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活了几千年的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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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郑友的橄榄枝

郑友登门。

祸福难料。

父亲支走仆从,亲手将门拴挪开,把郑友请了进来。

郑友这一次满面红光,似乎带着十分的自信来的。

他看到跪在院子里的大哥,故意装作惊讶问道:“哎呀!召公这是为何啊?”

其实他心里跟明镜似的。

父亲笑道:“让郑伯笑话了,不孝子做错了事,我正责罚呢。”

“哎呦呦,怎么都流血了,啧啧啧,你看看,不孝子犯错了,教育教育也是应该的,可也要适可而止呀。”郑友颇有腔调的哼哼两声,迈着大步走进院子:“一年没来了,这院子的光景一点也没变呢,召公也是,一点没变呢!”

郑友这话说的阴阳怪气。

暗喻父亲是个不知变通的老古董。

父亲也不甘示弱,回应道:“郑伯的变化倒是颇大呢,也不知道今天是吃了哪家的饭,说话这么有劲。”

父亲暗讽郑伯这狗东西竟然叛变了。

郑伯笑着回应:“是啊,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多赖召公帮助,我现在很适应王畿的生活。”

我承认我叛变了,但我不在乎,并且我叛变是有原因的,都是你召公逼我的。

郑伯道:“好了好了,咱们就别客套了,直接聊正事吧,我这次来,是受申侯所托……”

“哼!”父亲冷笑一声,回应道:“我已不再过问朝中之事,怕与郑伯聊不到一块,若是没别的事,请回。”

“召公别着急,我给你说个事。”郑友神神秘秘的凑到父亲的耳边,笑嘻嘻的说道:“还记得我们提过的卫候和晋侯吗?前一阵子我单独拜访过,真是万万想不到,我们竟然聊的很投机,哦!申侯也在场呢。”

这一刻,我和父亲都嗅到了危险的气味。

郑伯这句话的分量极重。

卫候和晋侯这两人声望极大。

他们纷纷选择投靠申候,说明申候已基本掌握了整个诸侯集团和贵族集团。

这是十分可怕的事。

这说明政事三分的格局被彻底打破。

现在,申侯一家独大了。

不得不说,申侯确实是个强大的对手。

他不仅拉拢了郑友,并且只用了一年的时间就把父亲的羽翼尽数拔光。

召公家族几代人编织成的关系网,一下子说没就没了。

当然,这背后一定隐藏着不可告人的利益交易。

而这种交易,一定是建立在损害周王室利益基础上的。

一定是个足以让两位侯爵为之疯狂的交易。

这是忠于周王朝的父亲永远也做不到的。

可叹啊!

每到王朝末期,类似的事情就如山洪一般爆发出来。

那些像我父亲一样坚持原则的人,最终会被这贪婪的洪水卷走。

他们最终要么成为割据一方的军阀或者军阀的狗腿子,要么身败名裂、死无全尸。

一代又一代,一次又一次。

永远也无法避免。

父亲迟疑了良久,他知道申候已经成长为谁也无法抗衡的猛兽了。

他似乎已经预见到了周朝的末世。

现在,在家族名誉与家族存亡之间。

他必须要做出选择。

事实上,父亲已经没有选择了。

最终,父亲幽幽的说道:“我老了,前几天还摔了一跤,现在家族里另有一个做主的人。”

看得出来,父亲已经心灰意冷。

几百年的风雨变换,召公家族早已衰落的不成样子。

面对申侯这样的强权之人,妥协是召公家族的必然选择。

可像父亲这样的人,他又羞于向申候妥协。

高傲的他不愿意做这个受族人唾骂的罪人。

所以这个违背祖宗的决定,他不敢讲。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巧。

他把这事推给了我。

让祖宗(我)自己拿主意。

郑友似乎没能明白了父亲的意思,他斜眼望向跪在地上的大哥,眼中充满了戏谑一般的笑意:“是他吗?”

父亲摇了摇头,抬手指向了我,道:“不,是他。”

顺着父亲手指的方向,郑友脸上笑容逐渐消失:“原来是公子啊,今日在朝堂上,公子真是风光无限!”

我暗暗叹了口气,这一路桩桩件件,我是一样也没落下:“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要什么。”

“爽快。”郑友笑眯眯的说道:“我今天来就一件事,天子和宜臼的事,召公家族别管了。日后宜臼顺利的继承天子之位,我能保证召公家族仍是召公家族。”

说来说去,还是立太子的事。

说实话,别看我在朝堂上力挽狂澜,可谁来当这个太子,我毫不关心。

说句公道话,宜臼才是名正言顺的太子人选。

这是不可辩驳的。

幽王自己拉屎擦不干净,现在又一屁股坐里面了。

问我站在哪边?

我建议他别拉屎了。

现在,作为新任家主,我只关心召公家族的利益。

无论郑友给不给我条件,我都不能允许让整个召公家族给幽王去擦屁股:“就这么简单吗?”

郑友道:“是的,我可以保证,待太子继位,执政卿中仍有你们一席。”

我笑了。

郑友也笑了。

似乎这个“违背祖宗的决定”马上就要变成“祖宗改变了决定”。

一直跪在地上的大哥却难得聪明了一次,他大声制止了我:“二弟,召公家族绝不会拿天子的利益去做交易!你别忘了召公家族的声誉。”

一语惊醒梦中人。

大哥说的没错,召公家族的声誉和召公家族的利益,这两项一样也不能少。

在西周贵族的纸牌屋里,家族声誉是一个家族长盛不衰重要凭借。

无论是谁做天子,即便是宜臼,他也绝不会重用一个曾经背叛过天子的家族。

我做为家族的代言人,这条底线是绝对不能逾越的。

与郑友这样的诸侯势力不同,旧贵族势力依附于周王室,命运与周王室紧紧相连,不得不成为周天子最坚定的支持者。

而诸侯们各自有各自的封地,他们都有各自相对独立的王国,巴不得周王室快点倒台,他们好蚕食鲸吞。

在西周末年这样一个奇妙的时间点上,这两支代表队一起走到了独木桥上。

总有一方必须后退。

“这个事情……”我又望向了父亲,盯着他的双眼:“大哥说的对啊。”

郑友眼看事态不对,语气中带着些威胁的味道:“你们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但最好想清楚后果。”

吓唬我?

我冷笑一声,毫不客气的回应:“郑友,你别忘了,你这个执政卿是谁给你的。如果郑国尽是忘恩负义之辈,那郑国还能传几代呢?”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你郑伯不是不在乎召公家族的声誉吗,那你自己的声誉呢?

你也敢说不在乎吗?

我这句话正好切中了郑友的要害。

郑友也是个阴阳人,底牌被我抽了出来,态度立马就变好了,笑哈哈的说道:“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我还是为了咱们召公家族着想,现在申侯的势力越来越大,我怕召公家族受到损害。”

脸上的汗已经下来了。

都是老狐狸,我也懒的跟他扯淡:“好了,咱们不讨论谁对谁错,这样吧,申侯和宜臼的事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支眼,但事关天子的事我们绝不会袖手旁观,哪怕这件事牵扯申侯和宜臼,如何?”

说白了,你立谁做太子我都不管。

可是你不能有谋逆的行为。

“这是我们最后的底线,如果你不同意,我们就没什么可谈的了,请回吧。”

郑友犹豫了再三,最终还是被我说动了:“也只能如此了。”

我伸出拳头,用刀割破手掌:“盟誓吧!如果郑伯做出不利于召公家族的事,你将无宗庙可居!”

家中的家宰赶忙端来盟誓用的祭器。

我和郑友一左一右。

分别代表了召公家族和申侯。

郑友也伸出手来,同样割破手掌,道:“如果召公家族插手了申侯和宜臼的事,必遭祖宗鞭笞!”

礼毕。

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