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说梦
虎取才助看着远处，眼中露出一丝疑惑。
虎取家虽然已经算得上是武家，但出身于惣村，怎么可能从小不接触农务。
正因熟悉，他才能隐约察觉到村中某些人的行为不大平常，心中本能的感觉到一丝异样，但具体有什么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这时，虎取利隆从村口走来。
他将手中的猎物放下，随口问道：“甚三郎，家里的情况怎么样，没出什么事情吧？”
今日一早他便去山中打猎了，直到晌午方才返回，手中提着一只野兔和一只说不上名字的大鸟。
虽然天皇诏书明确禁止百姓食用猪牛羊等牲畜肉，但数百年过去，情况自然有所变化。
时至今日，哪怕是寻常百姓也不再忌于食用所谓的“山鲸肉”了，而“山鲸”其实就是指野猪。
野猪性情凶猛，不是随意就能猎取到的，但一只野兔和一只鸟也是不错的收获。
虎取才助听到声音，回过神来，上前帮忙。
他迟疑着，心中并不笃定，也就不知道该如何讲。
于是犹豫片刻，终是迎着虎取利隆的目光回答：“一切如常，没出什么大事。”
“这样就好。”
虎取利隆也没有在意，他随口吩咐着：“你继续在这看着，我去看看明王丸醒了没有。”
说着大步朝惣村中央的屋敷走去。
虎取才助的嘴唇蠕动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只是目光重新投向远处的田间，心中的疑惑却愈发浓重。
“哦！明王丸，你已经醒了嘛！”
虎取贞胜循声看去，只见虎取利隆正朝这边走来，身上还沾着泥垢，大概是在山中行走的过程中摔了一跤。
“多谢兄长带回的灵药，我如今已经觉得大体无碍了。”
而虎取利隆见他已经能够下地行走，一边感叹着灵药之神奇，一边又有些责备道：“无论怎样现在都应该静养才对，等从商人町请来的医者看过再说。”
算算时日，应该就在这一两日了，派去邀请医者的人也就该返回了。
“静养么，只怕未必还有这个时间......”
虎取贞胜看向外面，瞳孔之中有一抹金芒一闪而逝，随之进入到神明的视野——
入目可见，地上有淡淡的白气升腾，此为地气；
村中的屋舍和田亩之间，有淡淡的雾气缭绕，此为人气；
村子上空，还有一块灰色的云团，不停舒展，这正是本村，或者说，乃是虎取家的族运。
只是眼下，这团云气竟隐隐有要崩散的趋势，显然人心不附，若是不尽快设法做出应对的话，只怕统治不能长久。
远处还有一团黑气正慢慢地压下来，大有要将虎取家一口吞下之势。
“果然是内忧外患。”
虎取贞胜脸上露出一抹莫名的神色，他见虎取利隆还站在门前，于是让开一步：
“兄长还是先进来吧，坐下再说。”
说罢，便转身先一步走进了屋中。
但虎取利隆见他方才露出的神情，却莫名感觉到一丝陌生，但还是下意识应了一声。
此时见虎取贞胜已然走进了屋中，他也随后跟了进去。
二人来到屋中，盘腿坐下，相向而坐。
虎取贞胜吩咐着让吉利丸煮上茶水，与此同时心中却在琢磨着，本尊使我占据了这幅肉身，显然是希望能够先在虎取村中推广开来。
如今看来，要想实现必须得“政教一体”。
若是平常，政教合一其实是有不少隐患的，因为任何教派发展到最后，都会设法使自己凌驾于政权之上，神权与王权之间存在对立。
但对他而言却没有这样的顾虑，因为他即是神明，神明即他，二者一体，即便有朝一日要舍弃领主、建立地上神国，也不是不可接受。
不久，茶水便已煮好，吉利丸为二人分别倒上。
虎取贞胜端起木碗，饮了一口，却觉得味道有些奇怪，不像茶水更像是茶汤。
他心中念头转动，率先开口道：
“兄长，我在昏睡之中曾做了一个怪梦，不知你是否有什么头绪呢？”
虎取利隆将视线投来，问道：“是个怎样的梦？”
虎取贞胜遂而讲述道：“我在梦中，迷迷糊糊去到了阴间，看到了三途河，结果在那里遇到了一位名叫‘天琼从玉稚比买命’的尊神。”
虎取利隆手上一抖：“竟然有这样的事吗！”
“不错，我本已要渡过三途河，去往彼岸，不料这位尊神却将我拦住，命我回返人间，并要我在现世之中推广他的神名。
祂自称‘大御主神’，又称‘渡世大明神’，兄长可有听过这位大神的名号吗？”
虎取利隆听完，惊讶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随即把自己之前在大天井岳中遭遇神隐，随后又被一位神秘武士所救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莫非那位武士，竟是这位神明在现世之中行走的化身么？”
传说武田家的祖先武田信义，曾奉仁王的旨令讨伐平家，结果途中遇诹访大明神显灵相劝，从此之后武田家便历代信奉这位大神。
武田晴信甚至还用长四公尺，宽零点四公尺的红底绢布，亲自书写诹访明神的神号“南无诹访南宫法性上下大明神”，并用金粉饰之，做成二十几面大军旗，令本阵以下各军皆用。
这一则传说不止是在信浓，哪怕是在天下间都广有流传，因此虎取利隆虽然短暂的感到惊讶，但很快就接受了下来。
“我打算在村中为大御主神树立一座神龛。”虎取贞胜说道。
“仅仅只是一座神龛么，是否有些不够诚心？”
虎取利隆有些坐立不安，毕竟事情涉及到鬼神，再怎样敬畏都不为过。
虎取贞胜却打断道：“兄长大人的意思我很理解，但眼下还不是合适的时机，本家没有那样多的时间可以浪费，必须从速才行。
吉利丸已经向我汇报过了，这些天来熊野家调略附近的惣村一起孤立本家，这意图已经很明显了。
何况彼我两家早就有着宿怨，如今本家又元气大伤，再加上作为大名的小笠原家也被外敌打败，这对熊野家而言实在是天赐的良机。
易地而处之，哪怕是我也会选择乘隙而入、一举吞并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