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可怜
车停在别墅的外围,施文说她想自己走走再回去。
海滩上,月亮正圆,海面反射出透亮的光芒,棕榈树发出“娑娑”的声响。地灯映射,沙砾亦是皎洁之色,如月抱水。
扫了一眼空寂的大海,范小少爷没有拦她,只是从车窗将自己的外套递了出去,笑着调侃道:“可别掉海里咯~”
施文冲着他柔和地笑了笑,独自沿着棕榈树旁蜿蜒的小路徐徐向前走去......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范希文调皮的笑容骤然消失在脸上,眉头皱起,深邃的瞳孔中似是有化不开的忧愁。
他认识的施文是不可能会去寻死的,这点毫无置疑。可这也并不代表,她不会无助,不会心痛,不会伤心......
想到这里,无助、心痛和伤心,就想一种传染病,突然就感染到了自己的身上,范希文愤恨地拍打在方向盘上......
不一会儿,发动机响起震耳地轰鸣声,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驶离了这块大海......
路边草坪里的地灯,依旧像星星点点的萤火虫,散发着自己仅有的光辉。棕榈树上浅白和明黄的灯光,打在她的脸颊上,造成一片明亮,一片阴暗。
风吹过乌黑的长发,吹起耳畔的发丝,阴暗的区域变成明白,原来泪水早已打湿了脸颊,涟涟的晶莹,被悄悄藏进了月光的眼眸和大海的温柔。
如果从没有得到过会不会好一些,十年尘封的感情一朝打开便如洪水开闸,猛兽如林,根本不能再如当时那样,说走就走。
何况现在的厉秣随时都会恢复记忆,最重要他并不是不爱她了,如果此刻她逃开了,对厉秣来说太不公平。
等他恢复记忆,大概会问自己,为什么不把他抢回去,为什么任由他跟着别人跑掉?
可是她好累,面对一个冷眼看自己的厉秣,她真的很累,恨不得打他一顿的心都有,更何况去讨好,讨好并不难,难得是面对她的讨好,现在的厉秣会逃......
坐在海边,潮水的声音很大,像个可靠的骑士,安全的挡在她的身前,细心地替她掩盖住哭泣,以自己的独奏安慰受伤人的心灵。
这片大海于她而言,终究是不同的......
受伤的小鹿,舔舐完自己的伤口,慢悠悠地往来时的路走去。只要还在国内,她经过的每一条路,每一个地方,都有同一个人熟悉的身影在,绕不开,躲不掉。
在海边的待得太久,回去时已经不早了,虽然没看手机,也能察觉到四周的悄然寂静和惊奇地看着她,被迫半夜还要领路开车的门卫大叔。
大叔的态度很好,笑容可掬,倒也没有责怪她那么晚回来,也许是这里的服务宗旨吧,还亲切地用游览车载着她回家。
开着开着,大叔突然说起了话:“小姑娘,别不开心了,我女儿跟你差不多大,每天就知道嘻嘻哈哈疯疯癫癫的,虽然没什么钱吧,但也饿不着,其实这样也很好......”
原来大叔早就看见了从海边回来的她,身上像凝结着一层寒冰,整个人充满了垂头丧气的失落感,这才一路上都好心的安慰着她,絮絮叨叨的。
这令苦涩的施文莫名感受到一阵温暖,坐在游缆车后排的她,虽然看不见大叔和蔼的脸,冰冷地嘴角却不由自主的轻轻化开了许多。
和大叔客气的打完招呼,刚回到别墅门口,就看见水池边的树影底下走出一个人来,也许是靠在门口的柱子旁不惹人注意,看上去就像个不速之客,要人性命的那种。
心心念念的突然化为现实的那一刻,施文以为那只是个梦,直到视线交织,对方黝黑的瞳孔间透露出深深的淡漠。
冷漠让她打了个颤儿,一瞬间清醒许多......
“有事?来谋杀我啊?”她玩笑道,笑容是深深的苦涩。
对方不说话,一直注视着她,冰凉的眼神像是一种审视,良久,方语气和软道:“请你离雯雯远一些,她是个很单纯的姑娘,从小母亲早亡,又被父亲抛弃,还能这样勇敢坚毅已经很不容易......”
这话乍听之下好像没什么,翻译过来确是,请你离我喜欢的人远一点,她很单纯,斗不过你们这些尔虞我诈心眼多的人;她也很可怜,很弱小,不像你父母双全,是个受万千宠爱的大小姐;但她依然坚强,勇敢,正义,阳光......有好多好多的优点。总结,她很好,我很喜欢,不许你伤害她。
“厉秣!”
这一刻她愤怒了,几近奔溃,大吼着打断了他自述般对别的女生的告白,红肿的眼眶里蕴含着一场风暴。
“她没有父母怪我吗?她男朋友死了是我杀的吗?她是可怜,因为她可怜,我就该把自己的未婚夫让给她吗?”
“凭什么?”
“我告诉你,早在南非的时候我就跟自己发过誓,从此以后你厉秣只能是我施文一个人的。谁若要来抢,就别怪我弄死谁!”
“是,国内不能杀人,那我就带去公海杀,或者把人卖到老挝柬埔寨,我多的是办法,让一个人消失在你眼前,甚至是这个地球上!”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你要跟我斗吗?还是你想试试看看?看看现在的你,一个连傲东是什么都不记得的‘男人’,拿什么跟我斗,拿什么来阻止我......”
话被悉数堵在了喉咙口,男人的掌心正牢牢的锁住她的脖子,掐的她喘不过气来,更别说再吐露任何一个嚣张的字。
怒不可遏的厉秣一瞬间似乎丧失了所有理智,施文也被他逼的脸色通红,她几乎可以感受到自己的气息越来越微弱。
可任凭他如何掐住她,施文都没有半点反抗的意思,虽然难过痛苦,更多的确实不甘心。
“失忆”这样荒唐的事,实在让她太不甘心,明明不是不爱,他们不是不相爱了......
心中的不甘心像火山一般在她心头爆发,她想最后拿命赌一次,赌他就算不记得,也舍不得。
然而事实是,如果不是范希文及时赶到,一拳头打在厉秣脸上,施家大小姐被未婚夫掐死的消息或许第二天就会登上头版头条。
施文木讷的看着倒在地上的厉秣,像个傀儡一般被范希文带去了他海边的游艇上。
游艇上杂乱无章,东西皆是东倒西歪,似乎是哪边遗留下来的“战场”,还有许多未开瓶的酒瓶,可见撤得匆忙。
小少爷就在这一片杂乱中漫无目的,翻箱倒柜的找着医药箱。
上半夜离开的范希文觉得气息不畅,于是当即招来许多狐朋狗友,打算在游艇上开派对。
可是烦闷的心情,并没有因为吵闹的音乐和左拥右抱的美女而消散,反而越来越焦躁。
最后朋友突然说起今天傲东的海岸线发布会,说起傲东未来少夫人被当场抛下的画面而哈哈大笑时,下一秒便被他一脚,叫所有人滚了出去。
脑中更是不断回想起施文离开他身边去往大海时萧瑟凉薄的背影,胸中烦躁不安至极,便再也克制不住,开着车子往回赶去,他要去确定她已经安全回家了。
岂料在别墅的大门口,竟让他看见了这样一幕,怒不可遏之下,上去就把厉秣给打了......
当冰凉的药膏涂到泛红的脖子上时,木偶一样的施文这才回过神来,挡开伸过来的棉签,“不用了”。
她大步迈出游艇,走到甲板上透着气,夏天的夜晚海风微凉,吹得人头脑越发的清醒。
坐在甲板上,脚伸出扶栏,吹着海风,听着潮生起落,心里空荡荡的,像是有个洞,洞内正不停的往外泛着酸楚和痛苦。
自从重新找到厉秣,她无语过,惊讶过,怎么会有这么狗血的事情发生在她和厉秣的身上;
也无措过,慌张过,面对虽然回来却“变心”的厉秣和他喜欢的那个女人。
可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太放在心上,毕竟总有一天他会想起来,她并不担心自己的手段和厉秣对自己的感情。
不知道是不是太过自信得罪了老天爷,原本不在意的事情,却一再令她察觉到不安和危险。
后来她才想明白,从自己的视角来看厉秣只是失踪了两个月,可从厉秣的视角,他经历了很多,而且都是跟另一个女人经历的。
就算厉秣想起从前,他选择的可能也未必是自己......
待她发现这个事实,准备实施一些非常手段来斩断他们俩个的感情时,事情却越来越脱离轨道。
今天晚上,她真的怕了,所以才会说那些话,可这恰恰激起了厉秣的逆反心理。
于是她痛了,也失望了。
那天晚上她缩在他的怀里,开玩笑的嫌弃他桃花太多,他则信誓旦旦的发誓不会再与任何女人有瓜葛。
“可是如果你下次又丢下我怎么办?”
“不会的”
“若是会呢?”
“那便把命给你”
“若是有一天你不记得我了呢?我从哪里找你讨命去。”
“不记得你......哪里会发生那么离奇的事情,那你说你想如何?”
“那我便不要你了!”
他也曾说,哪里会发生那么离奇的事情......现在听来真是好笑,也许也是他太过自信,才会发生今天这样的波折。
字字句句言犹在耳,亲昵的场景亦是历历在目......
那时他时常闹腾她,脖颈间因暧昧也留下过许多的粉红,就如现下这一刻脖子上的绯色一样红。
范希文静悄悄的在她身旁坐下,陪着静悄悄地吹着海风。
良久,他目光中竟露出一股坚毅:“人,我帮你杀。”
大概是听到了她同厉秣说的话,当真了。
清爽的海风原本吹得眼睛有些干涩泛红,听见范希文的话,施文扑哧一声笑开,这个范小少爷还真是有趣。
她放肆的笑着,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笑得眼泪都要下来了。
过了很久,笑声方才渐渐收敛,她爽朗道:“我开玩笑的,你也信。”
不一会儿,又转过头,开玩笑一般问道:“我看上去很恶毒吗?”
“不,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女人。”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认真的回答着,认真到好像是真的那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