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地下河
第二十五章地下河
作者:王小僧
“人呢?人呢?他人呢?”
“真让他们跑了?”
“不可能的。”
庙堂里静悄悄的,只有牛耕林在自言自语。他的身上除了鵝粪味,开始散发着让人不安的戾气,他狂躁地来回走动着,眼睛里喷着火,像是要吃人一般。所有的人都远远地躲着他,谁也不想引火烧身。那年轻女子更是在丫鬟的搀扶下,两人缩在了墙角里,企图置身事外。几乎可以肯定的是,所有的人都看见了牛百万抱着老龟躲进了妈祖庙,可现在的事实是他和老龟在众人的眼皮底下一起消失了。牛耕林越想越是冷汗淋漓,脸上的肌肉也开始了不受控制地抽搐,他多次试图隐藏自己的紧张情绪,但尚未成功,就有一个人站了出来,说出了他的担忧:“少爷,不,是老爷,会不会是那老龟恢复了法力,凭空遁走了?”
此言一出,牛耕林带来的那些人顿时就战意全无,一个个开始心生退意了。牛耕林怒不可遏地给了那人一个耳光,尚不解气,又追上去踢了几脚,骂道:“简直就是胡说八道,这里是妈祖娘娘的道场,哪一方的妖孽敢出来作怪?”
那人跪地讨饶后,牛耕林这才罢休,他刚刚虽说得言之凿凿,但始终是底气不足,毕竟一个大活人居然从自己眼皮底下消失了,这实非人力可为。想到这里,他执刀在手,指挥众家丁道:“还真有可能是让他们逃了,以防万一,你们速速给我去追,不过那老龟中了毒,就算逃也逃不远,你们抓到牛百万,我有赏,捉到老龟,我更重重有赏!”
他在庙里转了一圈,看样子是并不甘心就这样离开,最后他蹲在了矮桌被掀翻前的地面上,只见地面上印着凌乱的脚印,可见之前牛百万就是藏在了这里,而再看四周的地面,却看不到有离开的脚印,难道牛百万和老龟是凭空消失的?想到这里,他不寒而栗,竟然就连握刀的手都开始微微发抖了,喃喃自语道:“不可能的,那老龟中了毒,还浇了热油,就算有十条命也去了九条,它想显神通也怕是有心无力了。”
他失望地带着众家丁离开了妈祖庙,刚出了庙门,树林里就起风了,一时之间,落叶漫天飘零,沙尘扑面。守在庙外的人看见他们出来了,围近一看,纷纷都傻眼了:你们怎么空着手出来了?牛百万呢?老龟呢?不等他们发问,牛耕林看着那一张张准备邀功的嘴脸,忍不住先冒火了,斥责道:“你们都是吃屎的吗?!你们这么多人看一个人都看不住,敢情这些年我还花了那么多粮食养你们,早知道是今日这样,我养你们还不如养狗实在!你们居然让人无声无息地跑掉了,要是狗的话,起码还懂得叫唤几声!”
牛耕林说得痛心疾首,他被风沙迷了眼,擦着眼睛的样子像极了一个吝啬的地主。那些人被他说得面面相觑,这才隐约意识到牛百万和老龟可能跑掉了。可是,他们竟然没有一点儿自责的意思,有人站出来,不服气道:“牛少爷,我们守在庙外,眼睛都贼亮着呢,你说有人从我们眼皮底下跑掉了,这事绝无可能。”
“你们确定?可是庙里怎么会找不着人呢?”牛耕林看着他们一个个都点了头,就陷入了可怕的沉默。他想起了庙里还有一个女子和丫鬟,莫非是她们在暗中捣鬼?还是老龟真的恢复了神通?不管怎样,只有再回到庙里,才能揭开谜底。
也就在此时,他又犯了一个错误,因为刚才看见他们从庙里出来,那些包围着庙宇的家丁就都聚到了他的身边,现在他又要重新进庙去,一时心急,居然没有让他们重返岗位,而是浩浩荡荡的,一窝蜂似的都挤进了妈祖庙里。牛耕林匆匆走在前头,进了庙门,举目四顾,却见庙堂里早空无一人了。有人问:“那女子和丫鬟哪里去了?”
只见庙里的后门虚掩着,显然是刚刚有人从这里出去了,而推开那扇破旧的木门,庙外面树木葱茏,山路如肠,那人早已不知去向。各处路口,居然一个守卫也没有。
牛耕林这才意识到守在庙外的家丁都跟着进了庙里,气得差点吐血,捶胸顿足道:“老天爷啊,我这是养了一群饭桶吗?!你们不在外面给我守着,一窝蜂地跑进来,让她们跑了怎么办?你们这是要气死我吗?还傻站着干嘛?还不给我去追!”
在他的怒骂之下,终于有一群人装腔作势地追了出去。牛耕林目送他们走远后,心思又回到了庙里,牛百万和老龟是在庙里消失的,不可能一点儿蛛丝马迹都没有留下,他回到了矮桌的位置,在地上比划着,试图找出一个不留脚印就可以离开矮桌的办法。很快,牛耕林就面色阴暗地在心里给了自己一记耳光,这问题实在是太简单了,简单到他都不好意思开口问人,因为答案是在地上打几个滚儿就可以做到。假设牛百万是抱着老龟打着滚儿离开矮桌的,那他一定不可能一直滚到庙外去,毕竟外面还有人在包围着呢,那么,当时他一定还是躲在了庙里。那他躲在哪里呢?牛耕林的目光忽然停在了之前那女子和丫鬟所栖身的那个墙角前的地面上,这时不知为何多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他走近一看,发现原来是一个储物的地窖。地窖口的木板已被掀开,从洞口看进去,地窖早已废弃,但里面明显有人刚活动过的痕迹,现在看来,那女子和丫鬟当时躲在这个墙角,八成就是为了掩护这个地窖的入口。想到这里,牛耕林气得直咬牙,悔恨当初自己刚顾着看美人脸色,没有注意到她们脚下的地面居然是木板的,这才忽略了地窖的存在。
眼前的种种迹象已经证明,牛百万和老龟能逃掉,就是因为那女子和丫鬟在暗中相助,亏得自己做贼心虚,粗心大意,又一次与玄武遗珠失之交臂。不过,那女子怀有身孕,肯定经不起长途跋涉。牛耕林估算了一下时间,料定她们没有跑远,便手执钢刀,怒发冲冠地从庙的后门追了出去,一时之间,整个山林再无宁静,鸟鸣兽叫,此起彼伏。
与此同时,牛百万正躲在一处临海的山坳下,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他的不远处,牛耕林那伙人眼看就要往他这边搜索过来了,可他身边的女子和丫鬟却早已累得跑不动了,尤其是那女子,脸色白得吓人,又挺着一个大肚子,再奔波折腾下去,弄不好就是一尸两命。女子实在是跑不动了,也清楚眼前的处境,便对牛百万道:“大哥,你不要管我了,你快跑吧,我身怀六甲,相信他们也不会把我怎么样。”
“不行,你们救了我,我怎么能抛下你们不管?”牛百万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女子还想劝他,突然眉头一皱,就抱着肚子滚在了地上,痛苦地呻吟了起来。丫鬟见状,立马扶住了她,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小姐,你怎么了?”
“小红,我可能要生了。”女子咬着唇道,眼角闪着晶莹的泪花。
丫鬟一看眼前荒山野岭的,顿时就慌了:“小姐,我,这里什么都没有,怎么办?我们怎么办?”说着,她用恳求的目光望住了牛百万,希望他能拿出一个主意。同样束手无策的牛百万被她盯急了,只有铤而走险了,他把怀中的老龟不舍地放到了地上,慨然道:“我去引开他们,你们找机会逃走吧,这山坳后面有人家,当务之急是先把孩子生下来。”
女子想要拒绝,但她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伸手去拉他。牛百万推开了她的手,以示心意已决,正要挺身而出,突然,地上的老龟动了,与此同时,一个声音传进了他的耳朵里:“年轻人,你带着她们走吧,今日是我的劫数,你做再多,也只是徒劳,我已破了杀戒,日后怕是与道无缘,若道法不能证,我又要这身躯壳何用?”
牛百万反应过来的时候,老龟已经爬出了一米多远,他要想喊住它,但最后还是沉默了,他理解老龟的选择,它是不忍再连累他们了。那丫鬟提醒他道:“嘿,老龟再不停下来,那些坏人就要发现它了。”
“嘘,它要回大海了,我们别再打扰它。”牛百万目送老龟,擦着眼睛道。
果然,很快就有人发现了老龟,高声道:“老爷,快看!是那只老龟!”
于是,纷扰杂乱的脚步开始有节奏地向老龟靠拢,接着,又传来了牛耕林粗暴的咒骂声:“都傻站着干嘛?还不给我去抓住它?”他们都惧怕老龟体内还有毒蛇,没有人敢主动上前招惹,而那牛耕林更是躲在了人墙后发号施令。
老龟一步一步地爬得很坚定,厚厚的沙滩上,它的足迹清晰可见,大海在望,它渐渐加快了速度。后面的牛耕林看急眼了,恨不得扑上去,将它五花大绑。奈何,他们此时又听到了老龟那里传来了似曾相识的“咝咝”声,让人不得不谨慎。最终,几人手执大网,企图网住老龟,还好老龟毫无意外地被网住了,牛耕林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众人见老龟被缚,顿时胆壮,一个个开始围上来对老龟拳打脚踢,以泄心头之恨。老龟没有呻吟哀嚎,它像是一块石头一般,不知痛痒,逆来顺受,也没有还手之力。但承载它的大地似乎看不下去了,从地层的深处传来了不易察觉的咆哮声。而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的牛耕林也开始得意忘形了,他趾高气扬地踩在龟背上,朝老龟的头上痛痛快快地撒了一泡尿后,打着尿颤道:“你们看看,这就是和我作对的下场,哈哈,识相的话就乖乖交出玄武遗珠,要不然,都说千年王八万年龟,老子今晚就吃你的肉喝你的血,拿你的命续我的命!”
老龟已经没有力气挣扎了,它对牛耕林的警告充耳不闻,半睁着的眼睛里毫无波动。牛耕林看它这副样子,大为气恼,从它背上跳了下来,来回踱着步,磨拳擦掌道:“哼!这事你不答应也得答应,就这样定了,来人呀!给我把它拖回去!”
几人应了一声,便磨拳擦掌地走了出来,临近了老龟,正准备动手,地面上突然掀起了一阵风沙,他们眯眼避让,却只听见“轰隆”一声,脚下就发生地陷了,牛耕林他们随老龟一道来不及反应,就掉进了深坑之中,“救命!救命!”有人大声呼救,奈何所有人都避之不及,哪里还会有人敢靠近?只见地面上激起了漫天沙尘,一条长长的裂缝随着沙尘散去后赫然在目,它宛如一道疤痕,蜿蜒着,痉挛着,像是在向世人展示着它的疼痛。
“我靠,老爷死了,我们以后怎么办?”有人从惊恐中回过神来,面面相觑,开始为日后的饭碗担忧,他们虽然像狼一样凶残,却不愿意像狼一样去自食其力,他们表现得更像是一群家犬,以吃主人家的残饭剩羹为荣,擅长的只是仗势欺人。
也有人冷汗淋漓地站在裂缝的边上,双腿发抖,很显然他只因慢了一步而和死神擦肩而过。一条汹涌的地下河正从他的脚下奔腾而过,他本能地后退了几步,然后结巴地告诉那些还活着的同伙:“嗯,你们快来看,是,是一条河。”
果然是一条地下河。有人开始战战兢兢地靠过来,围在裂缝的边上,亲眼目睹了清澈的河水,欢快的河水冒着水泡儿,深不见底,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也不知道流向何处。有人两眼搜寻着狭长的河道,但毫无发现,于是为眼前的困境发愁:“我们的老爷被河水冲走了,他死了,我们以后怎么办?”
没有人回答,都在看着地下河发呆,他们没有死里逃生的喜悦,却一个个对明天充满了忧虑,徬惶得像是一群丧家之犬。“都怪这条该死的河,它冲走了我们的饭碗,真倒霉,我们把它埋了吧!”有人建议道。
有人反对:“埋了它,老爷也不会回来了。”
就在此时,河道里传来了“哗哗”的破水声,一颗翻着白眼的脑袋挣扎着冒了出来:“救,救命。”声音太过虚弱,没有人听见。流水冰冷刺骨,牛耕林冻得四肢僵硬,好不容易冒了个头,眼看又要被冲走了,急得双手乱抓,也是他命不该绝,给他抓到了一条树根,这才免了灭顶之灾。这次,他憋足了气,使劲叫了起来:“兄弟们,我在这呢,快来救我!”
他可怜巴巴地仰视着裂缝边上的人,他知道即使自己是那些人的衣食父母,也不一定会有人愿意冒险下来救自己。正如他所猜测的一样,那些人刚发现他的时候,一个个都跟见了爹一样,一个比一个叫得亲热:“老爷,你还活着,这真是太好了!你别担心,我们马上来救你!”可他们在嘴上叫了半天,也不见有人行动,一个个都撸起了袖子,跃跃欲试,但始终下不了决心,眼神里贪婪的光芒渐盛。
“谁救我上去,我给他十两金子!”牛耕林内心苦涩,他又何尝不知道他们在等什么,果然,此话一出,马上就有数人跳了下来。他们都争先恐后地游向牛耕林,牛耕林刚松了一口气,以为马上就要得救了,谁知那几人都想着独吞那十金,并为此在河里动起了手,有好几次他都被人救到了裂缝边上,但又被人从下面拖了下去。就这样,牛耕林像货物一样被几经易手后,终于还是被人背上了地面。那人气喘吁吁地把他放到地上后,呈现出了一个胜利者的姿态,笑咧了嘴,搓着手,眼巴巴地等着他兑现承诺。
“你,你们…”牛耕林气急败坏地爬了起来,伸手指着他,已经无法用语言来表达他的愤怒,哪想到火气一上头,这天旋地转就来了,两眼一黑倒在了地上。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回到了牛家大宅,不过自那以后,老龟就再也没有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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