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中八仙歌^〔一〕

知章骑马似乘船^〔二〕，眼花落井水底眠。汝阳三斗始朝天^〔三〕，道逢白氏《长庆集》注：逢作见麹车口流涎^〔四〕，恨不移封向酒泉^〔五〕。左相日兴费万钱^〔六〕，饮如长鲸吸百川，衔杯乐圣称世邵刊作避贤。宗之萧洒美少年^〔七〕，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苏晋长斋绣佛前^〔八〕，醉中往往爱逃禅。李白一斗诗百篇^〔九〕，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张旭三杯草圣传^〔十〕，脱帽露顶王公前，挥毫落纸如云烟。焦遂五斗方卓然^〔十一〕，高谈雄辩惊四筵。

〔一〕饮中八仙：李阳冰《草堂集叙》：公出入翰林中，害能成谤。帝用疏之，乃浪迹纵酒。以自昏秽，与贺知章、崔宗之等目为八仙之游，谓公“谪仙人”。朝列赋《谪仙人歌》凡数百首，多言公之不得意。天子知其不可留，乃赐金归之。范传正《李白新墓碑》：在长安时。时人以公及贺监、汝阳王崔宗之、裴周南等八人为酒中八仙。按：李《序》、范《碑》皆言白与贺监等八仙之游，在天宝初。然苏晋以开元二十二年卒，范《碑》又有裴周南，不在公所咏之数。何也？《新书》则云：白与贺知章、李适之、汝阳王琎、崔宗之、苏晋、张旭、焦遂为酒八仙人。此因杜诗附会耳。且既云天宝初供奉，又云与苏晋同游，何自相矛盾也？

〔二〕贺知章：《旧书》：知章性放旷，善谈笑，晚年尤纵诞，无复规检，自号四明狂客，又称秘书外监。遨游里巷，醉后属辞，动成卷轴。天宝三载，因病恍惚，乃上疏请度为道士，求还乡里。《金壶记》：贺知章，字维摩，自号四明狂客。李白《访贺监不遇》诗：东山无贺老，却棹酒船回。 笺云：吴人善乘船，醉后马上傲兀，安隐如乘船，言醉乡之乐也。“眼花落井水底眠”，极状其醉态之妙。“眼花落井”，便如安眼于井底，得全于酒，无往而非眼也。注以为嘲其不善乘马。又云：落井而眠于水，言其安于水也。可谓陋矣。吴均《杂句》有云：“梦中难言见，终成乱眼花。”眼花之义如此。

〔三〕汝阳：《旧书》：让皇帝子琎，封汝阳郡王。与贺知章、褚廷诲为诗酒之交。

〔四〕流涎：魏文帝曰：葡萄酿以为酒，甘于曲米，逢之已流涎咽唾。

〔五〕移封：《拾遗记》：羌人姚馥嗜酒，群辈呼为渴羌。武帝擢为朝歌宰，辞曰：“请辞朝歌之县，长充养马之役，时赐美酒，以乐余年。”帝曰：“朝歌，纣之旧都。地有酒池，使老羌不复呼渴。”对曰：“老羌渐染王化，若欢酒池之役，更为殷纣之民。”帝大悦，即迁酒泉太守。

〔六〕左相：《旧书》：李适之雅好宾友，饮酒一斗不乱，夜则燕赏，昼决公务。天宝元年，代牛仙客为左相，与李林甫争权不叶，为其阴中。五载，罢知政事，守太子少保，遽命亲知欢会。赋诗曰：“避贤初罢相，乐圣且衔杯。为问门前客，今朝几个来。”七月，贬宜春太守，仰药而死。《本事诗》：适之罢免意愤，日饮醇酎，且为诗云云。林甫愈怒，终遂不免。《邵氏闻见录》云：世贤当作“避贤”，传写误也。

〔七〕宗之：《旧书》：崔宗之，日用之子，袭封齐国公。《李白传》：侍御史崔宗之谪官金陵，与白诗酒唱和。常月夜乘舟，自采石达金陵，白衣宫锦袍，于舟中顾瞻笑傲，旁若无人。

〔八〕苏晋：吴若本注：苏晋事见《甘泽谣》。《旧书》：苏珦，雍州蓝田人，子晋。数岁知为文，举进士及大礼科，皆上第，历户部侍郎。

〔九〕李白：范传正《新墓碑》：他日泛白莲池，公不在宴，皇欢既洽。召公作序。时公已被酒于翰苑中，仍命高将军扶以登舟，优宠如是。乐史《别集序》：上命李龟年持金花笺，宣赐翰林供奉李白。立进《清平调》词三章，白欣然承诏，犹苦宿酲未解，因援笔赋之。《国史补》：白在翰林，多沉饮，玄宗命撰乐笺词，醉不可待，以水沃之。白稍能动，索笔一挥十数章，文不加点。　笺云：玄宗泛白莲池，命高力士扶白登舟此诗证据显然。注家谓：“关中呼衣襟为船，不上船者，醉后披襟见天子也。”穿凿可笑。赵次公云：“白在翰苑被酒，扶以登舟，则竟上船矣，非不上船也。”此尤似儿童之语。夫天子呼之而不上船，正以扶曳登舟，状其酒狂也，岂竟不上船耶？

〔十〕张旭：《国史补》：旭饮酒辄草书，挥笔而大叫，以头揾水墨中而书之。醒后，自视以为神异。《旧书》：吴郡张旭，与知章相善。旭善草书而好酒，每醉后，号呼狂走，索笔挥洒。变化无穷，若有神助。《金壶记》：知章尝与张旭游于人间，凡见人家厅馆好墙壁及屏障，忽忘机兴发。落笔数行，如虫篆乌飞，古之张索不如也，然旭过于知章焉。李颀《赠旭诗》：露顶据胡床，长叫三五声。

〔十一〕焦遂：《甘泽谣》：陶岘，开元中，家于昆山。客有前进士孟彦深、进士孟云卿、布衣焦遂，各置仆妾共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