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塞到耳朵里的杏胡
葫芦河畔生活的孩子们有自己烦恼,也有自己的快乐。而带给我们快乐的事,恰恰是那些看似幼稚让人哭笑不得的小事情。
夏天到了,杏树上的杏子已经有指头肚大小了,周末在树上摘的杏子已经有点发黄了,我从大衣柜里的棉袄袖筒里抽出一疙瘩棉花,小心的撕开,均匀的摊开成一张小棉被。炕角的席子下面,是我从指头肚大小的杏子里剥出来的杏核,嫩嫩的,用手一挤就会喷出来水。稍微放一段时间,杏胡就开始发黄了。我小心翼翼的把他们分别用摊开的小棉被裹起来,挑了两个最饱满、看着也最圆的塞到两只耳朵里,跨起书包就打捷路往学校走。
至于为什么这么做,是因为我们班所有的同学都相信,把杏胡塞到耳朵里,能神奇的孵出小鸡,也有人说浮出过火石戛戛,虽然从没有亲眼看到过,但没有任何人怀疑过这件事情的真实性。
下午第一节是数学,杨老师的课,他个子不高,在学校里算是老教师了,他的严厉全校出了名。课讲完了,我们自己在作业本上练题,老杨在两行过道里来回的踱步,观察着每一个学生。
耳朵里好像有东西在动,痒痒的,我心里在想:“是不是快要孵出来了?”正想把两个杏胡卵从耳朵里掏出来,抬头一看,老杨离我近在咫尺。我猛的坐直,在本子上认真地做着数学题。
四十五分钟的课堂,从来没这么瞌睡和漫长过,下课清脆的铃声好像把我从睡梦中惊醒一样,等缓过神已经是课间,老杨早已扬长而去。我把右脸靠在桌子上,用拳头敲着朝上的左脸,大概十几下,右耳朵里的杏胡出来了,然后换脸,用同样的方法的把左耳朵里的也取出来了。那时候总觉得课堂太漫长,课间太短暂。下午第二节课是品德,品德课好啊,老师站在上面讲的很认真,他必须要争分夺秒才能把课堂内容讲完,读课文、讲道理、举例子,总之一句话,品德课的老师是不会细微的观察我们下面的每一个同学的。这给我了机会,书立起来当盾牌,四角摔的不像样子的铁皮铅笔盒里,躺着我的两个杏胡。我早有经验了,看一会铅笔盒,抬头看看老师,如果能和他确认过眼神的话,接下来的至少两分钟内是绝对安全的。
我终于忍不住了,从铅笔盒里把两个棉团取出来。那种心情不好表达,其中最担心的是,如果里面真的孵出来一只小鸡或者火石戛戛,被老师发现可就惨了。这样忐忑的心,还要保证拆开棉团的时候不能把里面的杏胡给弄破了。我的一举一动可以伪装的让老师发现不了,但逃脱不了前后左右同桌的法眼,他们和我一样紧张而又期待这两个在我耳朵里的宝贝,到底会发生什么奇迹。不知不觉的这种吸引力已经让我成了倒数第三排眼神集中地,大家都没有察觉,好奇心已经让我创造的两分钟绝对安全期荡然无存。
“啪”的一声,我挨了重重的一击,整个人都懵了,那一巴掌让我真正掌握了成语“眼冒金星”是真的,耳朵瓜子还在“嗡嗡”的响,就被老师叫起来了。慌乱中书和铅笔盒以及两只棉团掉在了地上。我忍着脸上火烧火燎的疼,眼睛还不忘偷偷瞄一眼散落在地上的它们。
老师蹲下,从地上捡起铅笔盒和书本夹在胳膊下,关键是他也拿着两个包裹好的杏胡走上了讲台,前面的同学大概知道我是在孵杏胡了,教室里立刻响起一顿笑声,我的脸更红了。
“杏胡塞耳朵里,你要能的上天了!”老师上讲台后,环视着全班的同学说。底下又是一片笑声。
“到学校来是干嘛的?是来学习知识的,学知识是要懂科学的。杏胡塞耳朵里就孵小鸡了?你是不是也是耳朵里孵出来的?”老师几个严肃的问题让全班笑的更乐了,班里几个最调皮的男生已经趁着混乱拍着桌子笑的人仰马翻。
“下一节活动课到我房子来!听见了没?”待笑声逐渐熄灭,老师眼睛看着我大声说。
我吱吱呜呜的应承了一声。
课外活动课,我一个人慢悠悠的往品德老师的房子走。那时候学校两旁都是老师的房子,房子既是宿舍也是办公室。到了门口,犹豫了半天才挤出了“报告”两个字。品德老师随即回了句“进来”。
“把你的书和铅笔盒拿上!”他指着桌子上我的书和铅笔说说。
“脸还疼不疼?知道为什么把你叫过来吗?”老师完全不像刚才在教室里的样子。
见我不回话,他瞪了我一眼又说:“都几年级的学生了,后面这栋楼上就你们是最高的年级,上课还玩这样的把戏!杏胡孵不出来你想要的东西!”
我没回话,但看到那两个杏胡棉团老师也没有丢。
“去,把你们班的品德作业本抱回去发了,你的东西也都带走!上课还是要认真上。”
我在桌子上找到我们班的作业本,拿上自己的书和铅笔盒,抱起来就跑出了老师的房子。
后来在课间打开那两个杏胡之后,确实什么也没有孵出来,白白胖胖的杏胡已经缩水泛黄,皱皱巴巴地躺在那点棉花里。时隔多年,再想起这些连自己都忍俊不禁的荒唐事,不乏对儿时的怀念,还有对老师的一丝丝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