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鬼

最广为人知的由蚊子传播的微生物可能就是疟原虫了，[6]不过，病毒也会利用吸血昆虫来获取帮助。这些病毒主要感染动物，并通过蜱虫、沙蝇或蚊子从一个宿主传播到另一个宿主。受感染的动物是传染病的天然储存宿主，任何碰巧闯入动物—昆虫—动物循环并被携带病毒的昆虫所叮咬的人都可能染病。黄热病毒和登革热病毒是最常见的危害人类的虫媒病毒。它们都能自然地感染猴子，都通过雌性埃及伊蚊传播，都可引起致命的出血热。因为病毒的生命周期与蚊子的生命周期密切相关，所以，蚊子在哪里繁殖，病毒也会在哪里繁殖。病毒与昆虫之间的这种联系最初就是在黄热病研究中发现的，但当时花了很长时间才揭开这个秘密。

黄热病于1648年在古巴哈瓦那首次报告，很快在南美洲和北美洲流行开来。该病毒很可能是在1647年前后，通过一艘开往巴巴多斯的奴隶船，从其发源地非洲传到美洲的。蚊子靠在船上的水桶中繁殖得以存活下来，并在长期航行中持续在乘客和船员间传播病毒。一到港口，蚊子便向内陆飞去，在当地雨林里繁衍生息。

1898年，美西战争期间，一场黄热病大流行侵袭了占领古巴的美军，导致231名士兵死亡。这场灾难终于说服美国政府采取措施对抗这一恐怖的疾病，它已折磨美国两个多世纪。感染者们会出现高热、严重的头部和关节疼痛、出血、恶心以及呕血。许多患者死于内出血阶段，但其他患者的病情会继续发展为黄疸，黄热病由此得名，后一类患者通常死于肝脏、心脏或肾脏衰竭。该病的流行常发生于气候温暖湿润的滨河城镇，像孟菲斯和新奥尔良，也会出现在港口城市，如纽约和费城。1793年，费城暴发了一场毁灭性的大流行，仅仅四个月，死亡人数就超过四千人，这是当地人口的十分之一。

黄热病的传播方式在过去一直是个谜。它似乎并不是直接由一个人传播给另一个人，也不是通过污染的食物或饮用水，而往往是由那些逃离疾病肆虐的城镇的居民从一个社区带到另一个社区的。黄热病在港口出现的时间往往与来访船只出现的时间同步，但对船只进行隔离并不能阻止病毒向城镇传播。此外，无法从感染患者身上分离出什么细菌。如此种种困惑，使得一些人认为黄热病根本不是一种传染病。

1900年，美国陆军成立了美国黄热病委员会，美国陆军医学院的细菌学教授沃尔特·里德率领四名美国医生前往哈瓦那，调查这一致命疾病。他们在志愿者身上进行实验，以查明蚊子是否会传播这种疾病，而该团队中的三名成员自愿充当人类小白鼠。他们最终确信病毒是由蚊子传播的，但在此之前，该团队的两名成员，詹姆斯·卡罗尔（最初是里德实验室助理）和杰西·拉齐尔（约翰斯·霍金斯医学院临床实验室负责人），感染了这种疾病。卡罗尔虽有病情加重但最终康复了，而拉齐尔却不幸去世。

蚊子能够传播疾病在当时是一个全新的概念，起初受到百般嘲讽。然而，在对更多的志愿者进行了更完善的对照实验后，足够多的人被说服了，开始组织实施预防措施。1901年，威廉·戈加斯少校领导一支美军队伍，以移除蚊子繁殖地的方式，着手清除哈瓦那的蚊子。他们排干所有的积水，或者在积水上覆一层油，以此成功地控制住了城市中的黄热病。最终，在1937年研发出了一种疫苗，此后，该疫苗阻止了严重疫情的暴发。

在非洲及南美洲，热带雨林里的猴子是黄热病毒的储存宿主，它们的血液携带病毒。但它们依旧很健康、充满活力，这可能是因为多年来它们的身体已习惯了感染的状态。当一只雌性蚊子叮咬一只携带黄热病毒的猴子饱餐一顿之后，它就会将病毒传给下一个被叮咬的猴子或者人。但是，病毒在蚊子体内不仅仅是一个被动的过客，它还能在蚊子的肠道里繁殖，并转移至唾液腺（在此处也可进行繁殖），同时等待着蚊子将唾液注入下一个受害者。所以，病毒在蚊子体内扩增几千倍而不会引起任何疾病，因为这可能会危及病毒成功传播的机会。一旦蚊子将黄热病毒从猴子传播给人类，病毒就可以在人与人之间直接传播，而且在拥挤的城市环境中也很容易做到这一点。

图1.2 黄热病的传播循环过程。在丛林里，病毒通过蚊子在猴子之间传播。如果一只携带病毒的蚊子叮咬并感染人类，那么就有可能出现人与人之间的传播。

通过蚊子传播的黄热病病毒已成功跨越了大西洋，但令人惊讶的是，它还未能跨越印度洋，在亚洲立足。然而，现今发生这种情况的风险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高。这种疾病多年来局限于西非，最近已蔓延至东部的肯尼亚。频繁来往于肯尼亚和印度之间的货船为病毒穿越至另一个大陆提供了理想的交通工具，在那里，病毒将遇到一群完全没有防御力的人。

与黄热病相反，登革热病毒在非洲和亚洲都很流行，而且没有对应疫苗。虽然登革热病毒常常只引起类似流感的症状，但它会引起可能致命的出血热。最近的一次大暴发是在德里，仅两个月就造成5500人入院，320人死亡。近来，类似的流行病在非洲和亚洲急剧增加，快速而无计划的城市化给病毒的大量繁殖提供了条件：拥挤的环境。在这些城市中，携带病毒的蚊子可以在任何地方繁殖，如池塘、水坑、排水沟、饮用水水库，以及空调。废弃橡胶的轮胎内部是一个特别受欢迎的繁殖地，而且在任何大城市都有很多这样的轮胎。

在每个季风季节，蚊子都会经历一次繁殖高峰，它们所传播的病毒也会从中获益。黄热病病毒和登革热病毒都是由传播媒介掌控的，目前它们的前景一片光明。如果全球变暖如预测的那样持续下去的话，那么蚊子在热带及亚热带的传统大本营将向南北扩展，它们所携带的病毒也将随之传播至新的待垦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