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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有朋自远方来

虽说期待着一些相遇和重逢,但我依旧兢兢业业地进行着本职工作。

除了去年意外被我发现的地下神庙以外,中国队在埃及的考古一直中规中矩,盗墓题材的小说电影里那些刺激惊险是没遇到过的,坚守工地都是为爱发电。

不过总算天道酬勤,这天我在探方里挥洒汗水的时候又挖到了一块残片。兴高采烈地用全站仪记录了坐标后,我又拿了标尺搁在边上拍照留存。等我脖子上吊着相机手里拎着标尺准备从探方里上来的时候楼时麒正等在上面,他那边儿也有了发现,他是过来拿标尺的。

我站在探方里,这个深度要是没人帮忙还真不太好上去。楼时麒于是先接过装备放在一边,然后腾出手来拉了我一把,只是我俩谁都没想到的是这一拉差点儿没给他带下来。

还好楼时麒比他看上去更有力气一些,一使劲儿好歹是把我扥上去了。站稳后他刚要张嘴,我一瞪眼让他闭上了。

“我这一身的肌肉呢,你知道的,肌肉都比较沉。”我没绷住,解释了一句。

“我也没要说什么呀。”楼时麒还挺委屈。“但是下次你真的别和我抢羊腿了,这是为你好。”

“你才应该少吃两口,你自己私藏那么多零食偷偷吃,没一点儿分享精神。”

我们一路互相挤兑。楼时麒是来要标尺的,我就偏不给他。后面他趁王老师叫我,偷偷把标尺拿了过去,还得意洋洋地耍了起来。

跟王老师一起围观楼时麒笨手笨脚地摆弄了会儿,我手也开始痒痒了。把相机和装到袋子里的残片递给王老师,我从楼时麒那儿又把标尺抢了回来。

小时候我和李元说要去什刹海体校学武术,虽说没能成行,但我还是学过一段时间武术,耍棍子是我当时的心头好。即使十几年没练手生了不少,但是这种习得性的肌肉记忆终身难忘,现在好歹也能练两下子。

我拿过来那一米长的红白标尺,掂量了两下就挥开了。左右四下都是自己人,出丑了也不怕。

不过到底是生疏了,勉强走了几个动作就脱了手。哪怕是如此,楼时麒和王老师也很捧场,不住地给我叫好。我也没觉得尴尬,俯身把标尺捡起来后还假模假式地摆了个谢场的姿势。

“你们这里工作气氛还挺活分的呀。”一个女声用中文说道。

我姿势刚收回来,寻声转过身去,王老师和楼时麒也一并往那边看。

刚刚说话的女子微笑地看着我们,她身边还站了一个面目温和的中年男人。领队站在这二人身边,见我们转向他们,就介绍说:“这是夏商周老师和白恕老师,前几天刚到卢克索。我带他们来工地看看。”说完又向夏、白两位老师介绍我们:“这是SX省省所的王老师,这是广西省省所的楼时麒,刚刚耍把式的是我们这里的实习生王煜。”

这大概就是那天领队去接的人了,我压下尴尬朝着那两个人笑着问好。来宾们走过来,很讲究地分别和我们三个握了握手。我偷偷把手在裤子上蹭了蹭,这才把手伸出去。

夏商周看上去三十出头儿,眼睛和嘴唇周围有盛满笑意的纹路。她的手倒是意外地不那么柔软,轻盈而有力地捏了捏我的手掌,还打趣地说:“你的标尺耍的很好。”夏商周这名字太霸气了,和她本人产生了反差萌。

我咧嘴一笑,说:“献丑献丑。”

白恕戴着副金属边的眼镜,年纪看上去比夏商周还要大一些。他头发和眉毛的颜色偏浅,肤色也合情合理的比较白,其貌不扬却有种沉淀下来的温润感。这会儿他已经和楼时麒他们走过形式了,现在到我面前一边说着:“你好,我是白恕。”一边松松地在我手指处一握,礼貌地停了两秒钟才把手收了回去。

正好快十点了,工地上的人都聚过来吃早餐。温老师邀请夏、白两位一起吃,被婉拒了。他们说就是来看看,一会儿还要去和同事汇合,走之前夏商周还笑眯眯地和我说了再见。

也不知为什么她们是来干什么的,又为什么还会再见。

楼时麒带来的老干妈已经被消耗殆尽,这顿加餐吃的没滋没味的。饭后我刚下探方,就又被叫了过去。

今天也不知是什么大日子,不少人都来我们工地参观。我刚艰难地爬到地面上就看见老张和阿天站在营地的帐篷前,阿里在原本摆着图特摩斯三世像的地方正在和埃方某个负责人交谈。

老张一见我就开心地挥舞他的大长胳膊,阿天也难得主动朝我挥了挥手。

我搂了阿天一下,怼了老张一拳:“你俩咋来也不说一声?”

原本那天和阿里吃完践行饭,第二天我去和考古队汇合,阿天和老张就要回英国的。但阿里听说我是中国考古队的,眼睛一亮,问我知不知道我们工地下面有个神庙的事儿。

阿里说考古工地地底下的神庙属于从沙漠而来,能把人的血变成金子的神明,甚至他本人就曾亲眼目睹过这个神迹。

可那个地下建筑自被我发现以来,考古队并没有对其进行发掘,而且也没有对外公布消息。阿里说是在工地上工作的朋友说的,现在看来,阿里的朋友估计就是这个埃方负责人了吧。

听阿里说完消息的当晚阿天就把我从被窝里拽了出来,说她跟老张背着我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等我考古结束了一起回去。我知道她可能是被阿里说的事儿吓到了,但是我总不能因为一些没影儿的事儿耽误他俩的时间,于是我表示反对。

“你没听阿里说么,他们老家有关于不吃不喝的神仙的传说,万一这是转化的另一种表达形式呢?那个李稚昀不是说转化并不只会发生在尹家人身上么,而且你又在卢克索神庙里见过鬼。”老张坚定地站在了阿天的旗帜下。

我嘀咕了句那不是卢克索神庙是卡尔纳克神庙,而且我八字重不会那么容易见鬼的。

阿天压根儿没搭理我:“照阿里的说法,去年被你发现的神庙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基本上当地人内部都有些风声。但是我查不到任何信息,你也没听到消息对吧。这就证明有什么事情其实在发生,只是我们并不知情,你还在震中而不知。”她严肃地说,“要是咱们不把这当回事,万一真的发生什么怎么办?”

我无奈地说:“可是能发生什么呢?”

“就是因为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才不能掉以轻心。”阿天让我端正态度,“而且不是你一直说么,要对未知抱有敬畏之心。我本不相信这些神了鬼了的,但是架不住万一。”

老张也严肃起来:“我说老王你能不能上点儿心?要是我们走了结果你折在这儿了,你让我和大圣怎么办?”

我无言以对。

“其实如果只是考古队的话我们也就不担心了,但是你记得亚诺在拍卖会上说的么?会有别的队伍来到埃及。”老张继续游说,“而且瑞亚姐也不是什么善茬儿,如果是她摆明了想要的东西,那其中的危险性就非同一般。”

“到现在李元也没出现,他不是也要来埃及么?还有李稚昀说的279,你有他们的消息么?”阿天戳着我的肩膀问我。“这些人里有几个是好相与的,要是我们走了你在埃及这边能指着谁?”

我被他们问住了,只能摇头。

最近发生的事情确实有些过于凑巧了。我刚从李稚昀那儿听说了磁场和尹家的事儿,老张就带来了福尔摩斯教授他们在南极的消息,随后不久亚诺又在伦敦那个拍卖会上展出的【永恒之眼】,加上老张姐姐和瑞亚的关系,都巧合得过头儿了。现在就连被阿天从美国一个反智论坛上挖出来的阿里身上也有秘密。

这么一分析,我也觉出事情可能的确超乎想象。我和老张这俩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竟然有联系,光是看这其中跨越了的时间和空间,就不敢想象这牵扯得有多广啊。而且这些事儿还竟然都被我或者我身边的人知道了,难道真的只是巧合?要不是巧合的话,那无论是谁安排的,都对我的社会关系了如指掌,还有足够的能量来影响这层关系。

可谁会这么大费周章只为了把我算计进来呢?应该只是巧合吧,我自我安慰着。

有理有据地敲定了留下来陪我直到在埃及的考古发掘结束后,阿天又问我对这个磁场了解多少,那个所谓的转化又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李铮的转化开始以后,尹家长辈的病就好了,李元又是怎么替代李铮的?”

我知无不言:“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但是就我理解的话既然‘病症’是【转化】带来的副作用,那么当转化转移的时候副作用就停止了。”

“等等老王,你那个李爷爷讲的故事里有问题。”老张激动地从沙发上坐直了身体,“尹家那个有辐射的地裂附近只住了尹家人么?那他们逃难去了广西以后,那个地方就没人住了么?如果有人住的话,那些人没有被转化么?如果被转化了的话,那些人去哪儿了呢?”

我“嘶”了一声,回答不出来。

阿天见我俩脸色都不好看,沉默了一会儿,做了个比喻:“咱们先别自己吓自己。要是磁场理论成立的话,那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所谓磁场其实就是可以像鲸鱼一样传播信号。但是因为人的身体接收能力有限,没被转化过的人会被高频震伤,而这个读取能力会在尹家人里面传递。至于尹家人以外,就算不小心走到了能接受到‘信号’的地方,但是身体没被一代一代地改造过,所以被转化的话也会因为撑不住而死掉。”

分析是这么分析,可我们谁也不能下定论,等见到李元以后我得抓住他问问。我下意识地摸了摸李铮给我的转运红绳,如果我能抓到他的话。

阿天思索了一会儿:“不过这种磁场会不会作用在你的身上呢?比如,如果磁场是为了让尹家人准备好的话,那它会不会也让别人准备好?我不是很理解为什么磁场只‘准备’某一个人,不应该把鸡蛋放在不同篮子里么?”

我是没想到这么些个的:“其实我觉得要是他们真要干什么,也不可能会用得上我吧?我啥都不知道啊。”

“你这体积能当个好炮灰。”老张哼了一声,不过他也觉得阿天可能想多了:“怎么,难道现在这个磁场都有自己的思维了么?”

阿天摇摇头:“我们还是不知道这个磁场到底是怎么来的,还记得在开罗的时候阿里说他见过让他相信史前文明的事么?我觉得他说不定也知道些什么。我只是不明白,既然他能在论坛上大肆宣扬这个理论,为什么他现在还要藏着掖着呢?”

关于磁场的原理和作用还有阿里隐瞒的情况,一时半会儿是弄不明白了。我还是对阿天老张牺牲自己的事情在埃及陪着我有些过意不去。

“你也不用想太多,我俩也不会光跟你这儿耗着。”老张又接着说,“反正现在谁都还没来呢,也马上圣诞节了,学校和医院也都没有事儿可干。我和大圣正好趁这机会在埃及玩玩儿。”

阿天赞同地点点头。“我查了攻略,红海现在正好能浮潜。”

我知道阿天其实不是个爱玩儿的性子,她现在这么说只是让我减少愧疚感。但是我不知道能怎么面对这份情谊。“我来埃及这么多趟还没去过红海呢。”我于是假装不甘心地说,“那你俩好好儿玩儿哈,回来给我讲讲那摩西十诫。”

结果原本计划着在西奈半岛过了圣诞节再回卢克索两人现在就出现在了我们的考古工地。

“老王,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考古现场,好酷啊!”老张抒发他的激动。

我得到了允许,可以带着朋友们转转。我礼貌性地问阿里要不要一起。他说不用了,他来看过。继而又跟那个埃及方面的负责人聊了起来。

我也没再坚持。也是,阿里这会儿能带老张他们进来,以前必然也是能进来的。果然人情在一些地方还是很好用的。埃及和我国都有这种人情智慧,尤其是在不需要自己掏腰包的时候最为慷慨。

我带着阿天老张就站在营地那儿往下看。

进展到现在,探方已经扩到了几乎整个工地。其实他俩完全就是来参观我的,对枯燥的考古工作兴致缺缺,唯独很感兴趣去年被我拍开的神庙。

那个地底下的神庙比较敏感,我不敢明目张胆地带他们去看。只能伸手假装指向玛阿特神庙上的一个铭文,嘴里小声说着:“看见咱们右手边那个被清出来的坑了么?那里面就是那座神庙”。

“老王你这手怎么了?”老张不看神庙了,开始看我手不顺眼。

我这几天净挖地了,起了一手的小水泡。毕竟是几千年的土了,我又是过敏体质,可能就有了些反应。老张说咋几天没见就把手造成这样儿了。我说这是劳动人民的手,你懂什么。他问我有没有药,让我回去涂上。

“嗐,多大点儿事儿啊。”我满不在乎地挠了挠,直接把食指上的包挠破了。

“你挠它干嘛,不怕感染啊?你这抹点护手霜都能好点儿。”

“我没护手霜。”我理直气壮地说。“我是来工作的,又不是来享受生活的。”

“你这年年来,竟然还忘了带护手霜?”老张噎了我一句。

正巧这时候楼时麒到上面来放相机,听老张说这话就接了一句:“还护手霜呢,这家伙连洗面奶都没带,一直凑合着用肥皂洗脸。”

我瞪他一眼:“不懂就别瞎说,那是洗脸皂。”

“你什么时候开始用洗脸皂了,我怎么不知道。”阿天也加入了揭老底战斗队。

我拿他们没辙。正准备互相介绍一下,楼时麒已经主动伸出了手:

“楼时麒,广西省考古所的技术员。”

“张旸,学医的,老王的朋友。”

“祁天,王煜的朋友。”

楼时麒和老张握了一下儿手,又冲阿天点点头。

这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阿天招呼我一起去吃个午饭。我说得去请示一下领队。

领队今天早上又跟着夏、白两人出去了一趟,不久前带着一脑门子官司回到工地。要是平时我绝对不会去触霉头。毕竟我们考古队作为一个队伍在异国他乡,成员离队要是出了什么事儿责任是要领队承担的。没想到他倒是挺痛快的同意了,叮嘱了我注意安全,还说:“你要是晚上也不回来吃才好呢,我们要出去吃大餐。”

那我必然是不能够错过的,连连保证晚饭前就一定回队里。

中午阿里就回家去了,他跟着转了这么一圈也是够累的了。老张晒黑了不少,阿天倒还是一副很隔热的样子。

我问:“去红海玩儿得怎么样?你俩不是还打算去阿斯旺坐游轮的么,咋舍得提前回来了?”

老张说:“还不是为了你。大圣说有情况,要提前回来找你。你看我们多好,你不得表示表示?”

我感动到无以复加。当即表示你俩太棒了,我抓紧去买点儿香回去就点上。

阿天说:“你还嘚瑟呢,你知道这会儿都谁来了埃及么?”

“李元?”我只能想到他了。这家伙一直没露面,要不是知道李稚昀不至于骗我,我都要觉得这是在耍我了。

“要是李元就好了,他到现在还是查无此人。”阿天说。

“会不会李元是什么通缉犯,所以才不得不隐姓埋名的?”老张问。他对自己的想法深以为然,觉得我们一开始没查到李元是因为方向错了,应该去查犯罪失信人员名单的。

阿天轻蔑地瞥了他一眼:“我早就查了危险通缉犯的名目,好歹没他。”老张颇失望地哦了一声。阿天没搭理他,继续说:“这几天有两拨人来了埃及,其中有九个人是前天从国内来的。还有一些人陆陆续续从世界各地来了埃及,里面就有我们的亚诺和福尔摩斯教授的学生。而且虽然现在不知道具体情况,但是从国内来的九个人很可能是279号计划的成员。”

难怪阿天和老张着急着赶回来,他们是怕我后面遇上这帮人会吃亏。

“前天我们考古队的领队的确去接了人,有可能就是他们。”我想了想,问阿天:“你那儿有279的名单么?”阿天点点头,说吃完饭拿给我。

边吃饭,我边听二人讲了讲见闻,又给他们讲了我们的故事会。“你说那些个吃铁锅的小动物是为啥啊?还是楼时麒他记错了?张大夫从医学角度给我们讲讲。”

老张皱着眉想了想:“我是不懂食铁兽这种神话啊。但是要按照我的理解,去补充养分是比较说得通的,可也不至于那么疯狂。要非说真的是那个情况的话只能说是被感染了,可又不太现实。“

我不懂便问:“感染啥?”

张大夫说:“有的细菌为了存活进化出了吃金属的能力,大多这种细菌都是在一些环境恶劣的矿区,没得吃就只能啃矿产了。但是一般这种细菌的技能点全在异食癖这里,碰上活体免疫系统基本上就白给了。这也是为什么我说那些动物感染上这种菌不现实,毕竟要是有动物能靠近的话就不需要进化这种能力,或者偶然碰到动物能搭上了也得被它们身体里别的细菌给弄死。除非是那种突然地震或者冰川开裂,尘封的细菌突然遇到活物。不过这又回到了免疫那块儿,怎么着都不太可能,估计还是紧张之下脑补过度吧。”

我点点头。也是,这种事情也当不得真。

阿天在我们讨论的时候一直没插话,这会儿突然说:“我觉得楼时麒讲的这个事情有点不对。”

“哪儿不对?”

“按他的说法当时他年纪很小,正常的小孩子经历过这种事情后还能客观地回忆起这么多细节么?”

听阿天一说我也觉得有点儿不对,可再一想楼时麒那个缺心少肺的德行,可能他还真就没把这段记忆当成童年创伤。

阿天见状也不再多说,她对别人的事儿不感兴趣,直接掏出除了有最近的入境记录,还有一份中国考察队的名单。

那份名单里有十三个人,分别是孟维清,白恕,夏商周,丁泽,贺荣川,常笑,广宇,姜灿,韩江雪和尹月臣。还有一个叫寒乌的,看上去像是是代号或者谐音。

除了这些人以外,我和楼时麒的名字竟然也在那名单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