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归心

信浓、甲斐乃至整个关东，奴隶贸易都很猖獗，找到一个处理奴隶的商人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卖给商人虽然有种种便利，但以虎取贞胜的私心来说却不愿意这么做。

倒不是出于什么人道主义之类的屁话，而是他的野心并不满足于仅仅只是击败熊野家、保全领土这么简单。

对于可上阵男子一共才只有20多人（这次作战还1死1重伤）的虎取家来说，这25人可是宝贵的资源，若是能够消化，实力用倍增都不足以形容。

心中斟酌着利弊，却觉得一时难以作出决断，不过这事也并不急迫，于是他吩咐道：“全部押回去吧，路上要小心点，注意看管，不要放跑了。”

村民“嗨”一声躬身退下。

这一战之后，熊野家虽然遭遇大败，损失不小，但实力相较于周围的惣村而言依旧强大，再加上有着城砦可以据守，轻易难以攻破，可谓是百足之蛇、死而不僵。

而虎取家虽然取胜，但是并没有得到任何实质性的收益，实力也并没有因此得到任何增长。

这时虎取贞胜才渐渐理解了为何织田信长在桶狭间大胜之后却没有趁机吞并掉今川家，甚至连隔壁的三河都没能纳入版图了。

非是不愿，实是做不到，这已经超出了他当时实力所能达到的范围。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句话可不是随便说说那么简单的。

今川家虽然在桶狭间之后一蹶不振，但一直到永禄十二年（1569年）才被武田和德川所瓜分，宣告灭亡，而这已经是桶狭间之战的9年后了（实际相距8年半）。

后世之人喜欢将今川义元作为衬托织田信长英明果断的反面角色，今川氏真更是被蔑作“阿斗”，但实际上今川义元是一位相当出色的大名，无论是内政还是军事方面都很有建树。

作为他选中的继承人，今川氏真也不是很多人所认为的废物。

他在1565年颁布免除御用商人松木氏的商税，翌年又下达《五条定书》对寺庙僧侣作出制订及治安强化令，成为第一个订下乐市政策的战国大名，而这一政策后来也被信长所采用（乐市乐座）。

由此可见，今川氏真或许在军事上不是很在行，但在内政方面还是很有见地的，并不是纯粹的废物。

何况他当时所面对的可是全盛时期的武田信玄，在这位赫赫有名的甲斐之虎的面前，放眼整个战国，又有几人敢说能够战而胜之呢？

现下俘虏的处置可以暂时延后，先放一放，等到慎重的考虑过后再做决定也不迟。

众人将尸体拖到一处，村民之中正好有人带着木锨，很快就挖出一个深坑。

有人在旁边指挥着：“埋深点，土要注意踩实，免得夜里再被野狼挖出来吃了。”

很快，几个村民合力将尸体抬起，抛进坑中，最后又覆上土填埋起来。

此时雨下了一个多时辰，已经变成了小雨，虎取贞胜看着，也就觉得可以返回，于是下令回村。

一路上还有两个俘虏试图逃跑，结果被看管的村民抓回来，揍了一顿，之后就很老实了，一直到抵达村子都没有再闹出什么事情。

“领主様回来了！”

刚到村口，就听到有人在高呼着，随后就是欢呼，看到众人押着这么多的俘虏，心中都为之震撼，认为是神佑。

“一定是神明保佑的结果，否则怎会有这样的大胜？”

一时间，不少人都跑到大御主神的神龛前祷告起来，情绪激动。

不过当众人都在欢笑之时，人群中却传来了嚎哭之声，在这场景下显得格格不入。

虎取贞胜目光投去，便看到一个有些苍老的妇人趴在被带回的尸体上面嚎哭不已，旁边还站着一个小孩，小脸煞白。

就算打的是烂仗，也总有人要生离死别。

彦之介从旁说着：“这是大一郎的母亲和弟弟。”

大一郎正是死者的名字，虎取贞胜对这人有着印象。

他从彦之介那里拿过一个袋子，走到妇人身边，俯身交给她：“收下吧，这是大一郎拿命挣来的，一共是钱一百二十文，还有米二合。”

妇人跪在地上，含泪收了。

虎取贞胜站起身来，周围有不少人将目光投来。

他沉声道：“大一郎为了本家牺牲，本家不能没有表示，另外再赐钱二佰文，加一俵米，并且三年内免除田税和一应普请役，三年之后，十年之内，田税减半！”

此话一出，众人无不动容。

这时代，田税就是一切收入的来源，上至大名，下到平民，全都离不开田亩的产出，由此可见免除田税三年和半税七年的份量，是何等的仁政！

再加上免去了普请役，可以说，原本失去了顶梁柱，家庭的处境会遭到重创，但这时却可以延续下去，日子也不会太过艰难。

身旁，彦之介使着眼色，远处的虎取利隆和虎取才助也都有些焦急。

在他们看来都只觉得此例不可开，但虎取贞胜一言既出岂能再收回，直接选择了无视。

身为主君，事先征求臣子的意见是一种尊重，但不征求也是理所应当，断没有主君不经过臣子同意就不能下达命令的说法，否则岂不是成了傀儡？

看了眼妇人身旁的孩子，似乎已经被兄长身死的变故吓傻了，只是呆呆的望着尸体不发一言，也不哭不闹。

虎取贞胜询问妇人：“这个孩子叫什么名字？”

“叫做蝉之丸。”

他于是说道：“我记得大一郎还未有婚配，那就由我做主，将这个孩子过继给大一郎来作为养子，你看如何？”

把弟弟过继给无后的兄长来作为养子，这类操作在武家并不罕见，但对平常百姓而言却有些陌生。

妇人垂泣着呆了一下，没有理解其中的意思，不过旁边有人已经悟出，忙提醒着：“别傻愣着，快答应下来，这样你家的大一郎就有后了！”

有了后嗣，香火就不算断绝。

这妇人也马上反应过来，连忙磕头感谢。

“这可真是一件好事啊。”人群中有人小声的评价着。

“是啊，大一郎在地下也会感激的吧。”

为人断续香火，这无论放到哪里、放到任何时代都是无可诟病的一桩善举。

村民们纷纷议论着，很是认同。

幽世的神域之中，伊势绪方忽然睁开眼睛，并将目光垂下。

清楚可见的，此时村中的气数开始了流动，原本散落的丝丝气运不断朝着虎取贞胜汇聚。

气运乃是人心所向的体现。

他如今本就是大胜而还，刚刚带领着本家以弱胜强战胜熊野家，并阵斩敌方大将，这足以证明自己的才能。

而现在又有这样的仁政和德行，立时就引得了村人拥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