來京津之間,志在搜集畿輔遺詩,表彰幽隱。連却國史館、清史館之聘,時任大總統的徐世昌欲以之主持編纂全清詩,因意見不同,未果,後齎志以殁。紀鉅維學問淹貫,識見精審,允爲一代通儒。
紀鉅維畢生精力在于輔佐張之洞在武昌辦學,曾任經心書院、存古學堂、文普通中學堂、兩湖文高等學堂等機構監督凡二十年,爲湖北教育做出了重要貢獻。清廷廢科舉,開學堂,面對有别于傳統書院的學堂,紀鉅維説:“創辦時,不惟吾不知學堂爲何物,即張文襄亦安知所從事?”衹能在實踐中摸索,“隨辦隨變,以求適合”[5]。多年後,他總結自己辦學經驗,衹是“認真有規則”[6]而已。從他給梁鼎芬、汪鸞翔、劉青浩等人的書信中,可以看到他對學堂教育的一丝不苟,從學生試卷、教員薪俸到校園操場,甚至每次會議具體人數的查點,面面俱到,無微不至。他認爲學堂不能衹具有區别於傳統教育的新形式,更要重視學生功課的講授和品行的培養,“自頃學堂開辦以來,大都徒具形式,不講求功課,且對于學生之行檢,漠不關心,一主放縱”[7]。這是針對當時學堂的普遍情形所論。紀鉅維認爲,教師教授,不能照本宣科,敷衍了事,應該讓學生領會其中的涵義。“如不問學生之能否領會,但照本誦讀,抑或全不講説,寫牌敷衍,此等教授,直謂之戕害學生,當懸厲禁。”[8]教師應注重與學生感情的培養,獲得學生尊重,便于施教。“管教員平日與學生必須情意聯屬,使之敬而兼愛,則教授易施,且養成學生仁厚之性質。此切實根柢之教育,不可忽也。”[9]紀鉅維的主張與做法得到了社會各界的認可。光緒三十年(1904)二月,湖北巡撫端方上《請獎學堂監督片》云:“上年開辦文普通中學堂,復聘兼充該學堂監督。一切教課管理章程,皆其手定,條理縝密,多士服從,尤足爲各學堂所取法。察其操履端嚴,宗旨純正,實今日師範中不多見之才。”[10]同年,《警鐘日報》發表《派送出洋之私見》(湖北)云:“師範、方言、農務、文武普通各學堂均于去年先後開學。惟文武普通學堂規模齊整,章程嚴密。文普通監督紀鉅維考選甚嚴,故其學生于中學程度頗高,且學科完美,英文等學尤爲各學堂之冠。日前李學使遍查各學堂功課,獨推許文普通。”[11]紀鉅維兢兢業業地貫徹自己定的教育規則,獲得了學生和朝廷的尊重。張之洞在《請獎紀鉅維等片》中説他“學行兼優,深通教育理法,切實懇摯,諸生悦服”[12]。在紀鉅維任文普通中學堂任監督期間,由董必武等領導,爆發一次針對朝廷學部的學潮。學潮平息後,即使當時參與學潮的學生,對紀鉅維依然充滿敬意。一九六三年,參與學潮學生回憶當年,説:
此次學潮,由於學部一紙亂命所引起,又由於紀監督優柔寡斷而擴大,其實學部以後并未過問,校方也未陳復。……至於紀香驄監督拘謹過甚,已如上述,但平時辦事認真,每天必到教室聽課,使人肅然起敬。他時常問學生的學習情况。對於學生生活,所有公共場所,如自習室、寢室、飯廳,他也時常關心和巡視,很注意整齊清潔。第二年(1911)湖北文高等學校成立,他兼任監督,我們這一班畢業生都免試升學(另招方言學校預科一班),可見甚關心我們學業,毫無芥蒂,仍不失力忠厚長者風度,在當時學校當局中,實屬罕見。[13]
辛亥革命前夕,文普通學堂中很多學生因宣傳革命而被政府通緝,儘管紀鉅維是朝廷制度的維護者,但他并没有以學堂監督之尊,站在進步學生的對立面,反而以這一身份,保護了很多學生。他對那些衹顧自己升遷,不顧學生教育的學堂官僚憤恨有加,如在經心、江漢兩書院學生出操事宜上,面對“兩院長伏不出,兩提調死不來”的現象,紀鉅維痛駡他們:“亡中國者,此等輩也!”[14]紀鉅維的這些主張、這些痛駡,都是出于儒者的仁心,即使放在今日的教育界,依然可作針砭。紀鉅維卒後,楚人思之,崇祀于北京楚學精廬。[15]
紀鉅維诗文集《泊居賸稿》于其身後出版,《泊居賸稿》有兩種版本:一是其子婿汪鸞翔、劉宗彝整理本《泊居賸稿》,于民國十四年乙丑(1925)出版。二是劉宗彝整理《泊居賸稿》 《泊居賸稿續編》合編本,于民國三十一年壬午(1942)出版。其中僅有詩二十餘首、文札數篇而已,總數約二萬字。本次整理,以壬午本爲底本,參校乙丑本。所補録詩文,亦以書札爲主,除明標出處者,皆爲北京師範大學汪端偉教授(汪鸞翔之孫)舊藏。這些書札,除家書外,有一部分致梁鼎芬及未具名的書信,一是汪鸞翔于一九四三年抄録的賀培新跋張子高藏札,二是汪鸞翔于一九五四年所購(時人民幣七萬元)。這些無名的書信與致梁鼎芬書札在一起,觀其内容,當亦係寫給梁鼎芬的,由于没有收信對象,謹慎起見,衹能别出。書札大都没有確切的年份,家書部分,汪鸞翔三子復强有零散識語,今擇要整理録出,以便查閲。其他有綫索者,略作考證,以便理解,餘者從闕。本次整理,對異體字做了統一。惟“泊居賸稿”保留“賸”字,以示尊重,新輯本作“剩”。特此説明。
[1]或以紀鉅維字香驄,今據同治十年(1871)《明經通譜》正。
[2]梁鼎芬:《孝達前輩約同香驄觀署園梅花四首》自注,見《節庵先生遺詩》卷五,《清代詩文集匯編》787册,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版,第55頁。
[3]汪辟疆:《汪辟疆文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年版,第304—306頁。
[4]陳三立:《贈紀香驄監督》,見《散原精舍詩》卷下,《清代詩文集匯編》778册,第62頁。
[5]賀葆真:《收愚齋日記》,李德龍、俞冰編《歷代日記叢鈔》132册,學苑出版社2006年版,第35頁。
[10]端方:《端忠敏公奏稿》卷三,文海出版社1973年版,第380頁。
[12]張之洞:《張文襄公奏議》卷七十《請獎紀鉅維等片》,《續修四庫全書》511册,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第418頁。
[13]易力原:《文普通中學堂的一次學潮》(1963年5月31日遺稿)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湖北省武漢市委員會文史資料研究委員會《武漢文史資料》,1986年第1輯《張之洞遺事》,第87頁。
[15]《楚學精廬爲報規約董事會規則及廣雅學會簡章致民政局呈》,見北京市檔案館編《北京會館檔案史料》,北京出版社1997年版,第527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