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曲[1]

蔷薇泣幽素，翠带花钱小。　

娇郎痴若云，抱日西帘晓[2]。

枕是龙宫石，割得秋波色[3]。

玉簟失柔肤，但见蒙罗碧[4]。

忆得前年春，未语含悲辛[5]。

归来已不见，锦瑟长于人[6]。

今日涧底松，明日山头檗[7]。

愁到天地翻，相看不相识[8]。

【解读】

李商隐妻王氏于大中五年去世，从此悼亡成了诗人创作的一大主题，本篇即是他第一首悼亡之作。诗用五古形式，无需讲究对偶声律，风格显得古朴而本色，更有利于抒写悲情。全诗以人去房空、物是人非为基调，运用许多富于色彩的细节舒泄悲痛，就连开篇两句，也是以赋代兴，既是实景，又含比兴。作者的深情更于用字上流露出来，如写蔷薇曰“泣”，娇郎曰“痴”，写悲辛之深“含”，而秋波色乃“割得”，柔肤则是“失”去，其中均有深意在焉。结尾却是放声悲鸣，似有呼天抢地、痛不欲生之感。中国古人婚前写爱情诗的极少，正如俗话所说：先结婚后恋爱。一旦妻子死了，往往倒引出些感情浓至的悼亡之作，著名的如元稹的《遣悲怀》和苏轼的《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这些，和李商隐的悼亡诗，就该算是中国特色的爱情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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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房中曲：周代即有房中曲，汉则有房中词、房中歌，此借其名以抒写面对空房的悲伤，实即悼念亡妻，冯浩曰：“集中悼亡诗始此。”（《玉谿生诗集笺注》）

[2] 娇郎：义山自指，或当日夫妻间有此戏称。痴若云：极度悲伤使人头脑一片空白，如天上飘荡的云。“抱日”句：于是倒床而卧，昏睡到日照西帘，还以为是刚刚天亮。

[3] “枕是”二句：醒来后看枕，枕是龙宫宝石所制，上面仿佛留着妻子的颜色。秋波，可指眼神，然此乃以眼神一端代指全身。

[4] 玉簟（diàn店）：精制的竹席，其细腻如玉。柔肤：柔嫩的皮肤，亦以一端代指其妻全体。“但见”句：席上已无其人，惟有罗被依旧。罗碧，碧色罗绮所做的被子。

[5] “忆得”二句：大中三年（849）李商隐在京供职，二人曾团聚，妻子常未语而含悲。

[6] 归来：指大中五年（851）徐州府罢回到长安，其时妻王氏已亡故。锦瑟：瑟是一种弦乐器，弦数可有不同，以二十五弦者居多。锦瑟者，绘文如锦之瑟也。王氏善鼓瑟，故曰“长于人”。二句写物在人亡之感。

[7] 涧底松：用左思《咏史》“郁郁涧底松”语，形容自己沉沦下僚。“明日”句：谓从今起更要如山头黄柏尝尽苦味。檗（bò簸），黄檗，即中药黄柏，味苦。

[8] 天地翻：天翻地覆。“相看”句：意谓到那时即使相见，也许都不认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