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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氹氹转，菊花园
炒米饼，糯米团
阿妈叫我睇龙船
我唔睇，睇鸡仔
鸡仔大，拎去卖
卖得五百钱
卖得钱来起花园
…………
一阵阵奶声奶气的童谣，从雾气弥漫的湾畔荔枝林里，隐隐约约地飘来。
初夏，荔枝摇曳在枝头，水乡的日子也像勃勃生长的果实，多了几分甜蜜和期盼。清甜的果香弥漫开来，河岸上、树林间、空气中，无处不在，深吸几口，让人安然欲睡。
“农历四月八，龙舟到处挖。”起龙的日子临近，水边的村庄被一阵阵锣鼓、铙钹的脆响敲醒，“哐当，哐当哐，哐当，哐当哐；啷当啷当砌，啷当啷当砌；锵咚锵，砌咚砌，锵咚锵，砌咚砌”……被夜幕静谧地笼罩着的村庄一点点地兴奋起来。
最早醒来的是潘伯公。起龙的前一晚，他一夜没睡踏实，他一直相信，这一天还会到来，他在心里一直默默等待着，谁知道，这一等，就是三十年啊。那时，他清楚地记得，村里藏龙的那年，他才三十五岁，一个壮劳力的黄金岁月。这条松木龙就是他和队友们亲自藏下河岸深泥里的。一晃眼，他都六十多岁了。
起龙的日子来临，扒龙舟的日子也翘首可待了。他与当年的指挥李叔公商议了好几天，自古以来，万涌的龙舟景是在农历五月初一举行，特意择好了初一大潮的日子。想到扒龙舟，潘伯公心里又激荡起来，浑身热血沸腾。从小在江边生长的他，和其他同伴一样，仿佛是水中精灵、浪里白条。村龙舟队里，他是前锋，与指挥、鼓手心有灵犀，配合默契。他清楚地记得，少年时练就好水性的他第一次参加水乡龙舟锦标赛，他们队就夺得魁首。那一年他才十六岁，正是热血沸腾的好年纪。
而这一次，是第三次大规模的起龙。进入新时代，一切早已物是人非。当年的划船手都到了耄耋之年，而自己也一样，是爷爷辈的人了。
轻雾弥漫的夜色里，透着湿漉漉的水汽。村庄里往来穿梭的急促脚步声密集起来，踢踏有力地在村路上回响。司晨的公鸡喔喔喔地啼鸣了三遍后，村庄里的男男女女、老人小孩，全窸窣起床，睡眼蒙
地走下楼，打开大门，迎接依稀的晨光。李叔公嘹亮的哨声一响，十个龙舟队的青壮汉子齐刷刷地奔向祠堂门口集中，个个荷锄扛铲，虎背熊腰，他们相互说完“早上好”，便像桩子似的笔直立着，静候祭祀仪式开始。
女人们也窸窸窣窣地走出家门，边走边摸索着系上围裙，借着朦胧的亮光，踩着细碎的步子来到祠堂旁边的厨房里，三三两两地分好工，扛着挑着一担担的蔬菜，扭着腰肢来到河边清洗，在河里扑棱打起水花。厨房这头，切肉的、洗虾米的、切香菇木耳的、洗蔬菜姜蒜的、淘米生火的，紧张有序地忙碌开来。平时荒弃的土灶开始呼呼地生起火来，屋顶缭绕着久违的炊烟，村庄更添人间烟火气息。
李叔公和潘伯公掐准选好的吉时，神情肃穆地走进祠堂，依次摆好贡品，点燃一大束香，举到祠堂正中央神龛前。李叔公口中念念有词，然后一声令下，郑重地请出龙头，放在一块方形的木板上，一丝不苟地开始了祭祀仪式。
天色拂晓，领头舞龙舞狮的队伍也陆续来了。霎时，平日里冷清得有些落寞的村庄活了，一条条色彩斑斓的游龙，一头头生动活泼的醒狮，乐悠悠、兴冲冲地围着祠堂至江边的村道巡游起来。晨曦慢慢升起，清凉中涌来溽热，从周围各村庄接踵而来的村民们脚步匆匆，男人们自顾自地低头赶路；上了年纪的女人们手摇蒲扇，紧走慢赶而来；年轻的女孩们穿着各色花纹的裙子，袅袅婷婷，扭成了一条条彩带似的。
一夜激动得起来几遍的黎梓龙正睡得酣甜，却被袁子航破喇叭似的叫声唤醒。他一骨碌翻下床，穿上昨晚放在书桌边的运动服，生怕惊醒了父母，蹑手蹑脚地下了楼。起龙的村庄在河对岸，得弯弯绕绕走几公里才到。两人走得上气不接下气，终于隐约听到了喧闹的声响，激动得一路小跑，远远地看到起龙旧码头的两岸，围满了密密匝匝、花花绿绿的人群。
欢快跳动的舞龙舞狮队，将黎梓龙、袁子航吸引住了，两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夹在人流中追随着舞龙舞狮的队伍，推推搡搡地往江边起龙的方向涌动。锣鼓、铙钹声变得更加震耳，舞龙舞狮的队伍铆足了劲，踩着鼓点，摇头晃脑、憨态可掬地舞蹈起来，围观的大人小孩也忍不住跟着手舞足蹈。一头狮子紧紧尾随着黎梓龙、袁子航，不时腾跳着，俏皮地摇头晃脑。两人正觉得纳闷，舞狮人打开脸盖，两人同时惊呼起来：“啊，黄龙辉！”脸盖啪地扣上了，一大一小两头狮子扭摆着腰身，追随队伍而去。两人回想起那节课，难怪黄龙辉那么自信，原来他还有这一手。
“还真有两下子。”黎梓龙佩服地说。
“喂，早上好！欢迎到我们村来看起龙。”听到熟悉的声音，黎梓龙、袁子航同时转过身，原来是肥仔。他抱着一把黄黄绿绿的小旗子，在沿路插着，累得满头大汗。
“这是我们班长和体育委员。”肥仔一边小跑着，一边有些得意地对抱着一把小旗子的同伴说。
“说你呢。”
“也说你呢。”黎梓龙和袁子航相互给了一拳，相视一笑。
肥仔跑出一大段距离，手里的旗子插完后，站在路边，左顾右盼。
“快走呀，踩脚后跟了。”黎梓龙和袁子航跟上来提醒道。
肥仔似乎没听见，侧身走出队伍。
“等人？谁呀？”袁子航催促道。
“没……没等谁，你们先走吧。”肥仔往侧边开溜，没看到杨阳的影子，他心不在焉起来。
“你不会在等女孩子吧？”袁子航半开玩笑地说。
“你怎么知道？眼睛那么厉害。”肥仔心里暗暗想着，嘴上却说：“想多了。”
“别狡辩，我是谁，小福尔摩斯。”袁子航耸着肩，有些得意。
“得了吧，吹牛，下次试试身手再说。”
“到底等谁？很重要？该不会是班主任吧。”黎梓龙问。
“等会儿你们就知道了。”肥仔不敢对黎梓龙撒谎。
“瞧你这样子。”黎梓龙有些不屑。
“不管他了，我们先走。”袁子航拉着黎梓龙，钻入了人群里。
“行啦，我待会儿赶上。”肥仔不想得罪他们俩，但想着杨阳还没来，心里担心，她会不会走错了路呢？肥仔左右为难，追了几步，又折回来，背倚着一棵荔枝树，心里焦急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