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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亚诺的另一场表演

上车的时候李元也跟了上来,我和楼时麒都看着他。

“怎么,我也是团队成员,搭个便车嘛。”

车停在了冬宫门口。这酒店是十九世纪末由英国的探险家建的,颇具殖民风格,哪怕放到现在都算是奢华。酒店别看已经上百年了,陈旧是陈旧了些,但架子还是端得住的。这里除了餐厅还单有个宴会厅,非身着正装不能进。

著名推理小说家阿加莎曾住在这里,【尼罗河上的惨案】就发生在眼前。不过这里住过最有名的人还得属发现“黄金法老”图坦卡门的英国考古学家霍华德·卡特。

卡特已经成为帝王谷的一大金字招牌,所以他当年住过的套房也跟其他名人一样成了打卡必备。来都来了,我寻思着正好借机会去他套房瞅一眼。楼时麒一听立马不着急躺下了,李元也慢悠悠地凑了上来。

“你们运气不错,卡特的套房虽然已经被订了,可是客人还没有入住,所以还能带你们参观一下。”门童是个西方人,非常骄傲地带我们走进了这里最贵的房间。

“英国探索学会的考古学家就是不一样啊,住的还是豪华。”我欣赏了一圈,顺便和楼时麒批判了殖民主义的腐败。

“房间是不错,什么时候可以空出来?”李元轻描淡写的问,门童立刻掏出iPad给他查。在这种地方待久了,一打眼就能看出谁是财神爷。

“唉真不巧,这个人一下子订了一个月,接下来二十几天都是他的。”门童遗憾地跟李元说,接着他又嘀咕了一句:“空了好几天,也不知道他还来不来住了。”

好家伙,这屋子一天两千美元,什么冤大头一订订一个月,还空着不住。我咂舌之余都怀疑这人真像是卡特一样来考古的了,只不过现在来考古的回报率可没当时那么大了,不然大英博物馆还能再扩建扩建。

“这是什么?”李元的钞能力没发动成功,指着床边的一个金属架子问。这东西看上去像是在医院里挂点滴的那种支架,确实和周遭上世纪的家具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门童也不太清楚,说可能是客人要求准备的,只要钱到了位,冬宫会尽力满足每个人的需求。

参观结束我们各自散了。

李元住的也是这层的套房,我和楼时麒和279众人一样,都被安排在三楼。房间打开窗户可以看到尼罗河,和岸边挨排儿停靠着的游轮。这个季节这些游轮大多是往返于阿斯旺的,装潢还保持着尼罗河上的惨案那种调调。

我心说279不是根植于人民的队伍么,怎么能和资本主义一样耽于享乐呢,简直是意外之喜。我愉快地在舒坦的大床上翻滚了一圈,就去找也住在这里的资本家老张和阿天了。

阿天已经把布莱克爵士的资料查到了。无法验证的先不提,布莱克爵士倒是没在关键问题上说谎。他叔叔老布莱克爵士的确是六十年前在埃及失踪了,布莱克家的爵位和遗产也就落在了我们见到的这位布莱克爵士头上,他也真的是斥巨资一直在资助各路考古队和探险队,自己也几次深入沙漠和各种文明腹地,就为了找寻他叔叔的下落。

要是有人真的用几十年就为了编个瞎话,那也得敬他是个人才,况且布莱克爵士所做的不止这些。他压根儿就没有成家,也没指定继承人,他的腿就是在十二年前进西边那片沙漠时落下的病根。

一个人为了某个目的做到这个地步还没走火入魔真的已经是很优秀了。

虽说我尚且不知道布莱克爵士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并且为什么要选择我们而不是美国人,但是并不过于担心。反正无论如何,279也不会打无准备之仗。我想着只要他们去了帝王谷,找到那座记载里的神庙,夜观天象,就可以圆满收官。于是我心平气和地跟阿天聊了半天,直接赖在她床上睡了。

279的日程不像考古队一样按部就班,第二天我们仨爬起来吃早餐的时候已经是八点多了,但是餐厅里还悠闲地坐着夏商周白老师等人,孟维清又不在。

既然正好撞上了,我就把祁天和张旸跟279这几位互相介绍了一下儿,不过他俩在这儿的理由被我说成了单纯是来玩儿的。

夏商周邀请二人一起坐,他俩看出来279可能有事儿要聊,于是婉拒了,自己坐去了另一桌。

我坐下以后发现桌子上有张小卡片,上面写着:

【诚邀参加今晚18.00在宴会厅举办的法国驻埃及学术研究中心雷诺主任送别仪式】

落款用骚气的圆体手写了克里斯·亚诺。

我往隔壁几张桌子上看了看,邀请函随意地摆在桌子上,像是见者有份。

作为卢克索三大学术机构之一的【法埃中心】每八年换一次主任。新一届的主任二三月份会上任,老主任已经在圣诞节前卸任了,不知道这个亚诺这时候把老主任抬出来是为了什么。

要是只是这样也就罢了,这次宴会的主题是:【当欧洲人第一次到埃及】,并且在邀请函上亚诺特意标注了希望大家能打扮得贴近那个时代。我觉得他就差明晃晃地写:【重温埃及文明遭遇殖民掠夺】了,在伦敦那场拍卖会也是,他还真是不把政治正确当回事儿。

白老师掏出一张更加精致的邀请函放在桌上。“早上一开门我就在门口看到了这个,咱们队里每个人门口都摆了。刚才也问了几个别的客人,他们房间门口并没有,好像只是给咱们几个单独送了请柬。”

难怪,我和阿天出门的时候确实没看到。279他们吃的差不多了,说完这事儿以后就起身离开,走之前跟我说今天先别走远,可能会有任务通知。

老张和阿天见279他们已经走了,就坐了过来,我们仨边吃边说着亚诺这个无中生有的宴会,“入埃及记”那个群聊里孟维清就发话了。亚诺那边也接触他了,邀请大家晚上一起参加法埃中心雷诺主任的送别仪式。

“既然如此,”阿天拨弄着桌上的请柬,“那我们正好去凑个热闹,见识一下‘资料里的人’,也看看亚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其实法埃中心的雷诺主任还和我们考古队有过些交情,于是我发微信问了考古队今天队里会不会来,但是他们并没有收到邀请。

怎么一个考古领域的人离职,反而来的都是些资本家呢?

由于中国人清白得跟这亚诺这个【殖民主义在埃及】的主题一点边儿都沾不上,而且279几人都是来出任务的,谁也没真的花心思在dress code上。

我和楼时麒两手空空从考古队来,于是干脆打扮成考古学家,借了孟维清的烟斗当道具,穿着队服去了宴会。

亚诺果然是借着法埃中心退休的事儿给自己的队伍来了个开幕式。

整个会场被装扮成了纸醉金迷的殖民地模样,角落里竟然还有一圈水烟台。各色人等穿行其中,真真儿把送别会玩儿出了化装舞会的感觉。

宴会一开始,作为发起人的亚诺就上台发言。他讨巧地梳了个大背头,穿着件马甲,系个小领结,颇有些十八九世纪来这儿巧取豪夺的欧洲人的架势。

亚诺还是亚诺,只不过是换了个地方搞他的大场面罢了。

279这些人明显就是来办事儿的,谁也没有多费心想融入这个场合。连兴致勃勃的夏商周也只是穿着很日常的衣服,撑死了是敷衍地在盘起来的头发上带了个造型别致的木簪子。那簪子看着像变形的九连环,由不规则几何图案拼接而成。这明显很有些分量的装饰顶在头上,夏商周却还能保持优雅。

这么看来只有我和楼时麒算是认真捯饬了一番的,本色出演考古学家。

舞会前我回房间换衣服,结果床上搔首弄姿地摊着一件礼服,床边还摆着一双高跟鞋,目测都是我穿的号儿。

我端详一番,觉得不管是谁送来的,审美确实不错,继而换上了考古队队服下楼去和279汇合。

会场里有不少熟面孔。那天我们离开芝加哥房子前看到的一队气质粗旷的外国人招摇地在会场里盘旋着,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来埃及是干嘛似的。其中有个绿眼睛的年轻人有些格格不入,他看着不过十六七岁,别人都忙着到处晃荡,就他没一会儿灌下去好几杯酒,也不知道是谁带来凑热闹的。看样子除了阿天和老张以外,还有别人因为住在酒店而连带受到邀请。

满场放眼望去除了雷诺主任以外,貌似没什么跟考古相关的人员出现,只除了四个人。

跟在雷诺主任身旁的是两个考古学家,其中一个金色卷发的女人我不太熟悉,据说也是法国来的。至于另一位...来埃及之前,我去看过一个一战时期英国考古队的发掘手记,当时带我们的就是这个秃顶的英国埃及学家,叫派崔克。他怎么也来了?

剩下俩也算是熟脸。

脸上有纹身的墨西哥独立考古学家布斯维尔先生今天打扮成了一个老学究。他戴了副单边眼镜,头上还压着顶帽子,整张脸基本上都没埋住了,只有爬着纹身的鼻子奋力从胡子的包围里突围了出来。这个布斯维尔虽然看着古怪,但尤为爱社交,他一直在和边儿上穿着传统袍子的埃及人聊天,时不时还大笑几声。

相比较之下那个亚洲人就很低调。这是一位安静得有些怯生生的中年男子,那天在芝加哥房子里我见他和日本考古队的人在一起。不过今天日本考古队的人没来,他倒是和亚诺那个探险队的领队摩根颇有一番长谈。

令人意外的是布莱克爵士也出席了晚会,不知道是看在谁的面子上,毕竟过去这位英国贵族可基本上没参与过这类活动。

布莱克爵士今天没有坐轮椅。他身量很高,腰背挺直,穿着一身燕尾服,端起架子来真的像是十九世纪来埃及的那些拿腔拿调的英国人一样。

在没人过来的时候布莱克爵士基本上不是扶就是靠着些什么,然而和别人说话的时候却不肯失了礼数,非得自己站直了。昨天在他家见到的那个三件套管家也来了,在不远不近处站着。

来找布莱克爵士攀谈的人很多。

我假装和楼时麒到处晃悠着,时不时地往布莱克爵士那儿瞟上几眼,已经看到了至少三拨不同的人朝他围过去。

现在是两个青年男子在和布莱克爵士说话。

其中一个做英式贵族打扮,金发一丝不苟地梳着,站在布莱克身边气质竟然也一点儿不输。那人手上还入戏地戴了双白手套,手里还把玩着一根手杖,不时地小幅度挥舞两下,像是指点局势;另一个看着像是装扮成了记者的模样,手上还捧了一个老式的盒子相机。只不过他的发际线和身形透露出些健身过度的状态来,估计也是美国那边儿雇佣兵或者陆战队的一员吧。

不知道是不是这俩人的装扮深得老爵士的喜爱,三个人能算是相谈甚欢了。

没一会儿亚诺陪着一个女人走了过去。由于他们是背对着我,看不出这是何方神圣。比起对待亚诺的客气和距离感,布莱克爵士好像跟这个女人更为熟悉一些。他竟然肯让她搀着,到了边儿上的沙发坐下。

等那女人转过身来的时候我看到了瑞亚的脸。

这就难怪了。看来瑞亚很可能已经和亚诺联合了,布莱克爵士是她帮美国人搭上的线。要是有这层关系在,也就能理解为什么孟维清今天非要到现场盯着了。

瑞亚陪着布莱克爵士说了会儿话,等美国队的领队摩根过去后就起身离开了。老张正好在附近站着,见状过去和瑞亚打招呼。我看见他们说了两句,就往会场里张望。

知道这是在找我,于是我咧开嘴朝他们扬了扬凹造型用的烟斗。老张没烟斗,只能挥手示意。

瑞亚和我视线对上后,矜持地点了点头。她的裙子蓝得发黑,站在光线暗的地方裙摆上若隐若现的纹路像是点燃了的星光。

上次在拍卖会我注意力没在瑞亚本身的相貌上,只觉得她气场很强,现在一看真心美丽。尤其是那双眼睛,哪怕没带着笑意,都有潋滟的味道。莫说是我们这成天灰头土脸的了,就连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满场光鲜之辈都比不过她。

不过瑞亚在伦敦就看我不大顺眼,这回我也不准备去触霉头,于是我欣赏了一会儿就又混进了人群里。

刚刚还一直跟我边儿上的楼时麒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我借着寻他的机会,正观察着与会人等,亚诺就奔我来了。

“煜,你在看什么?”

“在看你的宴会。”

这话题他可感兴趣。亚诺先是上下打量了一下儿我的考古队服,连夸非常应景。又提了一句:“我还以为煜会穿礼服来。”言语间颇为遗憾。

我就知道为了自己的宴会还往别人房间放衣服这种骚操作也只有亚诺做得出来。还没等我张口讽刺,他就迫不及待地关切:“你感觉这宴会怎么样?”

我敷衍地夸他:“还不错嘛。”

亚诺并不为我的态度所影响,反而挺自得的,又自吹自擂了一番。说这儿所有人他都认识,面子大大的。

既然亚诺开了口,我就趁机问了他瑞亚和布莱克爵士的事儿。不过亚诺果然不是装出来草包样儿,特别会打太极。眼瞅着他已经把话题扯到了下一场舞会的主题上,我提议:“你看你整这么一大场面,不跳舞还挺可惜的。”

亚诺一拍头说:“还是煜你想得周到,我马上去安排。”

这人说风就是雨,拉着就我要走。我连忙叫住他:“诶,你去安排跳舞拽着我干嘛?”

他理所当然地表示:“煜来选你喜欢的曲子,我很期待和你共舞。”

谁说要一起跳舞了。我不知道亚诺是真的不觉得我想打发他,还是成心耍我。

还好这时候李元和Alex姗姗来迟。

李元好像也很乐于融入这种场合,打扮得油头粉面的。上过浆的衬衣服帖地包在他身上,外面套了件笔挺的小马甲,还假模假式儿地在胸前的口袋里塞了条蓝色的手绢。柔软的短发被发蜡压弯了腰,直要往眼睛上耷拉。但他的手可矜贵,都不肯撩一下儿的,只懒洋洋地揣在裤兜里。

每见到李元,我儿时朋友的样子就淡去一分。估计要不了几天,可能我就真的就得承认自己从来没认识过这个尹月臣了。

Alex穿了条蓝色的裙子,和李元那块手帕像是从同一块布上扯的。这裙子没袖儿,Alex两条白的反光的胳膊露在外面,手上却偏偏套了双蕾丝手套。她的金发一丝不苟地用发饰收拢在脑后,却有一小撮俏皮地垂在那娇嫩的脸颊旁。一双灵动的绿眸略过人群,还挺有矜持傲慢的贵族小姐来埃及游玩的感觉。

这二位明显比我更对亚诺的胃口,但他却还没忘了我:“煜,月臣和Alex在那边呢,咱们一起过去吧!”

我其实不想跟亚诺再周旋下去,也不想和尹月臣打交道。可还没等我说什么,一个声音先替我拒绝了他。

“我有事找这个这个女孩说,你先等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