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功名之路
李幼薇挑起车帘，看着窗外那少年，咬牙切齿。
尽管当时背光，对那轻薄浪荡子的面容看不甚清晰，但体型却是深深铭刻在心里的，还有那赤着的上身，与其说是登徒子，倒不如说本来就是个野蛮人呢！
此时离得近了，更看得清那就是个野蛮小子，只见他年岁不大，一身脏兮兮还带着血，长发不束、下裤尽是泥土，连跟着的狗都是脏不拉几的。
总算年岁不大……
对方是个野蛮人，李幼薇心里便要好受许多，又兼是个这么小的孩子，她便没之前那般气愤了，虽还不能就这样放过他，但也不至于现在就跳下车和他算账——大庭广众的呢，真当她不是世家的小姐便不要脸么？
刘管事策马在前，看着面前的少年正在头疼，若说是一般的孩子牵着条土狗，驱赶了也就是了，也许身后那习性恶劣的八骑士还会恐吓戏弄一番，但这是哪里？
这是官道之外！是荒野！是他们一个不慎也要全军覆没的地方！
行程中这里本是官道，最近似要排查什么可疑人物，关卡难过得很，这里又是野外相对安全的临川郡，所以他们才冒险在荒野中走一截。
但这孩子呢，看来不过十四五岁，带着的土狗倒是比寻常狗类大一些，他凭什么在荒野中来？这四下既无人烟，最近的村庄离此处有二十里地，他是哪来的？
他真的是孩子吗？……或者说，他真的是人吗？
就在这时，身后跑来一个侍从，对他小声耳语片刻，刘管事犹豫了会儿，便皱眉离开。
“你，进伍吧，和后面那些押货的步从们一起，我们把你带到城镇去！”
那小厮对着他吆五喝六一番，带他走到车队后的步行队伍，便甩手离去。
林逸寒不置可否，摸了摸鼻子，回头看了大黄一眼，只见它对这么多人似乎仍有些不适应，紧贴在他脚边。
他方才没有多说自己的来意，只装作一个在官道上遇到异兽，吓得跑失了的少年。
而眼前这支商队，正是曾在望徽县官道上逼得他第一次学着庶民背对跪俯，以避贵人的那支队伍.那扈从八骑士中的一个，当时故意还甩了个空鞭差点把同行的曹汉吓出尿来。
他们为何不走官道？
林逸寒心知有异，正好自己现在方位都不明，且先藏身其中，以观机会吧。
……
有事则长，无事则短。
林逸寒身在李家商队，足足走了三日，才看到远远的城关。
城关者，附关之城也。
大夏诸郡，凡走官道，在出入郡时都会接受关卡检阅，这一举动主要是为了防止流民的外逃与内流，大概和土地、赋税以及世家和朝廷之间的礼仪纠葛有些联系，总之已经施行近百年。至于自认为有本事的，自可以去走荒野，那出入自由得很，连一个守卫的人都没有。
然而，郡与郡之间是如何分隔的？自是以奇险地貌分开，或险山或恶水，或沼泽荒漠死地凶道，有大诡异大妖魔遁身其中，等闲修士都不敢妄去闯得。
如此，出入境以官道为最，郡边关卡每日人流也是极大，关卡边便有了摊位、集会，渐发展成商铺，集市，以关卡为核心的城市便由此建立了，规模虽不能与县城相提并论，但比一般乡镇却要繁华热闹得多，谓之城关。
林逸寒随着这李家商队，有时在荒野中行走，有时则回到官道上，所幸没有遇到什么太大危险，最多有几次夜晚兽群袭击，拖走了几个押送的民夫。
听周围人的谈论，这已是极幸运了，大家每谈及这个话题就都会歌颂林家剑主一番，说他是个有大恩德的人，继而唏嘘林家破灭这件最近影响极大的事……虽然每次听及林逸寒都会沉默半晌，但长久下来耳濡目染也就了解了一些内情，原来临川真是少有的太平大郡，“剑耀中南”“中南剑主”之类的颂称，真没有夸张。
通过攀谈他也了解到，这李家商队总部在山原郡，没错，正是父亲最后嘱托的那个山原郡。山原郡是大郡，与临川郡不同，它的幅员同样辽阔，但没有这么多山，土地平坦而肥美，适合耕作的地域极为广阔，是传统的大族之地，士子频出，世家林立。
说到世家，究竟何为世家？顾名思义，自是传世之家族。何以传世？唯有功名而已。
财富者，强权掌中物，轻易可取；
武力者，未及超脱，终究为人手中刀刃；
势力者，大夏在上，真到了某种程度，当军戈不利否？
以上三者，其实都是传世所需，但不是最主要的那一个，最主要的自然是权力。权力何来？自然是从最大的权力中枢分润而来，凭何分润？有功——战功抑或其他，得以封官作候；有名——儒名或贤名，亦可举荐为官，勤加进阶，自也有封地筑宅。
这两条路只要攀爬到某一层，都有世袭之说，都有持以为世家之时。
宏历元年后，功名取仕之外，又添了科考取仕，虽开了这条才学取仕的艰难路径，但万里挑一，才学货与帝王谓之功，揭榜扬名谓之名，仍脱不了功名二字。
功名，是权力外层的那层包装，但有了它才可以称作世家贵族，但没有它，权力亦无从依附。
所以说，何为世家？唯有功名而已，唯功名传世而已。
世家二字，代表着辉煌的历史和累世沉淀的底蕴，不是简单可以成就的。
没有功名，便是如李家这般也绵延了许多代，仍当不得世家；
纵有功名，便是如曾经的林家太祖官至太傅，后人不继，君子之泽，五世而斩，亦可能脱离世家行列。
世家还有名门望族之称，亦说明了功名的重要性。有种说法是世家之下一切平等，但其实即便在世家之下，也并非就平等了，有人自然就有阶级。
儒家大盛之世，百家虽传，影响远不如儒家深远，因此士农工商之阶梯等级，依然被许多人奉为皋臬。姑且不言工与商，士者包含未世袭的官吏和将士，在大夏律法中的地位倒的确是最高，其他的就只是纸上书了。
商者，天然便是财富之代名，众人追逐之所在。单以商言确实地位低，但那只是说行商小贩。若做成了行业大鳄，便如那江阳织造呢？再勾结了未世袭的官员和地方大族之后呢？
这类以商传世，或本身便是当地豪强的大族，便是世家之下第二阶级梯队，谓之豪族。
贵族豪族之下，才是庶民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