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相见时难别亦难[1]，东风无力百花残。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2]。

晓镜但愁云鬓改，夜吟应觉月光寒[3]。

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4]。

【解读】

这首《无题》吟唱爱情的艰难，并从男子视角设想所爱女子的生活，因其深情绵邈、意义显豁和被选入《唐诗三百首》而脍炙人口。诗以来自生活而为中国民众普遍熟悉的比喻、美丽而生动如画的细节和意象，抒写热恋中人的心理体验，讴歌刻骨铭心、永世不渝的爱情，倾诉了对爱人浓烈而绵长的相思，同时又渗透着深沉而宽广的人生体验。它的语象明白灵动，音调朗朗上口，令人一读难忘。有些阐释者将此诗意义从男女之爱扯引到“君臣之义”，以图拔高其思想价值，其实大可不必。有的研究者竭力考证此诗涉及的具体恋爱对象，也因证据不足而流为揣测。叶嘉莹教授说：“李义山之为人具有一种窈眇幽微之特异品质，其观生阅世，哀怨无端，发为诗歌，与其生命深相结合，读者应以灵思慧解探索之，而不可以沾沾于一人一事拘泥求之也。”（《迦陵论诗丛稿·缪钺题记》，河北教育出版社1997年版）这是很对的。至于用“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表达对理想、事业的忠贞不贰和鞠躬尽瘁，所谓“一息尚存，志不少懈，可以言情，可以喻道”（孙洙《唐诗三百首》），则是对这一联诗的引申借用，是读者参与创造并赋予新意的良证。

[1] “相见”句：古人云“别易会难”，用难易相对来说人生经验中别多会少的情况。此句则说相见固然难得，分别更是难堪，后一个难字是倾诉一种心理体验。

[2] “春蚕”句：化用乐府“春蚕不应老，昼夜常怀丝。何惜微躯尽，缠绵自有时”（《西曲歌·作蚕丝》）之意。蚕之丝双关人之情思。蜡炬：蜡烛。蜡烛点燃时烛脂流溢似泪，烛尽火灭而干。二句形容恋爱者的相互追求永不止歇，到死方休。

[3] 晓镜：清晨对镜，“镜”作动词用。云鬓：丰满如云的鬓发，常用以形容或指代年轻女子。二句想像对方（女子）早起照镜，会因云鬓渐改、年华流逝而发愁，夜间吟诗，更因孤独而感到月光清寒，表现诗人对所爱者生活情景细致体贴之情。

[4] 蓬山：即蓬莱山，神话传说中的仙山，比喻所爱者居处。青鸟：神话传说中为西王母传递消息的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