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附庸
面对请求，吉利丸叹道：“和三郎，你这是把我当做小孩子对待啊。”
他年纪虽小，却也是武家出身，不是被人拿话一哄就乖乖听从的懵懂小孩。
听出对方话中的拒绝之意，尻野为景急切道：“吉利丸，你难道要坐视我尻野家灭亡吗？这也是你的母族啊！”
吉利丸沉默片刻，明言道：“和三郎，我的姓氏终究是虎取，而非尻野，你若只是提出这样强人所难的请求，哪怕是我也帮不了你......”
尻野为景脸上的神情一黯，吉利丸有些不忍，转道：“你既然有求于本家的话，那就拿出一点诚意来吧，我也好在兄长面前为你说话。”
“可是本家如今已经山穷水尽，哪还有什么东西可以拿出来的？”尻野为景往地上一瘫，声音苦涩。
他如今所面临的处境只怕比虎取贞胜当初继位时还要艰难，内部早已被尻野信广掏空，“秋耕税”一出，一时领内俱反。
对此他心中也未尝没有抱怨，但凡尻野信广能够听进去一句劝告，又何至于变成这副情形？
而听他这样诉说，吉利丸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只能好言宽慰。
“等明日我再来为你送饭。”
说着，吉利丸提出告辞。
随着天守的大门嘎吱一声重新合上，屋中再次只留下尻野为景一人。
黑暗中，他看着屋外透入淡淡月光，眼中露出一丝亮光，变得坚决。
翌日。
虎取贞胜在砦中巡视，身后跟随着彦之介、河原纲介和健次郎。
新之助顶着一副精神萎靡的样子，匆匆赶来禀报：“大人，尻野为景想要再次求见！”
“他可有什么话让你转达的？”
新之助道：“他说已经想到了别的办法，这次一定会拿出最大的诚意来。”
但虎取贞胜听着倒有些诧异，心中暗暗忖度。
“尻野为景过去饱受尻野信广猜忌，在逆境中成长起来，养成了他坚毅忍耐的性格，不肯轻易放弃。
但这种人往往失之固执，缺乏一些机变，总是期望着只要一味坚持下去，情况就会自行发生好转，不想竟这么快就意识到改变么？”
想到这里，他心中也生出一丝兴趣：“那我就再去会一会他。”
其实细思一下，尻野家的百姓既然是被逼反，情况只怕远不像尻野为景自称的那样乐观，仅仅只是将尻野信广流放，易地而处，哪怕直接被暴怒的领民推翻也不足为奇。
来到天守外，虎取贞胜推门走入进去。
尻野为景一夜未眠，神色有些疲惫，但一双眼睛却非常明亮，闪着莫名的神采。
见到虎取贞胜走入，他立即伏身拜下：“见过虎取大人。”
“尻野大人，一夜未见，你若是有什么新的想法那就只管道来吧。”虎取贞胜在主位上盘腿坐下。
“嗨！”
尻野为景这才说道：“在下希望虎取大人能够摒弃过去的那些不快，重新接纳我尻野家，本家今后愿意作为虎取家的附庸而存在，不过同时也希望大人能够给到本家一定的支援。”
虎取贞胜神色一正：“你的意思是，打算代表尻野家向本家称臣么？”
“正是如此！”
“请容我细思。”
虎取贞胜沉吟着，以臣从为条件，换取本家放其一马，并提供一定的支援吗......
其实以尻野家现在的情况来看，只要己方愿意开出条件，轻轻松松就能令其瓦解，并且把尻野家的百姓吸纳过来。
相比之下，尻野家百余石的土地其实算不了什么，还是人口的价值更大一些。
但由于两家之前的敌对，尻野家的百姓有可能会心存顾虑，选择投奔别家，并不会完整被本家吸收。
接纳尻野家的附庸，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得到一个完整的惣村，包括土地和人口在内，坏处在于过早的暴露了野心。
虎取家如今已然有了能够雄视众家的资本，只要将熊野家消化，就可以成为山中的霸主，众家也都对此心照不宣。
不过这是因为虎取家目前还没有暴露出想要吞并各家的野心，是以他们才能够心安理得的说服自己故作不知。
哪怕是之前与烧山家敌对，也有不少惣村保持观望和中立，这都是建立在认为本家对他们并没有觊觎之心的基础上的，包括盟友的大屋家和大野田家恐怕也同样如此。
如果接受尻野家成为臣从，那么基本也就相当于公开宣布本家有着一统山中的打算。
这样一来，无异于在逼迫各家表态，要么反抗，要么顺从，必须在这二者之间作出选择。
到时候要是众家一致联合起来共同反对本家的话，那么己方有多少胜算呢？
甚至多想一层，刚刚成为附庸、需要本家持续输血的尻野家又能否靠得住呢？又能够给到本家多少支持？
良久，虎取贞胜睁开眼睛，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既然如此，本家就同意接受尻野家的附庸吧，还请阁下就此写下誓书！”
如果畏畏缩缩，因为担心后果就不敢接纳，那要等到何时才能统一山中？
要是连山里的几个村子都要耗费许多岁月，又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统一安昙郡，甚至是和武田争夺信浓、一决高下？
成大事者，固然要有看清局势的智慧，但也绝不是说看到有风险就要改道易辙、加以规避。
更要有纵然前方充满艰难险阻，也要将之趟平的决心和意志，岂能瞻前顾后、优柔寡断？
各家联合只是一种可能，难道本家就不会分化拉拢吗？无非就是合纵连横、逐个击破而已，要如何做，两千年前秦王扫六合就已经演示过了。
听到家主坚决的声音，众人心下都是一惊。
彦之介忙将纸笔奉上，尻野为景提起笔来，一气呵成，显然心里早就打过了不知多少遍腹稿。
他将墨迹吹干，又将手指割破，印下一个血指印，随后将誓书举过头顶。
彦之介代为转呈，虎取贞胜接过誓书，逐字扫过。
片刻，他才将誓书合上：“好！今后尻野家就是本家的臣子了。”
“拜见主公様！”尻野为景再度拜下，以示臣服之意。
虎取贞胜站起身来，目光沉凝：
“和三郎，由于你的努力，尻野家的家业得以保存，本家即日出兵尻野家，为你送去援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