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Introduction
比尔·莫耶斯(Bill Moyers)最近在《男人聚会》节目中对诗人罗伯特·布莱进行了访谈。访谈期间,一个年轻人提了一个问题:“今天我们(男性)力量的启蒙、接引人何在?”我们写这本书的目的就是要回答这个男人女人都心存疑虑的问题。在20世纪末期,我们面临着广泛的男性认同危机问题。包括社会学家、人类学家和深度精神分析学家在内的当代社会场景的观察者们正越来越清楚地发现这一问题的破坏性,它不但影响着我们每一个个体,也影响着整个社会。至少在美国和西欧,现在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性别认同混乱的问题?现在看来,要明确地指出某种气质是属于典型的男子阳刚气质,还是女性的阴柔气质似乎越来越困难了。
当我们观察家庭系统时,会发现传统的家庭正在解体。越来越多的家庭都暴露出一个令人遗憾的真相,那就是父亲这个角色正在消失。无论是情感上的缺位,还是实际意义上的抛弃,还是二者兼而有之;无论是对男孩,还是对女孩,父亲的消失都会给孩子造成精神上的严重打击。父亲形象的弱化和缺失会严重影响儿女确认自己的性别认同,还会影响他(她)们与同性成员或者异性成员建立起亲密、积极的关系。
但从自身的经验出发,我们认为,不能仅是简单指出当代家庭体系濒临瓦解这一现象,更重要的是,我们要对阳刚气质危机的现象给出解释,我们必须对造成解体现象的两个其他因素进行观察研究。
首先,我们要认真看待把男孩启蒙、接引到男人阶段的仪式过程的消失。在传统社会中,对男孩心理和男人心理的内涵有着标准定义。这在部落社会里是清晰可见的,一些著名的人类学家如范杰纳(Arnold van Gennep)和维克多·特纳(Victor Turner)对此有过详细的研究。在部落社会中,人们通过精心设计编排的仪式帮助本部落的男孩实现从男孩到男人的转变。而西方社会在经过几个世纪的文明洗礼之后,几乎所有这样的仪式过程都被丢弃了,或者被转入更狭隘、更缺乏激发性的渠道,我们将这种现象称为“伪启蒙”。
我们可以指出这种启蒙、接引仪式衰落的历史背景。新教改革和启蒙运动这两项剧烈的社会运动在推动这一仪式过程走下神坛的过程中所发挥的作用可以说是平分秋色。当这种启蒙、接引仪式作为一个神圣的转变过程被攻击得名声扫地时,留给我们的就只能是维克多·特纳称为“徒具仪式外表”的那些东西了,而这些东西根本就不具备帮助男孩实现真正意识转变的必要能力。通过和仪式脱钩,我们废除了这些过程,然而,男人和女人正是通过这些过程才实现了深刻、成熟的性别认同,使之终生受益。
当身份认同凭以建立的仪式过程遭到贬抑以后,一个社会可能受到什么样的影响呢?对于男性而言,有很多人或是难以得到男性气质的启蒙,或是因为受到“伪启蒙”而难以实现由男孩向男人的必要转变。于是,我们被男孩心理统治了。在我们身边,男孩心理泛滥,其典型现象随处可见:对他人不择男女都口出恶言,暴力相向;被动软弱,在自己的生活中缺乏有效的、创新性的活动能力;难以调动别人(包括男人和女人)的生命活力和创造力;而且常常会在欺人和耍熊之间来回“犯病”。
随着具有深远意义的,对男性气质进行启蒙、接引的仪式过程被打断,还出现了导致成熟男性自我认同消解的另外一个因素。这个因素,是通过被女权主义者口诛笔伐而为我们所认识清楚的一个“菌株”,这就是男权制。男权制是一种社会文化组织形式,它至少始于公元前2世纪,并延续至今,一直统治着西方世界及其他地方。在女权主义者眼中,男权社会下的男性支配权是对女性的压迫和虐待,不论是所谓的女性特质还是所谓的女性美德和妇女本身都是被压迫和施虐的对象。在她们对男权社会的激烈批判中,一些女权主义者下了这样的结论:所谓男性气质从根上讲就必然是霸凌性的,而与“爱欲”(爱神厄洛斯)有关的特质——爱、亲缘关系及温柔——无不得之于人类中的另一半——女性。
虽然这些见解对帮助男性和女性从男权制的陈规中解脱出来很有用,但我们认为这样的认知也存在着严重的问题。我们认为男权制并不是对男性气质深刻的“根红苗正”的表达,相反,真正深刻和有根有苗的男性气质不应该是滥用优势和霸凌别人。男权制只是一种不成熟的男性气质,是男孩心理的流露,而且部分还是因为这种男性气质的阴暗或者狂热的一面所造成的。它所体现的是发育不良的男性气质,长久地滞留在一种不成熟的心理水平上。
在我们看来,男权制是一种对完满成熟的男性气质的伤害,同样也是对完满成熟的女性气质的一种伤害。那些受困于男权制心理结构和心理动力的人不止寻求对女性的支配,而且寻求对男性的支配。实话说,这种男权制建立在一种孩子式的、不成熟的男性恐惧心理的基础之上,他们的恐惧既来自女性也来自男性。男孩们害怕女性,也害怕真正的男人。
这种倾向于大男子主义的男性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或者男性下属发展完善自己的男性气质,也不情愿自己的女儿或者女性雇员发展自己完整的女性气质。这样的上级最爱演绎的办公室故事就是“武大郎开店”,最见不得自己的部下完美发挥出自身潜力。当我们寻求真实地展现出自己的美貌、成熟、创造性和产出能力时,会经受多少以直接和消极敌意的方式出现的嫉妒、怨恨和攻击啊!我们出落得越美丽、变得越有能力、越有创造性,就会从上级甚至同级那里得到越多的敌意。我们真正受到的攻击其实就来自这种人性的不成熟,他们害怕我们在完善男性气质或者女性气质的路上大步向前。
男权制表达的就是我们称为男孩心理的东西,而不是从本质上表达出成熟的男性潜力和他们作为生命存在的完满成熟。我们得出的这个结论来自对上古神话和当代梦想的研究,来自于对传统宗教社会快速女性化的内幕所做的考察,来自于我们对整个社会性别角色快速变化这一现象的反思,也依赖于我们多年的临床实践。在这一研究过程中,我们越来越认识到,对这些寻求心理治疗的患者而言,其内在生命中一些至关重要的东西丢失了。
在大多数情况下,他们所丢失的并不像深度心理学家们所认为的那样,是与其内在女性气质有足够多的联系。在很多情况下,这些人来寻求帮助反而是因为自己被女性气质压倒了,而且情况持续如此。他们正在丢失的气质与深刻的、发自本能的雄性能量和成熟男性潜力的足够联系。他们和这些男性潜力的联系被男权制本身和女权主义者对他们硕果仅存的一点男子气概的批评阻断了。导致阻断的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他们的人生中缺少了任何有意义的由男孩向男人转变的启蒙、接引过程,而这本来能让他们养成自己的男子汉气概。
我们发现,当这些人通过冥想、祈祷和荣格所说的积极想象的方法寻求自身对男性阳刚气质的体验时,他们和内在的成熟男性气质原型接触越多,就越能放下那个被男权意识统治的自我和其他有害的思想、感觉和行为模式,真正变成一个强大的、有主心骨的、能对自身和他人(不论男女)做出贡献的人。
在当下的男性阳刚气质危机中,我们不需要像女权主义者所说的那样,减少阳刚力量。相反,我们需要更多,只不过需要的是成熟的男性力量。我们需要更多的男人心理,我们需要培养出对男性力量不急不躁、拿捏得当的感觉,这样我们就没有必要对他人表现得霸气凌人。
在男权制影响之下,对男性气质和女性气质的诋毁、伤害之词数不胜数,而在女权主义者对男权制的反对声浪里同样充斥着这样的言语。当女权主义者不甚明智地发表抨击言论时,确实可能对业已遭遇四面楚歌的真正男子汉气概又造成了新的伤害。说实话,很有可能在人类历史上还没有过这样的时期,其时成熟的男性气质(或者成熟的女性气质)真正处于时代的主流位置。我们对此当然难下断言,但可以肯定的是,在当今时代,成熟的男性气质和女性气质还远没有上升为时代的主流气质。
我们有必要学会爱上这样成熟的男性气质,并为其所爱;我们有必要学会去赞美正宗的男性权力和影响力,这不只是为了我们作为男人的自身利益和为了搞好与他人的关系,而是为了应对由成熟男性气质危机而引发的我们人类作为一个物种所面临的全球性的生存危机。如果我们这个物种要在这个危机动荡的世界上排除万难走向未来,我们就迫切需要成熟的男性和成熟的女性来撑起这片天空。
因为在当今社会很少或者几乎没有一些仪式过程能够帮助我们从男孩心理升华为男人心理,所以我们每个人就必须深挖与生俱来(还要靠互相帮助和支持)的自我内心深处的男性潜能资源。我们必须找到与这些能够为我们赋能的珍贵资源联系起来的方法。我们希望,本书能为我们成功完成这一重要使命做出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