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章 大哥，你这瓶子还要不要哇？
大夏盛武二年春，久旱逢甘霖的白龙城，似乎重新焕发了生机。
天色微寒，街市上的商贩却并不见少，皆赶着早前来摆摊占位，时不时传来几声吆喝与嬉闹声，忙得不可开交——自从帝君姒昊开放了边境通商，这坐落于大夏西北的边陲小城，也跟着日渐繁华起来。
长街尽头，几个佝着腰的灰色身影，默默地将被春雨洗刷的浮土清扫干净，并另有数人持水罐，旋洒路过的马车，以免尘埃飞扬。
正当赶集的乡民完全涌入集市，城池东南角却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步伐渐近，在这街市的末端，蓦地冲出一队人来，皆身着漆黑长袍，神情冷冽，腰间弯刀无鞘，恍惚间泛着淡淡的血色。
旁侧的百姓和商贩见此情景，吓得跌坐在地，那些清道夫甚至放下了手中工具，如无头苍蝇一般乱窜。可刚跑几步，便被身后袭来的杀气，惊得如柱子般呆立在原地，双腿间隐隐有腥骚液体流下······
不为别的，只因这队人大氅上的狼头刺绣。
但凡是在大夏，你可以不认识站在你面前微服私访的帝君，也不能不认识这群人。
毕竟，他们是整个王朝最恐怖的军方势力——
血狼卫。
不出片刻，其他区域的街市也纷纷传来惊恐的尖叫声，为首的血狼卫眯着眼睛，捏住漆黑的小哨子猛力一吹。
说来奇怪，那漆黑的哨，竟发出幽寂可怖的狼嚎之声。
随即，自城池的其他方位，也跟着传来一阵阵摄人心魄的狼嚎，似乎与此地遥相呼应。
集市被围，也不见守城士卒出面，足可见血狼卫之凶名。
那素来见多识广的炊饼刘，眉头微蹙，低着头琢磨起来：这刚过上几天好日子，莫不是又要打仗了？
不只是他，就连临街卖肉的张屠，也咂着嘴，乖乖将平日里剁肉剔骨的大刀藏了起来，畏畏缩缩地蹲伏在案板下，活像只带毛的野猪乱拱，生怕惹到这群杀神。
“额滴乖乖，邪了门嘞，还让不让人做生意噻！”
短暂的寂静后，为首狼卫用阴冷的目光环视着四周。
“吾等奉上峰之命，搜查潜入城内的北疆蛮人。乖乖的不动，自可保尔无恙，若哪个想寻死，只管出来罢！”
“当真蛮不讲理……”
没人知道这声音从何而来，甚至都没看清那不知死的主是谁，氤氲的黑雾便悄无声息地涌现在人群中央，绽放出璀璨的血色之花。
“砰”的一声闷响，白花花的头颅滚在了地上。
第一个做了刀下小鬼的，正是东川酒楼的常客——平日里爱说闲话的包打听，老二两。
此刻，他蒙上翳膜的眸子一瞬不瞬，死死盯着那把沾着血的弯刀。
一直到人头落地，老二两都没想通，对方是怎么杀的自己。
速度太快了！
正当那杀了人的狼卫，准备擦干刀上血迹、去说些震慑场面的官话之时，一个少年稚嫩的声音却蓦地从他身后响起：“大哥，你踩着的酒瓶子，还要不要了？”
前一秒还杀人不眨眼的狼卫，此刻竟因恐惧而双眸圆睁，头皮发麻。
要知道，这天下修炼境界共分九境，可谓一步一登天，而所有的血狼卫，最次者也要臻至四重境才可胜任。
四境强者，感知力早已异于常人，岂是寻常的少年郎所能近身的？
这狼卫丝毫不敢怠慢，手腕一翻，弯刀再次以极为诡异且刁钻的位置，向对方的脖颈抹了过去。
电光火石间，寒芒飞划，兵刃相接，“铿”的一声脆响后，光芒骤敛。
再一看，狼卫的刀已是断为两截。
众人脸色大变。
他们从未想过，替少年挡下这致命一刀的，竟然是血狼卫的小统领！
就算现在有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好汉，救下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清道夫，也不会让人们如此惊讶。
这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年。
他的身材很是瘦小，甚至给人的感觉像是营养不良，但这少年的五官却比柔美的姑娘还要秀气几分，眼眸澄澈晶莹，似乎暗含星蕴，带着些许清冷的韵味——
或许对于一个“下九流”的职业而言，气质是超凡脱俗了些，可终究还是贱民一个。
毕竟，这些活跃在斜街的清道夫，算得上是城中底层的存在。他们收入单薄，时常要靠过往商贩接济，完全没理由让一个统领为其大动干戈。
除非，这统领天生有龙阳之好，看中了这小郎君。
“小，小······”
只见那统领竟有些支支吾吾的，话到嘴边数次又都咽了回去，眼底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惶恐和畏惧。
哪怕，眼前的少年郎正一脸傻笑，没心肺般捧着从地上拾起的酒瓶。
不过这血狼统领的犹疑，也很快恢复成往日的狠辣与漠然。
他冷冰冰地望着少年，声音有些嘶哑：“小心些，拿了东西，便速速离开，莫要耽误官家办案——江九，回头去换把兵刃。”
“谢大人······”那狼卫疑惑地拾起断刃，讪讪地退回到了队伍中，不敢多问。
言尽于此，那统领再一吹哨，全然顾不上什么“北疆蛮人”，率先离开了街市，让人摸不着头脑。
很快，这批血狼卫就像他们出现时那般，跟着领头人，迅捷地奔涌出这小小的集市，消失不见……
“诶呀妈呀，嘎哈，你小子也太彪了！“见到已然无恙的张屠户，笨拙地从案板下爬了出来，用沾满猪油的巨灵掌，笑呵呵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却险些将弱不禁风的少年砸翻在地，“那帮玩意可不是啥好人呐，你小子真是从鬼门关上趟了好几圈啊。”
“张大哥，我不是说过吗，叫我王霸就好，别叫‘嘎哈’了。”
“屁嘞，贱名才好养活呢。”张屠夫翻了个白眼，摸着浑圆的肚皮，“要不是咱平时叫唤你贱名，你刚才早死了！”
“那我倒是得感谢您呐。”
二人正说话的功夫，城内的驻军这才姗姗来迟。
不过他们并没多问什么，只是派出两个兵卒将死掉的“老二两”尸骨收敛好，并从卖朱果的商贩手中夺过一辆推车，拖着尸体便直奔城外去了。
城内的集市上，每天都会死几个人，抛却血狼卫带来的恐惧，这些驻军们倒是早已见怪不怪了。
话说回来，适才匆匆撤离的血狼卫小队，一路狂奔至城南，才稍稍放慢脚步。
眼见其他的同僚还在审查混进集市的北疆蛮人，被人斩断兵刃的江九忍不住问道：“李统领，属下有一事不解，方才您为何出手阻拦小人？”
“他是在救汝的命。”旁边的同伴脸色阴沉地解释道，“刚才那孩子，用的可是陨星阁不传之秘——碎星步。怕不是哪位尊者级人物座下弟子，来大夏修行历练罢。这种大势力的弟子，身后总归是跟着几个老家伙的。”
江九涨红了脸，忍不住拍了拍额头：“这……”
李统领微微摇头，眼神中隐隐透着些许不安，道：“尔等倒是只说对了一半，那小子来头固然不小，但最让吾担忧的……怕不是他和江宁府中的‘那位大人’，还有着莫大渊源。”
一提到“那位大人”，这群杀人如麻的血狼卫们，不由得齐齐打了个寒颤。
“若真是如此……”
没人接着说下去。
以那位手眼通天的本事，就算城内真混进北蛮，恐怕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遽然间，“轰”的一声巨响从城北方向传来，回首望去，那边已是火光通天，喊杀声不绝。
“不妙！”
李统领暗叫不好，忙带人调转方向。
但待他们赶到之时，已是来得太迟了……
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肉香味，被炙烤的尸骸遍地滚落，时不时还能看到几块被崩飞的断肢碎肉。
幸存的百姓，也早已满身血污，甚至有不少被烧得奄奄一息，在地上挣扎爬动着，眼看是活不成了；妇女们抱着孩子呜呜啼哭着，那场景，好不凄惨。
就连素来骁勇善战的血狼卫，这次也死伤惨重。
一众血狼卫和守城兵卒，已然扼住集市要道，神情冷峻，昭示着此间之事绝非寻常。
李统领在人群中搜寻到了熟悉的身影，急匆匆地走到一刀疤脸的面前，略带诧异道，“老三，怎么回事？”
那刀疤脸壮汉皱下眉头，拳头紧握又松，捶胸顿足道：“北疆的这群崽子们，不知道从哪搞来一批黑火药，老子没防备，被阴了一着。”
“可留活口？”
“没。”刀疤男指了指不远处的几具尸骸，“这群狗娘养的，都在那边了。”
顺着他所指方向，李统领目光瞥向尸体。
这几具尸首的衣着，虽与中原人极为接近，但毡帽下依稀可辨的异邦相貌，还是能让人辩识出身份的。
不过，另众人毛骨悚然的是，在这群蛮人的脸上，竟露出阴森诡异的狞笑。
似乎，这是在为他们的破坏行径而感到得意。
李统领咬了咬牙，冷声道：“近些日子，让城中暗哨机灵些，若有任何风吹草动，及时汇报。北疆蛮人狼子野心，人尽皆知，切莫重蹈今日覆辙。”
“两国大战在即——这龙城，怕是不安宁了。”
说罢，他再次看向江九，嘱托道：“江九，去打听下，近日盛京可有什么动静。”
“尤其是……江宁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