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人间老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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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山河安在前是非

青山,以常年青翠闻名,界于微州城与江宁城间。

李晓来时,山下有个茶棚,老板正在里面酣睡。上山路分了两条,穆争前去打探。连叫带拍的把这茶老板的睡意给临抹去了:“茶大哥,茶大哥,茶大哥。”

这茶大哥睡眼朦胧,看了一眼穆争,也没脾气,只有些不耐烦:“寿有医师不在,上山找肖前辈,这两条路最后都汇成一处,直走便是。”说完,便还想睡去。

穆争奇了,抓着问:“哎!你怎么知道我要问什么?”

茶大哥道:“你是不是第一次来?”

穆争道:“是啊!”

茶大哥又道:“你是问路,上山找人?”

穆争道:“是啊!”

茶大哥又道:“这山上除了青山寺,我只晓得两位大夫,别的人我也不知道。”随着摆摆手,便还是继续睡。

穆争笑意道:“哼,我还要买茶。”

茶大哥道:“留钱,喝茶,走人。”随着手指一处。

穆争看去,果有一大桶茶,旁边还放着一叠碗。穆争可不是真要喝茶,过去有意着:“我拿个碗去,看你知晓?”

“没良心。”穆争脚动了动,不算踏出一步,便听茶大哥在耳边喃语,回头一见,仍是睡着,怀疑自己:莫非是出了幻觉?当即就要走,才出一步,一个乱胡子的人把自己抱拦住,穆争一怔,回头乱胡子的茶大哥仍在桌上,睡的毫无破绽,穆争有些惊吓,伸手摸了摸自己身前,确信没东西,再一回头,乱胡子茶大哥又在跟前,穆争丢下碗,仓惶跑了出去。

看着穆争驾车逃去,茶大哥笑开了脸:“哈哈,现在的年轻人逗我这一个老头子,哈哈,我老吗?”对着一缸清水,茶大哥问着自己,随即答了:“老了老了,瞌睡豹都没人认识了。”

瞌睡豹吓跑穆争,却在一辆马车面前,车上还有人的。

李晓担心穆争真的受了惊吓,便叫道穆争告诉道:“子争,刚才茶棚里确只那茶大哥一人,在你回头,来回跑动,我也看的不甚清,不知他如何跑的,但想来他该是习武之人,还是个高人。”

穆争叫冤道:“我只是想逗他一下,因见他睡的憨怜。我是读书人,海纳百川,怎会鸡鸣狗盗?”

李晓道:“他也是逗你,彼此彼此。”

“谁跟他彼此彼此!”见穆争还是有些气乎,李晓便不再言语。看着李予阳,李晓甚是担忧,一路下来昏沉不醒。青山路上,李晓催促:“子争,要快。”穆争安慰:“兄长放心,二阳定会平安无事。”

马车上山,一个多时辰后。“兄长,闻到有药香,在上面。”李晓闻言出来,一条直路迎着土阶上去,一条往深弯去,李晓看着上面烟火飞舞,雾气缭漫,一股闻不惯的清香扑面来,这就是了!

李晓同穆争把李予阳搭了出来,李晓背李予阳,穆争拿包袱,放着马儿下面,两人上去。

药香愈愈见浓,两人上来,但见这四方外幻,一屋三舍,云烟拢继之中,仿到了昆仑州地。昆仑州地淑子仙人,这里正有一位,在摇扇把药,手捧医经,但见来客,书置一旁,也立时就站了起来。山间女子着素,这女子一身白桃色,端容秀质可与青山比美!又蒙青山养育,更是胜出于蓝!李晓上前:“姑娘,看病。”“跟我来。”姑娘名叫肖雪姻,言语温柔中自带出一股平静来,是股力量。焦虑不定人一听,或眼前稍安。

李晓见,门上挂的是“芍门”二字,里面五株芍药,长势甚好,肥叶饱满。

“爷爷,”肖雪姻喊话里面,带李晓进来,先让李予阳睡在了一张榻上。这也有一个药橱,靠边上,看来许是自己做的糙简的很,没有常大夫家的光亮。柜台里,李晓见一个瘦高的老人,发白藏青丝青丝绕白发,身上疲态显见,仍强提着精神,忙着打包各种药。

李晓想起何大夫的话,首先自报:“晚辈姓李,祖居江宁城,晚辈李晓。”

老人果然询问:“姓李?江宁城姓李只有一族,李仁善是你什么人?”虽在说话,却并未停下手上的活儿。

“家父。”李晓回道。

老人仍道:“你一来自报家门,是听人提过我这里的规矩?”

李晓刚道一个“是,”还未说下语,老人忽然把手一甩,言语不悦:“哼!知道我这里的规矩,为何不冒他人的名?你直报自己的姓名是当我的规矩都是摆设?”

李晓陈述:“晚辈没有这个意思,只是遵从事实。”

老人不休:“那这位小兄弟呢?你可叫他自报姓名也不算有违!”

既指了穆争,穆争便不得不言语两句:“你这人好奇怪,我兄长尊重你,才照你的规矩来,你却话有一堆,我们只想请你治病,治病会付你诊金,你只收诊金便是,何必话多!”

李晓后道:“是李晓愚笨,还请前辈看病!”

老人眼里似笑出来道:“李家一族在江宁城也颇得人敬,只是太过低调,小辈无知。”

“这位小兄弟大概姓穆吧!我不与官家人来往,李仁善是江宁城县官。”老人却这么说,人已坐到李予阳在的榻上。穆争听到老人说出自己的姓氏却是震了一道。

李晓仍是道:“前辈知道的清楚。”

老人又道:“哼!我离开江宁城是许多年,到底也在江宁城长大的,风田牙只比我长几岁,小时候还一处玩呢!他方才提到诊金,我要不收诊金,又破例救了你兄弟的命,你要怎样报答?”

听这么说,李晓喜不自禁:“前辈的意思是,他有救了?”

李晓又道:“只要前辈施救,李晓任凭吩咐。”

老人直道:“我有件事,只要你应承。”

李晓也直道:“可以!

老人忽然大怒,甩手而起:“哼!稚子狂言。你不先问我什么事?只一口答应,可见敷衍!”

李晓也顿觉是有些急忙,却并非有意如此,忙上前一礼:“前辈肖华延,可是?”老人哼了一声,不做言语,李晓点点道来:“李晓要大出几岁,对一些往事有所耳闻,前辈世代江宁城行医,一夜忽去,留的满城风雨。李晓斗胆,这些年来,前辈若不是心念往事,怎今日容颜憔悴,甚是疲惫?当年往事想前辈愤恨,前辈不平,叫人报祖父姓名,不过是江宁城有仇人也有熟人,仇人当然不会来,要是熟人,应还可以唠上两句,身在这青山,心仍是江宁城。对着官家,前辈说着不要有瓜葛,但这些年来,前辈何尝不希望一个机缘,前辈放不下,前辈想当年的事有个了断,今日来的不是李晓,但凡一个前辈信可的人,都会受到前辈所托,甚至,前辈自己都有可能再回到江宁城,一了前冤。”李晓用了一个“冤”字。

屋里茶香飘飞,姑娘煮茶,已出颜色。李晓一番话下来,姑娘心中落个十分震撼,盯着爷爷恍惚片刻。穆争静静望着,兄长早就想透了!可不是,兄长不是说了,他知道这个肖大夫的。肖华延仔细看着。

思沉片刻,肖华延忽叫:“姻儿,去备些热水。”“这就去。”肖雪姻答应,顺手递了穆争两杯茶,穆争一杯与李晓,往爷爷那里也送了一杯,随即,出去了。屋里,肖华延问道:“公子是相信,老夫一家当年是蒙冤的?”

李晓实言:“李晓没有见过米松,也是第一次见到前辈,对于……对于前辈亡爱,李晓更是一无所知。李晓只是粗闻米松家人命一条,看诊大夫下狱自缢。”说停这里,李晓便等了一等。

肖华延问道:“只是这样,公子凭什么相信?是我子遥冤枉,不是老夫为子报仇?”

李晓言道:“米松确实娶了亡爱之妻,”李晓看着手中清茶又道:“是冤不冤,都可查证,申冤不难,不冤,就是李晓以身谢义……又何妨。”

穆争听的惊心胆颤。屋外人影方离去!

肖华延些许赞赏:“原来公子是要走着瞧!”

李晓会心:“若真是冤,前辈怕什么?”

肖华延笑道:“我?我不怕!我黄土到了脖子,倒是公子正年华盛好,公子的胆量是否够追到前朝旧案?”

李晓道:“真是冤情,有何不敢?”

肖华延才道:“既然如此,我与公子做个协议,公子能为民请命,我可以治病救人,你我交换,我救你兄弟,公子为我做主。可以?”

李晓道:“只要前辈放心,将事之详细尽告,李晓定竭尽心力,终身不负。”

肖华延眼里露出笑意:“我信你!”这却不是无缘由的!随着肖华延放下手中陶杯,叫了穆争:“穆小兄弟,你上来时,底下铺了一片艾草,可否请你抱一些来。”

穆争迟钝,问道:“我是可以,要它干什么?”

李晓直言:“大夫要的,还不快去。”

穆争才应过来:“哦,这就去。”匆忙放了手里的陶杯。

肖华延又对着厨房喊:“姻儿,你多放些柴去你雪缘妹妹那儿取只寒蟾回来。”

“知道了,爷爷。”说着,但见一个白桃影跑了出去。

肖华延说道:“外面人不知,以青山有神医!每年寿有师父云游四海到处行医,回来时总要顺回许多寻来的珍药。”又瞧见李晓脸上,担忧丝毫不减,主动告知:“你这兄弟,许是混杂吃了什么,到底什么我也还不能断言,只是他似乎受了非常大的惊吓,一直高烧便是身在惊魇,还有……他以前没这样过吗?”肖华延忽然问起李晓来。

李晓也是一惊:“没有。”后又想道:“他八岁时,一次肚子痛,那次烧了一天一夜,睡梦里他也总喊疼,不是这样睡的昏沉。”

肖华延点头:“他这是天根,我没看错的话,他这病会随他一年长大一年,一次会比一次凶急,不定哪一次直接就要了命。”

见李晓震愕,肖华延又道:“我不是危言耸听,他这病不犯便可相安无事。”

李晓急问:“怎么样是不犯?”

肖华延道:“今后不沾冷油,不食酸辣,不饮茶酒,三餐不慢怠,起休规律。虽不能断根,能保平安。”

李晓一一记下,穆争带了艾草回来:“前辈,你看够不够?不够我再去。”

肖华延见道:“足了。”

此时,肖雪姻也回来,“爷爷,寒蟾取回来了,水也放好了。”

肖华延又道:“姻儿把暖房打开,这位公子要在里面住上两晚。”暖房一开,必是得了重病的人,肖雪姻虽是吃惊,但也应了一声,便去了。

肖华延叫道:“来,跟我来。”李晓同着扶起李予阳,穆争跟去。

“寒蟾平热,艾澡中衡,我世代针灸为傲,放他暖房里火烧,水不中断,烧下去便活了。”

夜里三更,李予阳睡中醒了一回,见一个似仙女的姐姐正喂自己水喝,出言问道:“乔飞姐姐?不,我是死了!你是,娘?”“你说什么?”说的什么?没叫人听清,又昏了过去。李晓和穆争连日赶路,两人眼旁都一圈浓黑,李晓挨着床榻,穆争倒在李晓身上,两人都在暖房地板上,凑合打盹。

肖华延来探:“怎么样了?”

“还在烧,刚才似醒了一回。”因不太确定,也没往下说。

肖华延道:“太晚了,你去歇会!”

“没事,爷爷,我看着他,你去睡。”

肖华延没办法道:“一个姑娘家,熬多了夜,脸上就不好看了。”

“我怕什么!”脸上一羞,心中似蜻蜓点水过一个圈漪。

肖华延看着,明白在心:“爷爷陪你待会,你最近读的医书是哪本?去拿来,爷爷给你讲道讲道。”

“嗯。”提到医书,欢喜更甚,当即跑出去拿。

房里红彤红彤的,照在肖华延的眼里,一圈波水,满是牵挂。想起那日,

“寿有师父,”

“华延啊!”

“今日带孙女一块来,那姑娘是什么人?”

“哎!一个徒弟!看她们俩一见如故啊!”

“姐姐你叫什么名字?”一个至真的声音。

“我叫雪姻我姓肖。”一个平静。

“肖雪姻?那我叫雪缘,我也姓肖。”     

“我这徒弟病了,忘了从前。前两日我才想自己要出门去,跟你要雪姻来,叫她们俩一块作个伴,不想你今日巧就带来了。”

“弟子这番来,也正想把雪姻托给师父,近日弟子总觉身乏力疲的,恐时日不多之兆。”

“可看过了?”

“弟子有数。”

次日,天刚明亮,李晓渐从睡中醒来,大夫和姑娘都不在,李晓环顾一眼,暖房里四个大暖炉皆已燃尽,屋子里的暖气还没尽散出去。

李晓轻轻将穆争移开,去探了李予阳的额头,大喜过望,嚷道:“烧退了,烧退了。”穆争惊醒:“什么?什么?”看罢四周,只见那里兄长在唤:“予阳,予阳,”

肖雪姻进来,看到这般,忙拦道:“哎!他方大病一场罢,身体元气还需慢慢恢复,这两日还是多睡。”

李晓行了一个大礼:“多谢姑娘!”

肖雪姻进来,带了一大碗粥,三个小碗,一碗药,一碟咸菜,忽被李晓这么大礼,也来不及施还,待言语却是爷爷从外面来:“你勿需谢她!该谢还是你们上来之前那位大夫,不是他,你这兄弟到不了我这里命已呜呼!”

李晓想到那位何大夫。随着,也向肖华延行了一礼:“多谢前辈,出手相救,已知小弟安然,李晓便不耽搁,李晓答应前辈的,这就回去禀告家父,祈早日昭雪。”随后,又告诉穆争:“子争,你留下来照顾予阳,我下青山南面,夜里便可到家,马车还是放在这里,予阳醒来,想还是虚弱,不可没有。”穆争点头:“兄长放心。”

“我送你一程。”肖华延道。

李晓明白,施了一礼,两人同去。“公子知道,我为何信你?”在外面,肖华延忽道。

“愿听前辈道来!”李晓道。

肖华延只送李晓离开芍门,便依着土阶,肖华延说起:“公子十三岁一首长赋!我有幸见到。正是慷慨大义,一句“既挑梁,便负任”是何等豪壮!直到今天,外面人都知道这句话,却不知道这句话出在哪里?是为可惜!”

李晓不敢相信:“前辈,前辈就因李晓的一篇文章,便对李晓如此相信?”

肖华延点头:“是!”

“呵,”李晓笑了,李晓说道:“前辈原是个赤诚的人!”

“见到公子,我便更相信了。我所托,尽在这纸中,一切多拜托公子!”肖华延行了一礼。

李晓回上:“前辈多保重,李晓告辞!”当即便下了土阶往那道深处去了,这手上薄纸放进怀里,却觉十分沉重。

“前面是青山寺,从那儿下山,便可到江宁城。”李晓自己说着,“这山中景色,比起睦和来……”李晓忽想到了睦和,不由神情恍惚,喃喃了句:“不知如何了!”

青山寺里出来一个读书人,这读书人跑过李晓身边,不知何故又折了回来礼问道:“兄从何方来?”

李晓心里念着睦和,故而就道:“从直伏山下来。”

这人重复:“直伏山?喔,兄是去参加三友文会了。”李晓没有接话,这人又自说起:“呵,俗人。”然后,一边头也不回的往李晓来的路上去,一边又道:“这三友文会本没什么嚎头,不过是一张文书惹起来罢了!”这人自去仍在言:“今有微州城直伏山上睦和学,邀天下群士与松竹梅为要共一场三友文会。得有名者照次赠原玉一枚,薄绿杯一对,玲珑巧冠一只,又四城第一才女意联绝对,于得名者松竹梅三良间觅一良佳婿偶,现儿真玩言:嫁与天下第一人!”念到此处,这人又自叹起:“松原玉啊松原玉,竹绿杯啊竹绿杯,玲珑巧梅冠呐!文人眼里爱好三圣物和那四城第一才貌举世无双同腐化了!”

人越走越远,直到望不见。李晓才择路下山。

李晓回来时,才刚入夜。李仁善在书房里,同一个衙差说着什么,忽而一个家从闯了来:“老爷,大公子回来了。”

李仁善听到是又惊又喜,惊的是李晓为何回来,喜是许久不见!

惊喜间,已见李晓来到,久违的父子两人眉额上都似在问:“别来无恙,都好否?”察看神采依然,各自心里放下。

李晓道:“爹,孩儿有事要告诉你。”

李仁善对衙差叫道:“褚公,你先回去!”

衙差褚公道:“那属下先回了。”

代柱子不忙李仁善道,自己先道:“大公子回来应还没吃饭,我下去弄点吃的。”李仁善点头,代柱子笑呵呵去了,顺手带了书房的门。

屋里只有李晓,李仁善,李晓突然跪下,在李仁善面前,李仁善一惊:“这是怎么?”连忙要拉起。李晓却道:“孩儿有三件事,一一向父亲禀告。”

李仁善拉着道:“起来说!”

李晓摇头:“第一件事,四海传遍的三友文会,孩儿不顾祖训锋芒争夺,得了第一元。”

消息还未传下来,但李仁善道:“你只是做了自己的本分,况这不在我意料外,你不用跪,起来说。”

李晓仍是:“第二件事,孩儿一心在三友文会,没有照顾到予阳,叫他突然大病,不省人事,至今还在青山卧养。”

李仁善跟着问道:“他怎样了?”

李晓又道:“爹放心,子争留在那里,孩儿是看着他没事了,才放心回来,孩儿请的青山的肖前辈,这是第三件事。”

李仁善眼睛里闪烁,似乎已经明白,问道:“你说的是,肖华延前辈?”

“是,”李晓一字一句道来:“孩儿答应为他亡子沉冤昭雪,来报他救予阳一命之恩情。”

“肖子遥和米松妹妹小产一案。”李仁善道来。李晓垂下头,屋里灯火照在门上,过了很久,李仁善才记得叫李晓起来。此时,才是静悄。“喔,起来,还有一事爹要问你。”

李晓极少见到李仁善神情肃然,跟着也凝神起来。李仁善道:“前几日有消息来,叫你姨娘去临都找海老夫人,说事关予阳,你姨娘去了,现在也没回来,我正纳闷,想找人去找,却又听你回来,原来予阳病了,我觉这不是没缘由,予阳病了,却跟海老夫人有什么关系?咱们家和他们已有多年不曾来往,这你知道!肖前辈有没有说予阳到底是为何病的?”

李仁善想不明白,随着问李晓予阳的病到底怎么来?李晓把肖华延的话告诉李仁善:“肖前辈说予阳吃了什么,到底什么他还不知道,还说予阳是受了惊,又说予阳身上有天根,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才会有此惊险。”李晓想了想道:“我瞧见,予阳脖上有一道利痕,虽不知什么划的,伤口也浅,但是特别刺眼。”

李仁善听来,心中明了,三友文会睦和定是发生了什么,不能叫外人知道,却偏偏和自己家孩子有关,当即李仁善便想把此事先放到一边:“予阳的事,还得予阳自己来!咱们也什么不知道,等他醒了咱们再问他。喔,眼下你带回来的这个案子才是该想想。”

李晓也道:“是,这是前朝旧案,孩儿不知道会不会连累爹。”

李仁善极其自然:“当官就是为民主事,只是米松并非什么恶人,除了当年的事,到现在他在城里都是风平浪静。诶,可惜,两个当事人都不在了。”

李晓道:“也许米松的妹妹还在,当年人们只看到她小产,然后她就失踪了,也许她离开这里到哪里也不一定,毕竟失去孩子是一个将为人母之人最心痛的一件事。”

李仁善道:“要是肖大夫是冤枉,那米松会对他妹妹怎么样?这事真要查起来,真寒人心!因为一个女人!”说到这里,李仁善实不忍再往下言叫了李晓:“夜将深,此事咱们明天再慢谈,你先去休息。”

李晓也道:“是,也请爹早点休息,此事既是孩儿应承,也当是孩儿自己来办,请爹不必太过忧心,伤了身子。”李晓退去,李仁善心头感怀:秋美,我们的孩子和你一样!

这夜,不到五更,衙门鼓响,李晓正在惊梦闻声醒来,忙穿起衣服出去。

“这么早,谁升堂啊?”一班衙差没睡醒的,聚在一起,连打着哈欠,李仁善也跟着出来。

“我,”只听外面,虽不知谁去开了门,却有两个穿着官服的人进来,后面跟了一帮人,出声的人又道:“本官是皇上派下来的巡按御史郑通,昨夜刚到的你们江宁城。”

另一个穿官服:“我是江宁城刺史大人,本官蔡田,李大人,许久不见!”众衙差有年纪轻的是新来的,暗里吃惊,想不到,这个脸宽肥大的刺史嗓门却是尖细,相比巡按少了一段威风,多出一段作态。呵!叫人发笑。

李仁善上前先是问礼:“郑大人,蔡大人,天才方明,二位大人匆匆而来?是有什么要事吩咐?”

“我们要办案!”郑通直道。

蔡田跟着也道:“就是。你没听吗?郑大人是皇上派下来的巡按钦差,这是巡查来了。”众衙差听着这口气,皆发红的瞪眼。

李仁善却再问:“既然是两位大人要办案,那请犯人上来,下官定全力协助!”

“犯人?犯人还用请吗?”仍是蔡田:“你就是那犯人。来人!先去了他的官服,再升堂。”后面一班公差一个也没动。“什么?”同时,众衙差里爆出一声。李晓要上前来,李仁善摆手,李晓站住。

蔡田见没人动手,笑脸对郑通:“大人,等您呐!”

郑通下令:“去官服,升堂!”身后出来两个差兵,一左一右来到李仁善身边,李仁善道:“我自己来,劳二位差爷拿好。”随着,取了官帽,脱下官服,李晓喊了声:“爹,”“无碍。”李仁善道。

“啪,”一声堂木,“升堂。”两大人已在上面,众衙差还未就位。还是蔡声:“叫你们都聋了,升堂!”又一次堂木响起。众衙差还是未动,李仁善暗叹一声,也罢:“升堂。”一声令下,却是各就各位,“威……武。”原来众衙差心意相通,都在等着李仁善喊这一声,而李仁善也十分明白,不便不领情。既然喊了,只怕更惹得人眼红,罢!也许这是自己最后一次“升堂”,虽然犯人是自己。堂上人,蔡田吃惊却更多不屑,心里自喜。郑通大惊,莫名一脑妒忌:此人可怕!

“啪,”堂木再响:“堂下之人李仁善?”

李仁善道:“在。”

郑通:“本官调查,发现风田牙生前为商,而你是娶了风田牙的大女儿风秋美为妻,并且是入赘风家,是有此事?”

“是,如大人所说。”

“好,你是两年前任职的江宁城知县,而风田牙是死于四年前,李仁善,你可知罪?”

“大人,请容我一言。”忽李晓抢道,并跪了下来。

郑通见这样一个年轻人,先问道:“你是学子?”

李晓回:“是,”

“可有考试?”

“一路考来,将近大考。”

“那你不必跪我,起来说话。”

李晓正道:“堂下,父跪子跪,哪有子起父跪的道理?大人着一身朝服,代表的是吾皇,李晓跪的是朝廷是江山!”

蔡田叫道:“大胆,堂下罪人,什么子啊父的,竟出言藐视钦差。”

郑通摆手:“怎样随你,你要说什么?”

李晓虽不理会蔡田,却是改道,“李大人的入赘,不是承沿姓氏,是住在风宅,照顾老人,此举是孝心可嘉,大人不该罚当赏,这是江宁城人人知道的,大人可以随便问一问,皆可查证。”

“嘿,这小儿一点都不知道,”蔡田:“不管李仁善是不是入赘风家,他都是风田牙的女婿,按照朝廷规矩,只有家里罢商三年才可入朝为官,风田牙死了才两年,李仁善就受命任职江宁城知县,这就是罔顾我朝法令,是欺君大罪!莫非你这小儿觉得外祖父便不是你的祖父?你的母亲真是白生了你!”

郑通同意:“不错。”

李晓声色不变:“大人,大人此次南巡是受命奉查前朝官员,能者提拔,腐物罢免,我父亲是皇上亲自任的江宁城知县,大人要查该是要查堂上的前朝刺史蔡大人才是。”

“你,你,你,你大胆。”蔡田惊慌。

郑通举起堂木:“这是本官的事,该查的本官都查,本官替皇上做事,皇上看不到的,本官代做,李仁善,你既是风田牙的女婿,又在他死后两年任职的江宁城知县,是知法犯法,本官判你流放北幽之地三年,你可服气?”

这次是李仁善先道:“罪人知罪!谢大人网开一面。”

“爹,”李晓先喊了声,随掷地有声:“北幽冰天雪地,是流放重罪之人,朝廷官员都是流放南涯,大人可是错了。”

郑通怒道:“你放肆!流放三年本官已是轻判,看你一片赤诚,不计较你扰乱公堂之罪,本官如此网开一面,你却不知好歹起来。”

李晓仍道,声和缓下来:“我父母亲相识于前朝,前朝行商兴起,不得人心,却没有明令区分对待,前朝先帝去世,子辈昏庸,致天下大乱,皇上平定天下,一统四海,对这种姻亲殊情,大人,何不上谏合情合理对待才是。”

郑通冷声道:“上谏自有谏议大夫,本官职责巡查,或者,你也可以。”小小一个学子,竟叫郑通言色相逼。郑通久在官场,今天的事传出去让同僚们知道,他日说起来,恐怕郑通自己也要怀疑。

李晓还待,李仁善忽道:“予明,”

李晓愣了:“什么?”

李仁善道来:“你明年将满二十,爹想给你取这两个字。”

李晓仍是喊了一句:“爹,”

李仁善道:“多说只对你外公不敬,对你母亲不敬,这也是爹的私心,如果爹当初不答应你海世伯任这个江宁城知县,便不会这样,可是任了,爹也日日担心有一天会叫人抖出来,往事揭开,爹心里也落个一片安然,只是苦了你,看为父受苦,不过只三年罢,不必忧虑!”

堂上,郑通下令:“罪人李仁善流放北幽三年,迟缓一刻执行,本官可先斩后奏,待回京亲自向皇上告明,退堂。”“威……武……”案已定,势也去,威武久久绕梁。

李晓收拾好李仁善衣物,打点了两个差下,一路送行,至城门口,叫李仁善劝止。望父去的地方,李晓担心又是牵挂。好一会,才回来一趟衙门,在衙门口,代柱子已经把李仁善常在身边之物都拿了出来。两人默默回了风宅,在书房里,李晓才静了下来。钦差郑通昨晚才来,怎么一来就查父亲?

李晓正疑惑,代柱子推门进来,“大公子不必发愁,老爷只去三年,很快便会再聚。”原是午时送饭来了。

李晓因想到李予阳,怕二人回来直奔衙门,便叫代柱子:“予阳还在青山,我要留在江宁城,代柱子,我要你去办件事,去青山找穆争,把家里的事都告诉他,要瞒着予阳,叫穆争无论如何让予阳在山上多待几日,等身体全好了,再回来!”

代柱子道:“哦,那吃了午饭我就去。”要出去时,又回过来:“公子,昨天你跟老爷在书房里说了什么?”见李晓直望自己不语,代柱子又道:“是有一件事,昨天公子回来,我出去给公子准备吃的,再来的时候见房门还是关着,就没敢靠近在远处望着,好像看见褚公去而复返又匆匆离开,过了好一会,公子才从房里出来。”

李晓听来十分震容,忽而想到:“这不是一个巧合?”随即,“代柱子,我还要你办一件事,你见到肖前辈,问他一句话,有没有菜?”李晓故意说的含糊,要钦差大人的到来不是一个巧合,那李晓答应的事还没开始,就已经危险重重。

代柱子重复:“有没有菜?”

李晓肯定:“是。”

代柱子不明白,仍是道:“哦,我知道了,我先下去了。”

青山上,又一个早晨。

幽香入鼻,满室清芳,小鸟歌鸣,闻一缕初晢,四方宁静。李予阳缓缓睁眼,陌生的头顶,陌生的被褥,床榻上方一扇不曾见过的连窗。连窗外,一片林梢如海,碧绿翠青。室内无一人,陈设简单,一个大药橱,前后开了两个门,后门边上是喝茶的矮案,上面茶具一一俱全,不是什么金银,全是泥陶。

李予阳移步后门,一片药园现在眼前,巨石拦住悬崖,一个人坐在上面,他喊了声:“喂,那里危险!”

那人穿一身素麻,见他,欣喜道:“你醒了?”及至到边上还是:“哎,你醒了?”李予阳这才看见,是个女子肤色过白,双手手腕都缠纱布药香暗出。

李予阳想问这是什么地方,“二阳,”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李予阳回头,是穆争,还是那样身形削小,“你可醒了。”穆争又一句,眼圈立马红了起来,热热的,似千言万语就要喷出来。

“穆争,”李予阳叫道。直望着穆争……

睡的太久,一时忘了,不记得,没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