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脱身
血液飘洒,身体的气力似乎也随之泄漏出去。
整个人处在高速移动过程中,林逸寒也不知自己的脸是擦过了多少草荆,总之身体上下,无一处不痛,本就粗粝的麻衣此时更是成了褴褛烂布条,这时候反倒有些怀念之前瘫痪半身无知觉的日子了。
就在方才,那大灰狗去而复返,叼起他的身子便跑,第一口咬住的右臂,此时已多了两个血洞,正汨汨往外淌血。
第二口,也是正在被咬着的,是他的腰肋,这狗对人体结构倒是很熟稔,两根犬齿卡在肋骨之间,含得牢固无比,叼着就跑,也不知吃过几人。
空乏其身,此时已经毫无挣扎的力气了。
别说挣扎,他甚至连睁开眼睛都不能,因为不时便有草叶从脸上掠过,遇到稍锐利些的,毫不留情在他脸上划下口子,他只能尽量扭头,让一头长发去应付,若遇到繁密带刺的,勾下些发丝,则连根扯断,此时,忍受痛苦仿佛变成了唯一的本能。
然而那几个坟包缀在后面,分明速度不快,却丝毫没有被甩开的迹象,绿火沿着他留下的血迹掠来,飞过的草叶上,血迹已凭空消失,而绿火更显妖异幽深。
林逸寒在二者之中,似乎作为被争抢的目标,这真是奇异的感觉,草木竞生,蝼蚁抗死,万物唯争,父亲所说,原来是这个意思……
此时的他别无它念,只能在忍受痛苦的间隙想想最亲近的人。
眼见坟包愈近了,那绿火距离狗尾,不过三尺距离,大灰狗似乎受到什么刺激,浑身毛发炸起,林逸寒明显感觉到自己腰身的咬合力增大一截。
要说这蠢狗也是贪心,若当时只撕开自己半边身子,得了好处就跑,哪儿会有现在这些事,十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免得自己死前还受这么些折磨。
似乎必死,他也变得豁达起来,面对死亡,林逸寒十年卧床,已积累了很多经验,那玩意盼不来,赶不走,来便来了,也没甚可怕,只是看这情形,大灰狗恐怕是会被贪心害死,和自己黄泉作伴。
然而顷刻之间,情况似又有了些新的变化。
大灰狗毛发炸起,似乎不单单只是因为恐惧,它的眼中幽蓝光芒大盛,连灰色的毛发似乎也染上了丝缕青色,刹那之间,林逸寒感觉耳边的呼呼风声不见了,头发也不再被风吹拂,趁空往外看了一眼,林草还是林草,只是自眼前飞驰而过,形体都模糊了,仿佛一团团被打散了的彩色墨汁儿。
仿佛刹那,仿佛许久。
“呼呼……!”
风声重新贯耳,好像聋子重闻声音,林逸寒一时经受不能,加上随之而来的一阵天旋地转,不禁干呕起来。
只是刚开始干呕,草茎似又要往嘴里钻去,他无奈又只能闭嘴。
这时回看,坟包绿火,早已了无踪迹。
这是……控风疾跑?这蠢狗还有这般本事?
异兽一属,果然不能小觑,看来方才它去而复返,又未引起自己警觉,就是使用了这能力,让人根本无法察觉到它的到来。
对这高速已有了些适应,林逸寒恢复了些思考能力,便暗自赞叹道,完全忘了方才说着禽兽之变诈几何哉的也是他。
——这蠢狗有这能力怎么不早用出来,自己不早就成了它腹中亡魂?
试探半天,最后杀个回马枪,差点一人一狗都成了那坟包的刀下鱼肉,这狗看来不仅蠢,还挺怂。
看来此刻他记起来了。
风声一滞。
林逸寒还没来得及反应,自个儿便作滚地葫芦,压倒一片草灌,最后被一块巨石所阻,仿佛听到撞击的右腿又传来隐约喀嚓声音…
痛得实在麻木,他便也不在意了,勉强扭过头来,只见硕大一个狗头正在自己头顶,涎水流淌下来,正滴落在他脸上,又腥又臭。
灰狗眼中幽蓝黯淡,似乎有些消耗过多,此时看着他的目光充满了饥饿和渴望,隐隐约约似乎又有一丝痛苦。
嗯?
林逸寒大奇,心思百转,思忖这蠢狗莫非终于想起了自己是一只被人饲养的犬类?而狗是不可以噬主的?
思考间,他发现了另一件奇怪的事,面前灰狗似乎喘得有些急剧,而且越来越急,不仅如此,它浑身更蒸腾起了股股热气,那幽蓝的眼眸里,兀地闪过一丝赤红。
这是……?
林逸寒看着灰犬,突然回忆起八岁冬天,大雪满院,他开窗望雪,却热得浑身发烫,热气升腾,同时喘气不止,差点因换气不及窒息而死。
症状持续了三天,大夫赶至,答曰热喘,开了足足十五天的药,外加许多补物,才让他慢慢恢复过来。
这蠢狗,怎么跟我热喘时候的症状有些相似?
林逸寒疑惑更深,还待细看,灰狗已然张口——
“嗥——!”
一股刺骨的寒意,自它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扩散。
“学不可以已!”
林逸寒见它张口,反应极快,快速诵出,浩然气化作微黄的光罩,又柔软得仿佛一袭毛毯,裹住了他。
嚎叫过后,林逸寒抬头,只见四面八方,已是腊月迹象,草凋叶零,树干带霜,回看灰犬,还稍微有些喘气,只是眼中赤红已经褪去。
幽蓝的眼珠里,平静中带着些愤怒。
林逸寒咬了咬牙,鼓起最后的力气,罗汉棍早已丢失,便在身旁巨石边拿起一块小坚石,横在身前。
那灰狗见他如此,眼中闪过些不屑,也没有进一步动作,只是低头,喉咙一阵蠕动,一股红色的液体伴随着些微黄的黏液被呕了出来。
那是……林逸寒想起方才被叼着跑时,腰肋伤口源源不断流进犬口中的血液。
“tui!”
仿佛人类吐痰般,灰犬将最后一口红液呸在他面前,朝他龇牙咧嘴了一阵,转身快步跑开,身形在林野间闪烁几次,灰色的皮毛便再也不见了。
这……
自己被一只狗鄙视了?鄙视作为食物的资格都没有?
林逸寒哭笑不得,只是此时逃脱大难,精神松懈下来,疲累和剧痛纷纷侵上心头,他一时什么都不想管了,只想就在此地,好生睡一觉。
只是这可不行,追兵在后,眼前一片陌生,虽然不知道灰犬一阵御风,把自己带到了哪里,但在这里睡觉无疑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
——至少得找个山洞。
林逸寒晃了晃脑袋,便决定向此目标奋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