濂溪志补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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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太極中庸之義  宋 真德秀

南雍李教授問,今附此。

下問:太極、中庸二條自顧淺陋,何足以辱姑?即平時所讀朱文公先生之書,及嘗見所窺者畧陳一二。夫所謂無極而太極者,豈太極之上別有所謂無極哉?特不過謂無形無象而至理存焉耳。盖極者,至極之理也。窮天下之物可尊可貴,孰有加於此者?故曰:太極也。世之人以北辰為天極,以屋脊為屋極,此皆有形而可見者。周子恐人亦以太極為一物,故以“無極”二字加於其上,猶言本無一物,只有此理也。自隂陽以下,則麗乎形氣矣,隂陽未動之前只是此理,豈有物之可名耶?即吾一心而觀之,方喜怒哀樂之未發也。渾然一性而已,無形無象之中,萬理畢具,豈非所謂無極而太極乎?以是而言,則思過半矣。喜怒哀樂之未發,即寂然不動之時,思慮一萌,則已動矣。故程子以“思”為已發,此至論也。來諭謂“思”是已發,則致知格物亦是已發,此則未然。盖格物致知,自屬窮理工夫。大凢講論義理,最忌交雜。今方論喜怒哀樂之發未發,而以致知格物雜之,則愈混雜而不明矣。來諭又恐懸空無用力處,此亦未然,盖未發之時,則當戒謹恐懼,其將發之時,則當謹其獨逐,時逐節皆有用功之地,惟其未發也,戒懼而不敢忘;將發也,謹獨而不敢肆。則其發,自然中節矣。聖賢之學,所以無弊者,正縁句句着實,未嘗說懸空道理,且如《中庸》始言天命之性,終言無聲無臭,宜若髙妙矣。然曰戒謹,曰恐懼,曰謹獨,曰篤恭,則皆示人以用力之方,盖必戒懼,謹獨而後能全天性之善,必篤恭而後能造無聲無臭之境,未嘗使人馳心窈冥,而不踐其實也。《太極圗說》亦然,首言無極太極,次言隂陽五行,亦可謂髙且逺矣。要其歸宿,只在中正仁義而主靜之一語,其與《中庸》戒懼謹獨之云,若合符節,總而言之,惟“敬”之一字可以該也。盖戒懼謹獨者,敬也,主靜亦敬也。學者儻能居敬以立其本,而又窮理以致其知,則學問之道無餘藴矣。大率此理自文公盡發其秘,已洞然無疑,所慮學者欲自立一等新奇之論,而於文公之言反致疑焉。不知此老先生是用幾年之功,沈潛反覆,參貫融液然後發出以示人。今讀其書,未能究竟底藴已先疑其說之未盡,所以愈惑亂而無所明也。故區區常勸朋友,間且將文公四書朝夕涵泳,既深達其指矣,然後以次及於《太極》、《西銘解》、《近思録》諸書,如此作數年工夫,則於義理之精微,不患其無所見矣。又必合所知所行為一致講貫乎此,則必踐履乎此,而不墮於空談無實之病,庶乎其可耳,此平時拙論如此,故因垂問,及之更望詳加鐫曉,以補昏愚之所不逮,幸甚。(真文忠公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