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朝欢

别岸扁舟三两只。葭苇萧萧风淅淅[1]。沙汀宿雁破烟飞，溪桥残月和霜白。渐渐分曙色。路遥山远多行役[2]。往来人，只轮双桨[3]，尽是利名客。　一望乡关烟水隔。转觉归心生羽翼。愁云恨雨两牵萦[4]，新春残腊相催逼。岁华都瞬息。浪萍风梗诚何益[5]。归去来，玉楼深处[6]，有个人相忆。

【解读】

远处江岸边停靠着三两只小船，岸边的芦苇在淅淅风中发出萧萧响动。沙汀上的宿雁冲破晓烟飞去，残月和晨霜映衬着溪边的小桥，一片洁白。这是柳永以白描的笔法，绘出的一幅冬日水乡晨景图。这幅图画，色调清冷，景物清寒，与温庭筠《商山早行》中的名句“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有异曲同工之妙。而这幅图画，也是柳永在起早贪黑的行役途中所见。冬日清寒的风景，不仅给人带来寒冷的生理感觉，同时给人凄冷的心理感受，容易引发人心中的种种思绪。柳永此词的下阕，就细腻刻画了他自己丰富的内心活动。

看到上阕描绘的烟水景象，柳永的第一感觉不是欣赏，而是不悦，因为这烟水阻隔了他的家乡。思乡的念头一起，他顿时归心似箭，恨不得能生出“羽翼”，飞向家中。家乡之所以那么令他挂怀，是因为有爱情的牵系。他与家中的妻子已经分离多时，两人不知度过了多少愁苦相思的日子。想到日子，他又感到时光飞逝，岁月逼人，而自己漂泊在外，一事无成，不禁叹老嗟卑。更重要的是，他在游宦生涯中体悟到名利对人的摧残，感到为此牺牲自己渴望的幸福，毫无意义。所以在词的结尾，他像晋宋之际著名的隐士陶渊明一样高呼“归去来”。只是陶渊明的归去，是归回田园，回到自然的怀抱；而柳永的回归，是回归“玉楼深处”，回到爱人的怀抱。在这里，也可以看出柳永是把感情当成他人生的归宿，心灵的栖息地。

[1] 葭苇：芦苇。葭，初生的芦苇。

[2] 行役：因公务出外跋涉，亦泛指行旅之事。唐戴叔伦《将巡郴永途中作》：“行役留三楚，思归又一春。”

[3] 只轮双桨：坐车乘船。

[4] 愁云恨雨两牵萦：男女离别的愁恨萦绕在两人心头。云雨，详见《雪梅香》（景萧索）注释5。

[5] 浪萍风梗：如同水上的浮萍、风中的草梗，行踪不定。

[6] 玉楼：装饰华丽的楼房。李白《宫中行乐词》：“玉楼巢翡翠，金殿锁鸳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