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重新想象学习场景
1996年,我出版了《网络时代的营火》(Campfires in Cyberspace)1一书。在该书序言中,我写道:“这又是一本关于教育技术的书,教育技术这个话题一直以来都备受争议,将来很可能还会如此。”
如今,当我重新思考这句话时,简直对自己的错误感到震惊,因为那根本就不是一本关于教育技术的书。那本书可以说是关于媒介的,现代计算机、互联网以及各种功能强大的软件是媒介的一部分,但那本书实际上是关于人类是如何深入理解自己感兴趣的主题的,不论主题是学校中的各种学科知识、社会中与工作相关的各种理念,还是其他领域的基本知识。在人类建立对世界的理解时,计算机、智能手机、平板电脑和其他智能工具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各种学习场景也同样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无论是教室还是办公场所,物理环境布局和所使用的工具都同样重要。
自从接触到马歇尔·麦克卢汉(Marshall McLuhan)提出的理念之后,我深受其影响。在《网络时代的营火》中,我之所以会将重点放在媒介上,也正是缘于此。马歇尔·麦克卢汉的理念引发并且扭曲了许多人的想法,在我看来,这种扭曲是正向的。他的观点一如既往地切中要害,而且本书中的一些观念也依然得益于他所给出的思考角度。
1996年以来,技术发生了日新月异的变化,我也得以沉下心来,仔细思考《网络时代的营火》一书中所提出的各种观点。最后,我认识到,是时候从一个新的角度来看待这个主题了。然而,这并不意味着之前那本书中的观点都是错误的,而是说,之前我未曾充分意识到技术所蕴藏的巨大潜能,这也是促使我再写一本书的原因。这本书并不是在炒冷饭,而是详细阐述了我多年的个人经历以及与他人深入探讨后所形成的一些核心观念。
《网络时代的营火》一书最早的想法形成于我在20世纪90年代初期所参加的由美国国家科学院召开的一次会议。会议开始几周前,我收到参会邀请函时,便知道这场会议绝不能错过。会议的演讲嘉宾都是拥有不同背景、来自不同领域的“业界大咖”,这些大咖都因其远见卓识而成为其所在行业的领军人物。说实话,哪怕只有他们之中的一位做演讲,我也绝对会前去参加。大会当天,美国国家科学院的大厅座无虚席,500多人齐聚在此,参加这场有史以来最精彩的各路专家最多的会议。阿瑟·克拉克(Arthur C. Clarke)在斯里兰卡,未能亲临现场,于是通过视频连线进行了演讲。布鲁斯·斯特林(Bruce Sterling)和威廉·吉布森(William Gibson)这两位科幻小说作家也都从各自的思考角度,就学习和教育的未来发表了演讲。其他演讲嘉宾的身份跨度极大,下至青涩的在校学生,上至老辣的参议员。另外,不仅演讲嘉宾属于业界大咖,而且听众也毫不逊色。听众席上囊括了众多企业高管、世界一流的教育工作者、白宫工作人员,以及美国劳工部、教育部和商务部的工作人员。可以说,这是一次高强度的学习体验。
这也恰恰解释了为什么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如此有趣。
大约在演讲连续进行了两小时之后,一些人起身离开听众席,去洗手间。有趣的是,在他们返回时,许多人都没有急着返回座位,而是留在厅外与其他人讨论他们刚刚听到的演讲内容。似乎对他们而言,此时此刻与同事们交谈才是当务之急,其重要性甚至高过聆听世界科技界的领军人物的演讲,也超过此类演讲可能会给自己的学习带来的重大影响。演讲嘉宾纷纷登台,从会议开始直到午餐时间都未曾中断。对一些人而言,如果不与别人好好交流讨论一番,如此丰富的信息根本无法消化。
与会当晚,我独自梳理了白天的所见所闻,将其内化成自己的所思所感。在回程的飞机上,我意识到,此次会议让我见证了三种学习场景:“营火”、“水源”和“洞穴”。“营火”是专家演讲的地方,“水源”是与同伴深入探讨的地方,而“洞穴”则是独自安静反思的地方。回到家没几天,我和好朋友普拉萨德·凯帕(Prasad Kaipa)共进午餐时,便向他提出了关于“营火、水源、洞穴”的想法。他指出,我还漏掉了一个很重要的学习场景:生活,即我们将所学到的一切投入实际应用的地方。
是否有可能,人类有史以来一直都在这4大场景中学习,并且根据自己的学习需要不断切换呢?其他文化中的学习场景是否也与此一致?科技在强化这些学习场景上能够发挥什么作用?学习场景的具体物理空间布局将如何影响学习效果?当我奋笔疾书时、发表演讲时或举办相关主题的研讨会时,这些疑问都不断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如今回想起来,我本可以早些提出这些想法。20世纪70年代,我在施乐帕洛阿尔托研究中心(Palo Alto Research Center,PARC)工作,当时我负责计算机用户界面的研发,而我的研究正是在这几个场景中不断交替进行的。当时,听各种正式演讲使我的思维不断开阔,这就是从“营火学习场景”中受益。我的工作还包含另一个非常重要的部分,这部分涉及与同伴们的探讨和合作,这就是花时间在“水源学习场景”中。当我需要重点处理某项特别具有挑战性的问题时,我常常会把自己锁在办公室里,或者去园区外某个安静的地方,沉下心来独自思考解决方法,这些地方正是我的“洞穴学习场景”。最后,如果构建出一个原型,我会将其投入试用之中,这就是我在“生活学习场景”中的体现。
当然,在一开始,我使用的“××学习场景”一词很大程度上是取其比喻意义,因为在学习时,我们总会利用到各种不同的场景,即便这些场景是由大脑构建出来的。换句话说,这4大学习场景的概念可能比我们预想的更大。经过进一步观察和思考,我发现传统学校往往是以营火学习场景为中心,这让我自然而然地将学习场景(营火)和物理空间(教室)联系起来,在教室中,这种学习模式占了绝对主导的地位。
令我欣慰的是,几年以后,我的想法影响了一些校园建筑设计师,他们在承接的学校设计中,深入思考了如何让学生有机会充分利用4大学习场景。在这方面,菲尔丁·奈尔国际建筑公司就做得非常棒,该公司的合伙人普拉卡什·奈尔甚至写了一本关于该主题的书《未来学校设计语言》(The Language of School Design)2。在该书中他指出,传统学校和监狱差不多,教室形同一间间牢房,铃声一响,学生就去往该去的教室。他们公司的设计则打破了这种陈旧的教育模式,令人眼前一亮!
以上提到的部分问题正是我第一本书的主题,自那本书出版后,我又发现了其他一些问题。这些年间,我的许多工作成果或多或少受到了这些想法的影响和塑造,而你手中的这本书正是当前我就相关主题所持的一些拙见。
我想稍微强调一下,本书中的理念和想法其实适用于许多地方,不论是工作场合还是学校。它们还同样适用于各种学习方式,不论是正式的还是非正式的。最后,我想说,“路漫漫其修远兮”,我们需要做的还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