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白苍鹭》的和谐理念
美国19世纪后期著名女作家撒拉·奥纳·朱厄特在其短篇小说《一只白苍鹭》中探讨了建构人与自然和谐生存环境的主题,她用清新的语言独具匠心地描写了女主人公西尔维亚经受住物质和友谊的考验,忠诚地保护稀有动物白苍鹭的故事。作品既赞美了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美好境界,又委婉地谴责了社会发展过程中人类残杀动物、破坏自然的乖舛行为,从而彰显出朱厄特的生态忧患意识及其对人类与自然关系的绿色关怀。这部作品的生态主题既是对美国19世纪末社会现实的真实描绘,又是对当下飞速发展的社会中的读者的一个深刻启示。
19世纪末20世纪初,美国迅速从农业大国转变为工业强国。工业化的发展需要大量的劳动力,从而使美国进入了一个“大规模移民殖民的时代”。此间,大量的欧洲人移入美国,同时美国国内大量的农村人口涌入东部和西部城市。美国物质文明得到迅速发展,但人们陶醉于物质享受的同时却忽视了工业化带来的严峻的环境问题。然而,美国著名女作家萨拉·奥恩·朱厄特(Sarah Orne Jewett, 1849—1909)却在这经济蒸蒸日上之时,看到了人类私欲膨胀和自然环境的矛盾,并用纯净质朴的语言在作品中加以表达,让读者在得到美的情操陶冶的同时,又深受启发。朱厄特是“最重要的新英格兰乡土文学作家”之一,代表了“美国19世纪乡土文学的最高成就”,她的代表作《一只白苍鹭》(A White Heron, 1886)歌颂了女主人公经受住金钱和友谊的考验,忠实地保守白苍鹭的秘密,尽绵薄之力维护人与自然和谐的美好品格。西尔维亚所面临的物质享受和保护自然生态矛盾问题的困惑,正是当时美国社会面临的环境问题的缩影,也足以提醒我们在城市文明特别是都市经济文化迅速发展的同时,要倍加重视生态平衡与环境保护问题。
一、和谐共生:人与自然的理想模式
朱厄特的小说让我们在自己悠然自得的世界中猛然觉醒,获得一种新的精神慰藉。在她的小说世界中,永远存在着一隅纯洁而清明的角落供读者停歇。美国著名作家亨利·詹姆斯赞誉朱厄特为“独树一帜的小说艺术的女大师”,又说她的作品“硕果累累,美不胜收”。朱厄特在提到自己的创作主旨时曾说过,她想让人们在第一眼看起来充满粗糙甚至可笑的事物的地方,能够看到深切真实的情感、忠诚、高贵、细腻、礼貌和忍耐等品质。美国文坛大师威廉·迪安·豪威尔斯在朱厄特初登文坛时曾鼓励她说:“你的声音在一片令人眩晕的文学聒噪声中犹如画眉鸟的歌声那样动听。”
朱厄特的短篇作品《一只白苍鹭》把人与自然的和谐完美地展现在了读者的面前。在城市里,西尔维亚无法融入兄弟姐妹中,更害怕见陌生人,自从慈爱的姥姥把她带到了乡下,一切才得以改观。在远离尘嚣、风景宜人的新英格兰森林中,每一种动物似乎都被大自然赋予了人的思想和感情——在捉迷藏时知道如何才能让铃铛不发出声来的、调皮又善解人意的母牛,傍晚啼啭着互致问候的鸟儿,被晚间的生客吓得不敢回家的癞蛤蟆,对人类“毫不猜疑”、引吭高歌的鸟儿,和西尔维亚玩起了游戏的老松树,懂得憋住劲儿不让自己断裂的细小的纤枝,“夫妻合鸣”、“恩爱无比”的白苍鹭夫妇……这一切使读者仿佛置身于泉水叮咚、鸟兽“安居乐业”的和谐环境中。美国著名的生态学者约翰·缪尔(John Murir)指出,“人类不仅要回归自然或者融入自然,还应当开放全部感官去感受自然,去体验自然中无限的美”。朱厄特正是让读者和作品中的主人公一起感受大自然的美、宁静与和谐,并体会在大自然中生活的舒适和惬意。
大自然能够使人身心得到放松,精神得到升华。人和自然总能找到心灵最深处的共鸣与契合点。生态文学及生态批评倡导“回归到原始时代智慧产生的地方、回归到自然荒野、回归到人类精神创造文化的源头,用文学艺术创造想像环境意识观念,去改变人类麻木沉沦的人类中心主义对自然环境的屠杀和掠夺”。在城市中生活得不快乐的西尔维亚立刻被乡下的祥和宁静给迷住了,她觉得自己的生命好像是到了乡下才开始,并暗下决心再也不离开这里。西尔维亚在乡下如鱼得水,与大自然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约翰·缪尔还在《我们的国家公园》(Our National Parks, 1901)里这样写道:“热爱大自然的人……心中充满着虔诚与好奇,当他们满怀爱心地去审视去倾听时,他们会发现山之中绝不缺乏生灵。”西尔维亚熟悉乡下的每一寸土地,所有的树木花草、飞禽走兽在她眼里都和人一样拥有思想和感情。她因为听到画眉的啼鸣而喜悦得心跳加快,会把数量不多的食物节省下来喂鸟兽。林中的鸟兽也把她看成同类,它们毫无顾忌地到她手里吃东西。显然,西尔维亚也认为自己成了山林的一部分,成了大自然母亲的女儿和鸟兽们的姐妹。当西尔维亚和奶牛“莫莉太太”一起在黄昏中赶回家时,她也毫不担心,“她仿佛感到自己都融进了灰暗的阴影与摇曳的树叶之中,成了它们的一分子”。显然,人与自然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人的存在和发展依赖于自然的健康发展。
人类的生命活动与地球生态系统的生命活动息息相关,自然界的持续发展是人类社会存在和发展的必要条件。同样的,与土地相依为命的外婆梯尔利老太太也在大自然中秉承了纯朴善良的品质。她勤劳好客、关心晚辈。当西尔维亚领着迷路的鸟类学家回到家时,已在家门口等候的她关切地询问西尔维亚为什么回来这么晚。当年轻人向她问好并说明来历后,她热情地接待了他,请他和家人一起吃饭,还让他留下来住宿。虽然生活清贫,他们的日子还是过得有滋有味。外婆把小房子精心打理得干净、舒适,他们睡在柔软舒适的玉米衣和羽毛堆上,那都来源于外婆亲手种的玉米和养殖的动物。人是自然界长期发展的产物,同时自然界为人类的生存与发展提供了便利,自然界是人类社会产生和发展的前提,人以及人类社会与自然是不可分割的。这就是说,就人类作为一种生物物种来说,他们是自然界的一部分,是自然的多样性、丰富性的一个例证。《一只白苍鹭》中,朱厄特用平淡优雅的语言把人与自然的相互依存表现到了极致。
大自然是人类永远的导师。美好的大自然不仅为我们的衣食住行提供了保障,在陶冶情操,培养我们的审美能力和高尚的情怀以及健康人格和心理的形成等方面,同样具有巨大的作用。卢梭曾说,“住在一个对人类更觉自然的环境里,尽了自然的责任,跟着也就获得了快乐。”西尔维亚寻找白苍鹭时在艰难的攀爬过程中体会到了老松树对自己的喜爱和宠纵。最终站在枝头的她惊异于大自然的壮阔和伟大,她看到了向往已久的大海和白帆。以往高高飞翔于天际的苍鹰,此时似乎也是触手可及。在短暂的寻找之后,她终于如愿以偿,看到了梦寐以求的白苍鹭。当她正为达到目的而窃喜时,眼前的一切使她改变了寻找白苍鹭的初衷。白苍鹭优雅高贵的身影洁白如雪,在空中轻轻起舞。与其他聒噪的鸟儿比起来,它是那么的安静端庄、卓尔不群。并且,它还拥有一颗热爱家庭和生活的心,它鸣叫着应答着巢里爱侣的呼唤,为迎接新的一天梳理着自己的羽毛。西尔维亚被大自然中这生动的景象深深地感动了,她不忍心为了自己的小小私利而剥夺白苍鹭的生命,破坏它们恩爱的生活。她那颗原本充满爱和同情的心从人类物质欲望的控制中解脱了出来。回家后的西尔维亚面对外婆的呵斥和年轻人温柔、求援的目光很想说出真相,但是她不会再为自己小小的利益而伤害陪她眺望大海、欣赏晨曦的白苍鹭了。大自然重新唤醒了小西尔维亚的良知,也挽救了白苍鹭的生命。大自然的博大和美好使人们学会了博爱。大自然既锻炼人的身体,也熏陶人的灵魂。对我们的价值教育而言,在每个人的一生中,大自然就像一所高水平的大学一样是不可或缺的。大自然对人类的教育作用在西尔维亚的身上得到了充分的体现。只有在大自然中人类才能找到自我的精神家园,才能够获得灵魂的新生。
二、损毁自然:人类的一条不归之路
朱厄特之所以如此注重人与自然的和谐,与她创作时的社会历史背景有密切关系。奥尔德里奇(A. Owen Aldridge)曾说:“每部作品都要放到他所在的历史阶段中去看。”从南北战争结束到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美国已经由一个乡村的农业共和国转变成了一个城市化的工业大国。美国内战之后,工商业发展迅猛,为了给这种发展提供充足的劳动力,美国政府制定了比较宽松的移民政策。于是,大量的国外人口涌入美国,大批的农村人口涌向城市,城市人口急剧膨胀。城市兴起的同时还在不断向乡村侵蚀,致使农村的环境日益恶化,人们纯朴的乡土气息不断消退,平静的乡村生活也接近尾声。朱厄特对此十分忧虑,这促使她通过描绘正在消失的事物和极易被忽视的人来寻找解决问题的方案。她在作品中突出描写了城乡价值观念的对比、工业发展对乡村生活的侵蚀、生态平衡遭到破坏等问题。《一只白苍鹭》正体现了朱厄特追求的人与自然和谐共存的创作主旨。
人类在把荒原变为农田,继而变为繁华的城市的过程中,对大自然的破坏是不可言喻的,造成了令人痛心疾首的恶果。美国许多作家都对人类征服自然的成果加以歌颂,而朱厄特的作品则让读者领略到了人与自然之间一种全新的、健康的关系。每部作品都是著者心灵的一次自我剖析,工业化对自然和人带来的负面影响令朱厄特十分担忧,她在其故事集《深巷》(Deephaven,1877)的前言中曾这样表达过自己的愿望——希望“在我们看得见、接触得到的事物中找到往昔生活的痕迹”。美国内战的结束加速了朱厄特的家乡缅因州的变化。随着铁路和公路等交通设施的修建和交通工具的不断改良,工业化进程日益加速。各种工厂不断兴建,林立的烟囱冒出的黑烟时时吞噬着原本洁净的村庄和田野。外国移民和避暑游玩的人源源不断地涌进了宁静的村庄。同样的,城市的拥挤和喧嚣也给幼年的西尔维亚留下了痛苦的回忆。在城市中生活的八年时光在她的记忆里是灰暗而压抑的。西尔维亚在众多的兄弟姐妹中毫不起眼,得不到疲于奔命的父母足够的关爱,她没有朋友,还经常受到一个红脸大个儿男孩的追逐和吓唬,邻居家的一株由于无法自由生长而窒息得枯黄的天竺葵也让她难过不已。工业化使人们像上足了发条的机器,飞速地运转,同时失去了自我和精神追求。
工业化的运作方式还使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逐渐疏离和异化。在充斥着淘金热的19世纪后半期,城市的迅猛发展需要大量的劳动力。“1920年美国全国人口普查,产业雇佣工人已有九百多万……全国人口百分之五十以上集中在城镇。”农村的青壮年劳动力都到城市里谋生,只剩下妇女和老人与土地相依为命。梯尔利太太的一双儿女都在远离她的城市里生活——儿子丹远在加利福尼亚,女儿(西尔维亚的母亲)在一个喧嚣的工业城市。然而,城市并不像人们梦想的那样遍地是黄金、机遇满天飞,城市生活也并非衣食无忧、潇洒自在。儿子丹离家后就杳无音信,生死未卜;女儿则为抚养一大群营养不良的孩子而奔波劳累,更不要说让他们向年迈的母亲尽赡养之孝道了。
工业化城市的影响无处不在,不会因为西尔维亚离开了城市而消失。追逐着白苍鹭而来到森林的年轻鸟类学家在这部作品中正是城市文明的象征。被当代科技文明和科技知识全副武装的年轻鸟类学家的到来在西尔维亚和外婆的宁静生活中引起了一阵波澜。年轻人懂得许多关于禽鸟的知识,并携带着可以毫不费力地把鸟儿们打下枝头的猎枪和子弹,他送的折刀对于久居山林的西尔维亚来说也是弥足珍贵的。西尔维亚像个荒岛上的遗世之民,把刀看成了稀世珍宝。年轻人允诺会把十元钱作为酬金答谢帮他找到白苍鹭的人。十元钱对于小西尔维亚来讲是一个天文数字,可以买到许许多多渴望已久的好东西。物质是人类生存的基础,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因而,小西尔维亚受年轻鸟类学家所提供的物质诱惑而犹豫和动摇,在读者看来也不足为怪。这正是19世纪末城市对农村侵蚀在这部作品中的具体体现。
工业文明诞生之后,科学技术的迅猛发展为人类改造自然界提供了日趋便利的工具,人类倚仗科学技术的力量,逐步征服着大自然,同时不可避免地破坏了人与自然之间原有的和谐状态。人类活动日趋功利化,人们似乎觉得掌握了科学就可以拥有一切。掌握着大量科学知识的年轻鸟类学家以科学实验、制作标本为理由,便认为自己享有对鸟禽生杀予夺的权利。他从小就收集鸟类标本,近几年,他一直想要捕猎两三种珍贵的禽鸟。这位年轻的鸟类学家眼中的鸟类仅仅是供他研究的客体,对他来讲,鸟禽毫无生存权利或感情可言。白苍鹭在当时已经濒临灭绝,满脑鸟类知识的鸟类学家想的不是用科学知识来保护和挽救它们,却是把本已罕见的白苍鹭活活杀死做成标本,供人们观赏。几个世纪以来,人们目睹了科学技术的伟大力量,自诩为宇宙之精华,万物之灵长,自认为可以擅理智,役自然,但是,如果滥用科技,随意地践踏大自然中的生命,则百害而无一利。正如约·瑟帕玛(Yrjo Sepanmaa)所言,“人根据自己的目的来改造环境,这在一切价值领域中都是如此。但改造环境的行为有伦理上的限制:地球不只是由人类使用并作为居住地,还有动物和植物,甚至也许自然构造物都有他们本应不受侵害的权利。”人类在世界上并非孤立的存在,人类的存在和发展与其他一切有生命或无生命的事物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大自然并非只是人类生存的家园,人类无权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而剥夺其他生命体的生命。
《一只白苍鹭》中那位来自城市的鸟类学家滥杀鸟类,不仅给禽鸟带来了威胁,也使久居大自然中的西尔维亚紧张不安。年轻人的一阵清脆的口哨声在西尔维亚听来却肆无忌惮甚至有点咄咄逼人,年轻人在她眼里是个突然出现的“敌人”。尽管年轻人用讨人喜欢、富有感染力的声调向西尔维亚问路,她还是害怕得全身颤抖,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回答。当小伙子提出要随她去外婆家借宿时,她耷拉着脑袋,“仿佛是被折断了枝的小花朵”。当看到外婆最初错把陌生人当成了本地的哪一个农家子时,她出于本能地意识到外婆还不理解“局势的严重性”。第二天打猎,她只是跟在年轻人后面,并没有为他带路,更谈不上主动开口说话了。她不能理解,既然年轻人这么喜爱这些禽鸟,何以又要把无辜的、活生生的鸟儿杀死,做成标本。已经融入大自然的西尔维亚隐约感觉到了来自年轻人的威胁,她在面对年轻人的友情和物质的诱惑时,也表现出了犹豫和抵抗。
然而,现实生活中物质对人的诱惑有时是如此巨大,让人难以抗拒。面对物质利益的诱惑,西尔维亚一度失去了自己灵魂中对自然的依恋。作为大自然的女儿,西尔维亚想了解林中的一草一木,而小伙子的鸟类知识恰好满足了她对知识的渴求。她喜欢听他讲关于鸟禽的故事,以为他是个和蔼可亲和富有同情心的人,对他由最初的胆怯转为朦胧的爱慕,并产生了依恋之情。另外,他所许诺的十美元也是个不小的诱惑。西尔维亚不愿意让心爱的小伙子为找不到白苍鹭而难过。人类对金钱和异性友谊共同的渴求使西尔维亚动摇了对林中鸟儿的热爱,也忽略了毫无戒备的鸟儿们被打下枝头倒在血泊中的痛苦。“初次充塞于这个孤寂的小生命中的那股人类私利的巨大浪潮,竟会把一种满足于同大自然朝夕相处,满足于过大森林中依然寂寞的生活的心情冲走”,竟使她完全忘记了大自然母亲的慈爱和鸟兽们的友谊。“在殷实的社会,人对物质进步的合理关注很容易蜕变成了对物质的疯狂追逐和对自我满足的痴迷。沉溺于物质,扭曲了我们的基本价值和与其他人的关系,我们成了欲望的奴隶。对技术理性的完全依赖将导致人经验的减缩、人的想象力和情感生活的枯竭、人的存在的贫乏。”显然,朱厄特在《一只白苍鹭》中用委婉的语言对工业文明及其给人类生活和精神世界带来的负面影响加以揭露与抨击。九岁的主人公西尔维亚依然只是个孩子,但是她最终承受住了失去唾手可得的金钱和友谊的巨大痛苦,与自己所深深热爱的大自然坚定地站在一起。这个人物象征地表达了坚守生态立场的朱厄特对物质文明的拒绝和对原先那片绿色土地的怀念与眷恋。因此,相比之下,大自然中土地和动植物显然比都市的物质享受更温馨,更有诗意,更富于人情味。
三、融入自然——人类的终极出路
现代科技造成人与自然的不断疏离,使人类陶醉于对自然统治的胜利,醉心于随心所欲地满足肉体的物质享受而脱离了大地。在逐步工业化的过程中,人类取得了过去几千年都难以比拟的物质财富,但为此也付出了高昂的代价。现代工业社会的行为方式和生产方式给地球带来了难以根治的环境污染,同时使无数的动植物遭受濒临灭绝的灾难,也使人类自身的生存和发展受到威胁。当人类正志满意得地高歌猛进之时,大自然对人类的惩罚也会接踵而至。现代人类在面临生存的困境时,才体会到了恩格斯在一百多年前对人类的警告:“我们不要过分陶醉于我们对自然界的胜利。对于每一次这样的胜利,自然界都报复了我们。每一次胜利,在第一步都确实取得了我们预期的结果,但是在第二步和第三步却有了完全不同的、出乎意料的影响,常常把第一个结果又取消了。”这一点海德格尔在20世纪30年代就已经警觉到了。他当时就警告人们警惕“无家可归”的危险,呼吁“寻找居所”,来拯救地球和人类。洛克曾说:“那些在低等动物的痛苦和毁灭中取乐的人……将会对他们自己的同胞也缺乏怜悯之心或仁爱之情。”人们不能只顾眼前的短期经济利益而把自然母亲放在脚下蹂躏,却忘了世世代代的可持续发展。人类中心主义造成的致命危害之一就是自然生态危机,《一只白苍鹭》中那种滥杀动物等现象的存在,会逐渐导致白苍鹭等物种濒临灭绝的严重后果。据专家统计和预测,“在过去500年中,诸如旅鸽、海雀、袋狼和斑驴等844个物种已经灭绝,还有多达16000个物种正受到灭绝的威胁,世界上11%的鸟类已经芳影不存,非洲一些地方的类人猿减少了超过50%,亚洲40%的动物和植物将很快消失,目前一半的有袋(目)动物和三分之一的两栖动物正处于生死存亡的境地,到2025年,全球三分之二的海龟也将与我们永别”。人类在盲目开发大自然,把土地变得面目全非之后,才发现拯救地球上的其他生物成了当前亟待解决的问题。
近百年来在人类向工业化迈进时,出现了破坏自然的合理布局和环境等问题。在从工业文明开始至今的短短两百多年时间里,人类征服自然的种种过激行为使大地变得不堪入目,而人类自身的生存也受到全球性生态危机的严重威胁。“人类的科学水平不断提高,而心灵、道德的提高相对来说却大大滞后,当二者的失衡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人们对其可能出现的后果就难免要忧心忡忡。”于是,环境问题成了备受人们关注的热门话题,也就产生了关注文本的现实关联和从本土到全球文学想象的地方意识重构的环境批评与日益兴盛的环境正义。其实,作为时代敏感神经的文学早就对环境问题做出了积极的反映。在美国辉煌的文学历史中,始终不乏对生态问题关注的作家。早在《瓦尔登湖》里,梭罗就以亲身经历向我们述说了亲近自然、简单生活的乐趣,为我们描绘出了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美丽图画。被誉为“生态伦理之父”的奥尔多·利奥波德在《沙乡年鉴》中提出了“大地是一个只能去爱、关怀、研究和理解的复杂的有机体”的理念。1962年,雷切尔·卡森出版了《寂静的春天》一书,首次以翔实的资料向世人说明了滥用农药对人类和环境的毁灭性影响,提倡人类应协调与自然的关系的思想。当代小说家唐·德里罗(Don De Lillo, 1936)和约翰·厄普代克(John Updike, 1932—2009)分别在《白噪音》(White Noise, 1985)和《兔子歇了》(Rabbit at Rest, 1990)中从不同的角度反映了当代作家对生态环境的关注和忧虑。美国当代女作家简·斯迈利(Jane Smiley, 1949)在她的著名作品《一千英亩》(A Thousand Acres, 1991)中描述了美国中西部无限制地开垦土地与使用农药对环境和人类自身带来的致命危害。《一只白苍鹭》正体现了朱厄特对人类前途命运的关怀和忧虑,表现出作者对文化问题的深层意识和对人类生存困境的忧思也满足了当下人们的情感需求。
文学批评理论家拉曼·塞尔登(Reman Selden)曾说,“文学作品就是一种用词语表达的和谐的音乐……总是能把我们的思想转向雄伟的、庄严的、崇高的和它所包容的一切事物,完全控制了我们的头脑”。《一只白苍鹭》中年轻鸟类学家对鸟类的残杀体现了人的残忍和自私的一面。人类对自然界中动植物的残忍和对物质的疯狂追求,还容易导致人类心理的异化。朱厄特敏感地意识到了环境问题的严峻性和紧迫性,她在代表作《尖枞树之乡》(The Country of the Pointed Firs, 1896)中也强调了人与大自然的和谐关系,让读者读罢掩卷深思,得到作者环境观念的启迪。朱厄特的创作思想还直接影响了美国20世纪初著名女作家薇拉·凯瑟的创作风格和创作主题。
一部好的文学作品能够开启人的智慧和想象之门,朱厄特在作品中对人类与自然关系的绿色关怀使人们认识到,人作为万物的灵长,有责任和义务去保护弱小的动物和植物,西尔维亚攀爬大树寻找白苍鹭的过程,是一个人类探寻生活秘密及回归自然的过程,也是一个人与自然和谐共处并获得关于生命真谛的启示过程。美国当代著名环境科学家诺曼·迈尔斯(Norman Myers)曾言,“科学家们说我们在挽救物种的生命,实际上往往是在挽救我们自己。”在科学技术发展日新月异的今天,《一只白苍鹭》帮助人们认识到人与自然之间相互依存、和谐共生的关系,有助于人们提高环境保护意识,善待动植物,珍爱大自然,就是保护人类自己。只有融入大自然才能拯救地球,才是人类的最终出路。“知止不殆”,唯有正确处理好经济发展和环境保护的关系,才能够达到人与自然的高度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