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飞机飞啊飞
每年五六月份,麦子黄了,菜籽熟了,乡亲们要准备收麦子和菜籽,还要在空地上忙着打棉花钵,一句话,收获和播种的季节到了。实际上,学校也快到了收获的季节了,用胖教导主任的话来说:“又是龙灯又是会(指很热闹的乡村庙会),又是老奶奶八十岁。”实在太忙了,乡亲们有句话,叫做“大忙”——是谁发明了“大忙”这个词?
操场上的蜻蜓多了起来,它们像巡逻机似的一架一架地飞行,飞得那么慢,好像在故意逗人似的。有一次,我看见了一个捉蜻蜓的少年,他用手中的书拍打蜻蜓,那是一只玉蜻蜓。少年张开双臂,手中的书本也张开双臂,远远看去,少年也好像一只大蜻蜓。他们都在飞。我看了他们半天,他们谁也没有捉住谁。远处不时传来几声羊羔的声音。
还有一次,好像是大风吹来——应该是大风吹来了整整一操场的蜻蜓!蜻蜓的翅膀闪烁不已。我还没进入教室,教室里就传来了一股浓烈的汗腥味。那时我正在黑板前板书,回一次头来,教室里都会多几只蜻蜓;再回一次头,又多了几只蜻蜓……好在蜻蜓飞的时候不叫,而且它们大多都不能再飞了,只飞了一会儿便停在某处不动了。肯定是那些孩子干的。但我不生气,也不能生气。我知道,面对这些调皮的孩子,沉默比批评更能浇灭他们的野性子,否则,孩子们的野性会火上浇油,愈烧愈旺。
好在蜻蜓风过去之后,孩子们很快就忘记了——转而斗“独角仙”(一种像犀牛的独角大甲虫)。两只很大的有独角的甲壳虫如斗牛般地斗出胜负。我不知道他们中能不能出达尔文。但他们兴致转移很快,斗完“独角仙”后他们又开始斗“牛”了——是两只龇牙咧嘴的“天牛”。我给孩子们讲过法布尔的《昆虫记》,而这,就是孩子们的《昆虫记》。
孩子们最不受季节控制的玩法是叠纸飞机。课余我会在办公室里看到办公室外有一架又一架纸飞机飞行,连我们的教室屋顶上都有很多遇难的纸飞机。有一次上课,我刚转过身去,一架纸飞机就撞上了我的后背,然后坠在我的脚下。我没有回身,继续在黑板上写。粉笔沙沙地响——教室里很安静,远处有隔断鸟(一种出没于稻田里有血红鸟冠的黑羽野鸟)在叫,“隔断——”“隔断——”。
我隐忍的愤怒“感染”了很多学生。一位男生终于怯生生地站起来了。这就是刚才那架纸飞机的飞行员——我俯身捡起那架纸飞机,用力一掷,不偏不倚,正好飞到那少年的桌上。那少年抓住那纸飞机——他的手在颤抖,像是那架纸飞机的发动机没有熄火似的。
后来这堂课纪律变得出奇地好。下了课,我发现很多学生都在操场上学习我上课时掷飞机的姿势——向上,75度。纸飞机款款地飞,刹那间,我们的校园仿佛是一座繁荣的航空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