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B for Black 布莱克的黑
布莱克爵士在洁白的餐巾上擦了擦干净的手指,从胸前的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被手绢包裹着的物件。他努力稳住有些颤抖的手,慢慢掀开那层丝绸,露出来里面一块精致的怀表。
这怀表外层的金属颇有些年岁,但并没有锈迹,不难看出每任主人都对它珍惜有加。
布莱克爵士轻柔而珍重地摩挲着怀表,像是在抚摸关于亲人的回忆。
“这是那个埃及人带出来的。他留下话,说对不起我叔叔。那些人都葬身沙漠深处的神殿了,只有他一个人逃了回来。
那个可耻的埃及人说这是布鲁斯留给我的,所以他把它带了回来,交到了我手上。他还说这个怀表能带我找到古埃及的宝藏。”
老人笑了。
“布鲁斯没回来,我要古埃及的宝藏干什么呢?”
布莱克爵士的手指轻轻抚过那块怀表。
“那时候我年纪小,布鲁斯的失踪使得布莱克家有了些变故,所以我不得不回去。等我长大以后再回到埃及,所有知情的人都不见了。阿尔也不知道多少,只是给了我一本布鲁斯的笔记。那是我们一起从埃及回伦敦后不久,有人寄给他的。
我一刻也没有放弃过寻找布鲁斯。至于苟且偷生的埃及人,我掘地三尺都要把那只臭虫挖出来。他藏得深,那就把这片土地挖个底儿朝天。除非他躲去了地狱,不然我一定要把他找出来,烈火焚身。”
说起他叔叔,布莱克爵士气场变了,不再装出一副和蔼的样子,像是浑身逆鳞都被触到了一般。他对他叔叔的执念都已经到了魔怔的地步。
这么看来,穆斯塔法不可能没被他发现啊。
果然。
布莱克爵士继续说:
“后来我找到他了。但我已不再是被恨意冲昏头脑的小孩子,直接弄死他太过便宜。既然他是‘古埃及祭司’的后裔,那么没有什么比毁掉他们守护的东西更能报复的了。毕竟他就是为了这个,害死布鲁斯的。
从布鲁斯的笔记里,我知道需要等待时机。于是我在那个埃及人身边安排了人手,一直盯着他。不能让他轻易死了,我还要他偿还当年的罪过。”
卧槽,这是什么莎士比亚大戏啊。我震惊之下对表情疏于管理,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布莱克爵士看了我一眼。
“你也不用这么看我。虽然我要他一辈子都在悔恨里度过,但他家后人被诅咒的事不是我的干的。
是的,我当然知道他家人有古埃及祭司的血脉,可以打开通往图特摩斯三世修建的神殿。我这几十年,为了找回布鲁斯,总是做了些功课的。
我还知道,除了这些埃及人,还有别人拥有可以驱使古埃及神明的血液。”
说着,布莱克爵士把目光转向李元。
“我也知道他们是谁,和这血脉的用法。”
我也忍不住看向李元。
李元神色不动,看向布莱克爵士的眼睛里只带着些求知欲。要不是他身子微微前倾,放在腿上的双手也不可控制地颤抖着,真的就只像是在好奇一般。
既然李元要装,那就给他这个机会。
我重新看向布莱克爵士。“您是说有人可以‘驱使’古埃及神明么?”
布莱克爵士一直在摩挲着那块怀表,兴致缺缺地点了下头。
我颇受困扰地啧了一声,皱紧眉头:“可是这不对啊,不应该是古埃及神明驱使人们么?难道我考了个假古?”
布莱克爵士抬眼瞥了我一下。他终于把注意力转到了我们身上,却并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十二年前,这个宅子原主人的后代找到我,说他们能找到神庙。”
布莱克爵士只说他想说的,我们唯有听着,没有什么提问的余地。
原来那个德裔犹太探险家一开始来埃及也是因为想求证一些流传下来的‘预言’。至于“预言”的来处,布莱克爵士说279的人都门儿清。李元看起来确实也不像是不知情。
“那对犹太夫妻还告诉我,要是有机遇的话,说不定我叔叔还活着。”
布莱克爵士一直在抚摸怀表的手停了下来。他左手拇指上戴着一个家族戒指,形状看上去像是一朵锋利的花。
“我以为自己活着只是为了报复,是仇恨让我继续苟延残喘在这像我姓氏一样肮脏和阴冷的世间。可哪怕到现在为止,我都不愿意相信布鲁斯已经不在了。听那对夫妻这么说,我像是从噩梦里走出来了一样。
我不想再等下去了。我已经找了布鲁斯四十多年,我自己都老了。就算布鲁斯还活着,他还能等我多久呢?我意识到哪怕把那该死的埃及人挫骨扬灰,布鲁斯也回不来。如果布鲁斯能够回来,我愿意原谅一切。
所以当那对夫妻说,只要找到图特摩斯三世埋在的神庙,他们就能破解诅咒,找回布鲁斯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跟他们合作了。十二年前因为时机不对,没有六十年一次的月圆指路,我们需要地图才能到达目的地。
那地图还在当年骗布鲁斯进沙漠的埃及人手里。于是那对夫妻去找了他。那埃及人倒是装模作样地拒绝了,可是他儿子受不了诅咒之苦,偷来了地图和跟我们一起进了沙漠。”
布莱克爵士本以为什么天相和时机都是噱头。现代科技这么发达,他又做了万全的准备,怎么可能几十年前法国考古队进得沙漠,他们反而进不得呢?
没想到真的就是这么邪门。
布莱克爵士等人明明找到了赛特神庙,又找到了他叔叔最后去的神殿所在之处,可偏偏那神殿就是不出现。
后来那对犹太夫妻中的妻子,也就是当年那个犹太探险家的后裔,拿出来了一块血珀。她把血珀搁在沙漠里,用自己的血把它浸满。说来也奇怪,那血珀明明没多大,却一直在吸收她的血,没有一滴落在沙漠里。
随着犹太女子的血流进血珀里,那琥珀由红竟然渐渐转为金色。偷来地图的埃及人见到这一幕吓得直接跑了。布莱克爵士他们谁也没精力去抓他回来。
布莱克爵士自认也知道【矿石】的作用,但那还是第一次亲眼所见。可接下来无论那犹太女人喂多少血下去,那琥珀也只是保持了金珀的样子,再没动静了。
当丈夫的不忍她继续折磨自己,想要制止。但是她却继续一意孤行。
布莱克爵士见状,知道他们一定会失败,于是准备和男子一起把犹太女人救下来。布莱克爵士不是被这对夫妻感动了。他想着,要是再等十二年说不定真的可以找到那座吞噬他叔叔的神殿。这二人也可以再留十二年。
于是布莱克爵士和那个丈夫对视一眼,准备打晕已经因为失血而摇摇欲坠的女子。就在这时,那个本来被诡异情景骇得跑掉的埃及人又跑了回来。他神志不清地要争夺血珀,那女人不肯放手。
二人纠缠间沙漠里忽然起了一阵狂风,然后地面开始震动。
最后布莱克爵士见到的就是那丈夫扑向妻子,他们二人和那个埃及人一起被沙漠吞了下去。
等布莱克醒来后已经是白天了。周围除了散落一地的装备和不远处的骆驼再无人烟。他们带来的人都留在了赛特神庙所在的村子里。
布莱克爵士的腿在昨天风暴里被不知什么砸折了。他在周围找了一圈,却没有任何痕迹。好像昨天发生的一切都是他臆想的。布莱克爵士挣扎着爬上了骆驼,回去的路上遇到了沙漠里的贝都因人,不然这条命也就留在那儿了。
等布莱克爵士回到卢克索,又派人进撒哈拉沙漠寻找,甚至连军方的资源都用上了,可还是一无所获。
“从那时起我就明白,这不是我们的常理可以左右的事情。只有耐心等待它们规定的时机,在它们的游戏里,收拾它们。”
布莱克爵士语气平静,眼睛里闪烁着坚定。
“那您知道‘它们’是谁么?”李元问。“那些石头又是什么来头呢?为什么作为外国人也可以驱使‘古埃及神明’?”
“你的问题太多了。要是现在什么都告诉你了,这个游戏就不公平了。”布莱克爵士扫了李元一眼。
李元露出一个的笑容来:“这有什么公平不公平的呢?既然对方主导了这场游戏,那它们无论如何都占了先机。我们总得至少知道游戏规则和局中的玩家才行。”
接着他意有所指道:“这游戏的奖励里,也不知道有没有过去的玩家。”
“你倒是会讨价还价。”布莱克爵士也笑了。他带着喜爱叹了口气:“虽然更多的我也不能再说,不然万一你们甩手不玩了那我可就得不偿失了。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们,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游戏。赢了,你不一定能得到什么;输了,代价可能不是某个人能承担的。”
“既然如此您更得帮帮我们了。”我厚着脸皮说,“您瞧呀,我们这又没知识又没筹码的,别说输赢了,万一人家不跟我们玩儿可怎么办。”
布莱克爵士好笑地看了我一眼:“明知道自己什么都没有,还想去和‘它们’硬碰硬。真是后生可畏。”
我“嘿嘿”干笑了两声。
布莱克爵士虽然带着点儿英国老人那种拿腔拿调的语气,又有些和阿拉伯人周旋出来的鸡贼劲儿。明明是有求于我们,却还非要端着架子。
李元正要说什么,被布莱克爵士一挥手止住了。
“我要向它们讨回来我的家人,可以的话还想送它们归西。不过我自己是不能再进那片沙漠了,原因你们不用问,我也不会说。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们,为了弄死它们,我可以付出一切代价。所以你们不用担心我会害你们,毕竟我还得靠你们完成这个夙愿呢。”
布莱克爵士笑的慈眉善目,但我只觉得阴风阵阵。
“这个男孩的血和犹太人的血一样,都是它们想要的。至于为什么你们这些‘远方来的人’和祭司后裔的血有相似的用途,我不好说。但是当你们找到那座六十年一现的神殿的时候,就会知道答案。埃及人说,拥有古老血脉的人不能接近那片沙漠。我能给你的劝告就是,无论谁想要你的血,都不要给它。”
我和李元对视一眼。布莱克爵士还不知道这家伙已经缺心眼地把血献祭给荷鲁斯神庙中的祭坛了。
“你的血怎么用,会是决定这游戏胜负的关键。我并没有真的见到过最后的地方,这也不是我的游戏。我只能把自己的筹码押上,希望能得到想要的报酬。”
“等一下!”我打断了布莱克爵士。“您说拥有’古老血脉’的人不能接近沙漠。要是那些人听从规劝,不去沙漠里呢?”
布莱克爵士像是听到了一个拙劣的笑话,露出一个夹杂着嘲讽的笑容。
“拥有古老血脉的人比我更想要,或者说,更需要那个终点。”布莱克爵士说到这里,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李元。“那些人往往会想尽一切办法去沙漠里的。而自称为古埃及祭司的人,他们的使命就是阻止古老的血脉抵达被诅咒的沙漠。
六十年前那个犹太人骗了布鲁斯和法国考古队。狡猾的埃及人阻止不了,只能跟着他们,把所有人都留在了沙漠里。”
布莱克爵士注视着我们,确保我和李元的视线也集中在他那里。
“你们不会让我失望的,对么。”
这甚至不是一个疑问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