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江竹筠
自贡市大山铺江家湾,这个小小山村里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农舍,与中国的革命历史结下了不解之缘。
1920年8月20日下午4时许,在江家湾的一间破旧草房里,传出了一阵初生婴儿的啼哭声——这个女婴,便是后来名扬中华的巾帼英雄江竹筠。在这片钟灵毓秀的土地上,江竹筠度过了她的童年岁月,英雄29个春秋的人生之旅就是从这个小小山湾起步的。
在这个山湾里,居住着十来户人家,全都以务农为生。江竹筠的父亲江上林在本地的农户中算是个颇通文墨的人,少时曾读过多年私塾,人称“江秀才”。这江家在祖上曾一度较为富裕,有田有土,还在三多寨、牛佛镇等地开有绸缎庄,但传至江上林这一代时,已不幸家道中落,原有的田土几乎已变卖殆尽,日子过得相当拮据。为了改变家中的窘况,江上林一直没有放弃过努力。他当过长途贩运盐巴的“挑盐客”,干过卖麻糖的行贩儿,开过小米行,办过小餐馆。民国初年,江上林娶了自流井关刀石木匠李焕章家的三姑娘李舜华为妻。婚后李舜华连着生了两胎男婴,只是因家里生活条件太差,均未能养活。江竹筠是李舜华的第三胎。生下女儿后,李舜华的身子极为虚弱,没有奶水喂养孩子。眼看着刚出生的奶娃又有夭折的危险,然而,幸运的是,住在隔壁的四嫂陈玉琳生了孩子还不出四个月,这位仁惠的四婶娘见没有母乳吃的小竹筠十分可怜,便断了自家儿子的奶水,主动去哺喂她三个多月,直到奶水绝了方止。这才使小竹筠没有遭到像她前面两位哥哥那样出生之后不久便夭折的命运。
读高中时的江竹筠
这件事在江家湾一带传为了美谈。乡邻们无不夸赞陈玉琳的仁义与贤惠。其实,打陈玉琳十六岁嫁到江家湾做媳妇后,在山湾里就有着极好的口碑。她勤劳俭朴,温厚善良,乐于助人,凡见哪家有什么难事苦事总是倾力相帮。她的仁惠,她一贯的薄己厚人,赢得了乡亲们的交口称誉,大伙儿都说江四娘有菩萨心肠,一定会长命百岁。由于有了当小竹筠奶娘的这一段特殊经历,陈玉琳对这个小女孩自然也就格外地疼爱,她身上的好品德对江竹筠幼小的心灵也起到了浸润的作用。
在困苦的生活环境中,小竹筠长到四五岁时,已经很懂事了。因家里穷,父亲为了多挣点钱,常奔走于外,跑些小买卖,家中的一切大小事情全都由母亲一人撑持着。小竹筠见体弱的母亲忙里忙外,整天几乎没有停歇过,便主动帮母亲做一些事情。每天清晨,母亲上山坡侍弄菜地,她总是跟着去除草、摘菜,返回时还要顺便割兔草、打猪草,回到家里又主动帮母亲收拾屋子,成了母亲得力的小帮手。
小竹筠满五岁之后,已到了发蒙读书的年龄。尽管这时家里的境况并无多大改善,李舜华与丈夫商量后,还是决定让小竹筠到她三伯伯江玉麒开设的斑竹林学馆去读书,并且经过再三斟酌,郑重地为女儿取了一个很有气概的名字“江竹君”(后改名“江竹筠”,又名“江志炜”),含竹中最好之意。夫妻二人认为,竹子是有品行之物,他们希望女儿进学堂后能好好念书,将来能像江家湾山坡上那挺拔的翠竹一样,做一个有志向有品节的人。在旧时的乡下,由于受传统思想的影响,一般庄户人家都只送男孩上学读书。斑竹林私塾自开馆以来,还从未收过女孩子,答应让小侄女进自己办的私塾读书,江玉麒也算是开了一个先例,小竹筠便成了斑竹林私塾里第一个女学童了。
上学后,鉴于江竹筠尚年幼,江玉麒安排的课程是由先识“方块字”开始。他将要教的字用楷书写在一寸见方的纸上,然后一个个地教她认识。江竹筠在入学前已由父母教认了一些简单的常用汉字,入学后她学习十分用功,加上记忆力又好,所以很快又新认得了好几百个字。接下来,她便与其他几位学生一道,可以由塾师教读《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等蒙学教本了,只不过她是女孩子,塾师又单独加了《女儿经》一门功课。
在私塾里,学生在学过了起初的蒙学教本后,接着就要读“四书”“五经”之类的了。其教法大多仍是教学生熟读背诵,然后在适当的时候由塾师逐句讲解。除读书背诵外,还有专门的习字课,从塾师扶手润字开始,再描红,再写映本,进而临帖。江玉麒是一位颇有书法功底的塾师,篆、隶、行、草诸体都很有造诣,尤其是他那手颜体正楷,雄健浑厚,骨力遒劲,不仅为本乡村民们所称道,即便是大山铺、仙市、牛佛那样的大集镇,也有为数不少的商家慕名前来江家湾求他书写招牌店名什么的,可谓是本乡较为有影响力的一位书家。他对自己塾里的习字课历来十分重视,在学生们写字基础训练的每一个环节上,他总是认真施教,从不马虎,特别是对江竹筠,更是要求从严,别的学生练习一遍,江竹筠往往得练上两三遍。江玉麒经常对小侄女讲:“人们都爱说,文如其人,字如其人。这话是很有道理的。因为作文写字跟一个人的习性有很大的关系,跟做人处世也有颇多相通之处。为人之道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要端直正派。习字也是一样,要做到端雅正楷,绝不能苟且随便,这样,才能为日后的发展打牢根基。”正是在这种严格要求下,江竹筠的习字课取得了非常优异的成绩,她写的字工整端丽,常常在同学中间传为样板。而江玉麒由习字所言及的做人之道,对于开启江竹筠童蒙期的人生教育、引导小侄女端方的品行修养乃至她成人之后选择正确的人生之旅,无疑都起到了不可忽视的积极影响。
江竹筠读了两年私塾,为了让已满五岁的弟弟江正榜能进学堂念书,她只好辍学在家,帮助母亲做家务,有时也上自流井关刀石的外婆家小住一段时间。她非常喜欢尚未出嫁的小姨李泽华。李泽华读过私塾,也上过教会办的新式学堂,属当时社会上新知识女性一类,较之旧式女子,知识面广,眼界更开阔,思想更活跃。她不仅给江竹筠讲了许多历代少年英才的故事和民国初年的一些社会见闻,还特意带小外甥女去逛了一趟自流井城。
当时的自流井是四川最大的井盐生产基地,被誉为“盐都”,江竹筠跟着小姨进城后,看见繁华的街头商号店铺是很多,绸布百货店、日杂店、山货铺、银楼、钱庄以及茶房、酒肆、饭店、烟馆什么的,一家挨着一家,人来人往,十分热闹。如此繁华的市井,对于乡下来的小竹筠,自然是满眼的新奇。然而这一路上走来,她也见到了从未看到过的怪现象:到处都是叫花子,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还伸着脏兮兮的手逢人便哀哀地乞讨;又见着几个头上插着草标,准备卖给有钱人家当丫头的小姑娘,而她们身后的人却像是她们的父母,一个个面容憔悴,神情黯然;隔不了多远就有一个赌博摊摊,鸦片烟馆比饭馆、酒馆还多,光着上身的搬运工吃力地拉着载满盐包子的架架车,在上坡的时候,前倾着的身子几乎匍匐在地,而那些衣着光鲜的有钱人则坐着滑竿、轿子,一个肥胖的外国人坐的大轿甚至需要由四个中国人来抬;在离卖猪的市场不远处,还有卖人的市场。
江竹筠(右)与女友的合影照
通过这次短短的自流井之行,江竹筠见识了城中的“西洋景”,更多地了解了人世的艰辛,心底留下了极难抹去的印痕,直到成人之后,她还常常向友人谈起七岁那年逛自流井时的所见所感。李泽华的心思没有白费,她感受到外甥女对于是非善恶的辨识和那颗虽然年幼却充满了悲悯与同情的心,她以其独特的方式关爱着小外甥女,她是引导江竹筠对当时置身的社会进行观察与思考的极难得的富有远见的启蒙者。
1928年,自流井及其周边地区发生数十年不遇的大旱,江家湾一带受灾尤为严重。乡下人没有吃的,只得剥树皮、挖草根,甚至最后靠掘白泥充饥,不少人都因吃了“观音土”腹胀而死。年仅八岁的江竹筠亲睹了这场大灾荒的悲惨情景,对农村的苦难生活有了更深切的感受。随着酷旱的持续,广大饥民已被逼得走投无路,他们暗中串联,准备搞“吃大户[2]”的行动,江竹筠也想随母亲李舜华一起参加。然而就在这时,李舜华在重庆的三哥李义铭[3]来信了,信上说,李家好多亲戚都逃荒到了重庆,李义铭要妹妹一家人也赶快过去。李舜华见灾情日益严重,江家湾这个地方已实在无法再待下去了,于是告别了江家的亲戚和众乡邻,带上江竹筠姐弟俩,逃荒到了重庆。
五年之后,江竹筠回过一次江家湾。那时,十三岁的她已在重庆南岸大同袜厂做过两年童工,后来在三舅李义铭的帮助下,进了一所教会办的孤儿院,一边做工一边读书。有一次,快要过年的时候,她得知三舅的一位姓张的朋友要回家乡自流井办事,便征得母亲的同意,随同这位张先生一道回了趟老家。回乡后,正值春节期间,江竹筠先去江家老祠堂拜祭了江氏家族的先祖,继而分别去仙滩、何市、三多寨等地看望了还健在的一些族亲前辈。然后,她又按照离开重庆时母亲的嘱咐,去关刀石一带,拜望了李家的几位长辈亲戚。而三舅的那位朋友张先生,是个干练之人,做事干净利落,从不拖泥带水,回家过完春节后,不出一月就把要办的几件事情全部办妥。他因不能在这自流井久作停留,便赶去江家湾接了江竹筠一起返回重庆。这次江竹筠离乡,江沛洲护送堂妹和那位张先生到大山铺后,叫了一辆马车将二人载到了牛佛水码头,再换乘木船经富顺、泸州抵达了重庆。
李义铭(1894—1956)
这一走,江竹筠就再也没有回过老家了。
但江家湾这片故土依旧是江竹筠魂牵梦绕的地方。这里曾留下她儿时艰难成长的足迹,留下了她的泪水与欢笑,也留下了她那些令世人无限感慨、难以忘怀的故事……(注:《童年江竹筠》出自刘仁辉、杨源孜著《红岩英雄江姐》《江姐童年故事》)
李义铭夫妇和江竹筠儿子的合影
此后,江竹筠在重庆读书求学,而后加入中国共产党,成为一名优秀的革命战士。她跨进时代波涛的洪流,立志要做一个有作为的知识女性,积极投身到革命的浪潮中,她用行动践行着对党的诺言:“凡是有利于党的话就说”,我是党的人信念执着;“凡是有利于党的事情就做”,敢于担当义无反顾。
李义铭的女儿和江竹筠的儿子的合影,其二女儿(中)由江竹筠引导参加了革命
山里的草花儿年年盛开,她选择用自己的生命去绽放血红的花。
家乡坡上的竹子青又青,她与大安人时时在交换着愉悦的微笑,她用精神遗志浸染着这片绿林,滋养着这片土地!
大安人民永远怀念她!并用大安人自己的方式传颂着她的故事、弘扬着她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