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宜君自新

一个出生在国家级贫困县的农村留守儿童，一个以优异成绩从北京邮电大学毕业的学霸，一个在阿里连拿16项国内国际专利的优秀员工，一个从杭州远赴国家级贫困县的脱贫特派员⸺走出大山，回归大山，不是简单的轮回，这是刘亚辉人生中螺旋式上升的重要节点。

刘亚辉，河南虞城人。虞城是国家级贫困县（2019年脱贫摘帽）。2003年高考，总分300分的大综合试卷，他考了291分。2016年8月，他入职阿里巴巴，花名“自新”。短短3年，他斩获16项专利，其中一项是信用回收，全面应用到了闲鱼、天猫。他的工作绩效连续3年是3.75A（业绩最高、价值观最优）。“我来阿里17年了，除了自新，没听说哪个员工连续3年拿到3.75A。”他的主管王威说。

这个前途无量的小伙子，有一天突然做了一个特殊的决定。2019年底，阿里招募派往全国贫困县的脱贫特派员，要求在阿里入职10年以上、有处理复杂社会问题的能力。刘亚辉入职年限不够，但他立刻报名，并列了三条优势：从农村来，想回报农村；18岁入党，党龄比工龄长；进入阿里前有10年央企工作经验，从事过中国移动“村村通”工作……就这样，他被破格录取。

2020年4月13日，刘亚辉正式成为阿里巴巴派驻陕西省宜君县特派员。在这片从关中通往陕北的要塞热土上，他用解数学题的方式，与当地人民一起破解脱贫难题，把“专利”写在广袤的大地上。

加法：1＋1＋1=宜君品牌

刘亚辉到达宜君后的第一件事是下乡。县长曹全虎告诉他，苹果、核桃、玉米是宜君“三宝”，也是农民收入的主要来源。于是，刘亚辉马不停蹄地走进每个乡镇的田间地头。

2020年5月，在尧生镇信远苹果合作社仓库，刘亚辉看到一摞摞各种各样、辨识度不强的苹果箱，很多箱上印着“洛川苹果”。“宜君苹果很好吃，但品牌弱，过去有些时候，我们会借用洛川苹果的牌子往外卖。”合作社社长姚明强说。

当天，阿里小二黄河（花名“三可”）接到刘亚辉的求助电话，三可是阿里巴巴乡村事业设计部负责人，也是阿里巴巴“寻找远方的美好”项目发起人，这个项目是助力国家脱贫攻坚战略的配套公益项目，由阿里脱贫基金联合阿里设计、阿里兴农脱贫共同设立，专门帮助县域做整合营销全案设计、提升县域数字经济能力。

三可与项目组成员火速从杭州赶赴宜君。“他们用了3天，跑完宜君所有乡镇，到处调研，寻找设计灵感，每天工作到凌晨3点多。”宜君县经贸局局长张忠民说。三可团队也发现了刘亚辉看到的问题，宜君是陕西苹果优生区，苹果包装各自为战，没有统一形象；宜君核桃是国家地理标志产品，看包装不会觉得这是国内数一数二的核桃。

“宜君产品的好，远远没有被人看到。”三可团队要做的是，通过设计，让宜君的“好”被更多人看到。他们的设计理念也非常质朴：越是宜君的，越是最好的。

偶然间，他们发现一幅宜君农民画，感到非常惊艳。让三可惊艳的农民画出自王改银之手，王改银是陕西省非物质文化遗产宜君剪纸传承人。2014年秋天，她去彭镇姐姐家摘苹果，在田地里时灵感涌现，便回到家里铺下纸，10天就创作出《苹果熟了》。

6年后，王改银的《苹果熟了》机缘巧合地成为三可团队的设计灵感。“农民画就是宜君的底色。”团队90后设计师讲讲兴奋地说。画面描绘了普通农民的劳动生活，秋果飘香，小狗嬉闹，燕子衔果，农妇俏颜笑，充满丰收的喜悦，内容朴实温暖。宜君地处陕西，历史悠久，随便一个文物就有几千年历史，三可团队选择魏碑字体作为设计字体，这是宜君独有的文化，也是他们设计的起点。

县里和阿里开了多次会议进行设计优化，设计敲定后，由企业自愿申请，政府审核资质，在全县推广统一使用宜君苹果新包装箱。姚明强特别乐意使用新包装，原来购买价为5.2元的纸箱，换成新包装后降到4.2元，原来12.5元的纸箱则降到7.5元。为啥？政府联合苹果合作社统一与纸箱供货商谈判，采购量大，价格大幅降低。“我一年光纸箱钱就能省出8万元。”姚明强说。

杨小杨鲜果店是宜君最大的苹果电商，2020年10月去北京参加消费扶贫展销会，“那么多苹果摆在一起，宜君苹果的独特包装一下子火了。“我们当时接了一个订单，1万箱。”店主杨婷说。

“通过一个苹果包装箱的设计，宜君实际上是将产品标准化和商品化，还创造性地融入了宜君的历史文化，使得每一件商品成为一个文化载体。”宜君县委书记刘冲说，“这让我们宜君苹果产业上了一个新台阶。”

2020年10月26日，刘亚辉去三秦慧农公司见到了董事长徐龙刚，他们已经购进300万斤苹果，出口中东的100多个货柜全部使用新包装，要在国际上打响宜君苹果的品牌。“我卖的就是宜君苹果。”徐龙刚高兴地说。

尧生镇走马梁村张万国老人，他的妻子和小女儿都是残疾人，他自强不息，成为全县的苹果种植能手，家里存着一摞奖状。2020年，他把苹果全部卖给了姚明强，价格比上一年高，光是卖苹果就收入了18444元。

没有投入一分钱，没有占用一点经济资源，一张农民画，一个脱贫特派员，一个公益设计团队，加上政府的市场化引导，1＋1＋1，不仅是大于3的效果。“它做出了宜君品牌，提升了宜君产业，带动了农民增收。”宜君县经贸局副局长许智斌对苹果的新包装赞不绝口，“这个做法给我的思想造成了很大冲击，没想到事情原来可以这样做！”

减法：2年－535天＝宜君效率

刘亚辉在宜君担任脱贫特派员的时间为2年。他的办公桌上有个倒计时牌，到2020年10月24日这一天，倒计时535天。

“在没来宜君之前，我以为贫困地区的工作效率不高，来了宜君后发现完全相反，宜君效率是只争朝夕，催着我往前跑。”刘亚辉说着，随手拿出一组数字：宜君县就业扶贫假发社区工厂从考察到开工只有37天，2020年7月28日，阿里巴巴速卖通组织全国13家假发企业来宜君考察，第二天达成意向，第一周起草协议，第二周确定场地，第三周签署协议，第四周招工；9月3日，员工上岗培训；9月15日，对外发货；10月12日，给53名员工发放第一个月工资。

宜阳街道罗沟村村民陈甜甜入职才1个多月，一天半做一件假发，一件100元。她说，很快就能一天做一件。党立娟，彭镇拔头塬村村民，以前在西安打工，半年才能见到一次孩子，如今做假发，每周双休，每天工作8小时，1个月收入近3000元，还当上了班长。“就业赚钱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农村妇女变成公司同事，朋友圈里多了同事圈。”她说。

假发在欧美和非洲国家是时尚男女必购品，由于海外疫情肆虐，原本走向朝鲜的假发制造业中的手钩环节重新回流到中国，宜君迅速抓住契机，引进了这个就业扶贫社区工厂。“就在几个月前，这群女工还在家看孩子，没想到现在在家门口就参与了一场国际化分工。”宜君县就业促进中心主任陈进国说。

脱贫攻坚越到最后越要响鼓重锤。

与假发工厂同样快速落地的项目还有菜鸟仓，刘亚辉引进菜鸟的想法源自李亚军，尧生镇李家河村村民，靠卖蜂蜜成为宜君创业领头人。2020年6月，刘亚辉组织李亚军第一次参加公益直播，卖了50瓶蜂蜜，快递过程中碎了10多瓶，漏了10多瓶，赔了500多元。“物流成了宜君致富路上的一大障碍。”刘亚辉向县里汇报，积极申请建设菜鸟仓。

7月16日，菜鸟团队的成员第一次与宜君县接触，当天就和当地村民谈到了后半夜，然后组建了钉钉群，每天一次电话会，每周一次当面会。菜鸟乡村供应链总经理张博伟先后到了宜君6趟。“单纯从产业和人口角度看，做菜鸟产地仓，宜君并非最优之地，但宜君是关中通往陕北的‘天桥’，是重要的苹果、核桃产业带，更重要的是，宜君的政府效率催人奋进。”

菜鸟仓于2020年10月基本完工，12月试运营。投入运行的菜鸟仓是全国第一个菜鸟乡村农产品上行中心和共配中心。

刘亚辉说：“菜鸟乡村农产品上行中心落户宜君，工作涉及全县将近20个部门，为了赶上今秋苹果顺利入仓，大家真是拼了。”有了菜鸟仓，宜君整体快递费用降低60%，物流时间节约1―2天。宜君农产品实现了“今天在树上，明天在路上，后天在您的舌尖上”。成功的花儿，人们总是惊羡于它的明艳，但初芽其实浸透了奋斗的泪泉。

菜鸟仓项目的实施涉及多个部门的协调，而这件事并非易事。刘亚辉带着工作人员开始使用钉钉，通过随时随地开钉钉电话会议，让项目推进更便捷更高效。“这是最快的办公方式了”……

刘亚辉倒计时牌上的数字每天都在减少，他从互联网公司员工转变为脱贫一线先锋官，到宜君前5个月便在办公室睡了20多天。他的办公室墙角堆满了泡面，楼层保洁员有一次不解地问：“这个人咋老是吃泡面？”有一次周六深夜，大约凌晨两三点的样子，刘亚辉忙活完，从二楼楼梯上晕倒滚了下去。一楼门卫知道后互相提醒：“亚辉经常半夜两三点才回宿舍，我们要多留意点。”

“亚辉来到宜君，不讲条件，只争朝夕，和干部群众打成一片，做了许多我们想做而没做到的事情，我们非常欢迎亚辉这样的好干部。”刘冲说，阿里巴巴派驻脱贫特派员到宜君，并与宜君确定重点帮扶合作关系，目前，在产业、品牌、教育、生态等精准落地帮扶项目中，均取得显著扶贫效果。

乘法：1×1×1＝宜君产业

脱贫攻坚，人是关键。刘亚辉一直在寻找宜君“新农人”。他眼中的“新农人”是产业带头人，下游连接当地农民，上游连接电商销售平台或线下大型收购商。“一个新农人×一群农户×一批上行销售平台，就可以实现一个地区可持续增收。”刘亚辉说，“从脱贫攻坚到乡村振兴，没有带路人，就不可持续。”

茹远江，尧生镇蔡道河村人，以前在北京做生意，2015年，看到《新闻联播》播放湖北农民种艾草，他离开北京，回到宜君，尝试种植艾草。宜君隶属于铜川，铜川是药王孙思邈的故乡。茹远江成立的思邈大艾公司，几经尝试，种出了优质艾草，精油含量1.287%，燃烧值18374焦耳/克，这种质量在国内实属上乘。

艾草种出来了，茹远江却没有太多电商经验。2020年，在铜川市人代会上，他偶然听说阿里的一个脱贫特派员到了宜君。“我马上去找亚辉，让他帮我出主意。”刘亚辉让他回去等信，却一直没动静，他以为没戏了。两天后，刘亚辉去找茹远江说，他和阿里同事仔细研究了两天，支付宝决定上线思邈大艾3款产品：艾草泡脚包、艾灸艾条、艾草消杀条。

“太出乎意料了，上架10天后，每天1000多单。”2020年10月25日，茹远江又找到刘亚辉，他俩要研究的是，一支艾草消杀条能燃烧4个小时，但其实点燃1小时后就可起到杀菌作用，能否出一种新款，把艾条做成四分之一长短，大幅降低价格，也方便客户使用。说话的工夫，茹远江打开支付宝说：“又涨了10单。”如今，茹远江逐渐把种植规模扩大到5000亩，仅贫困户就带动了40多户。

陈明涛,太安镇寺坪村人，西北农林大学硕士毕业，原是公务员，2020年4月辞职，回到距离县城40多公里的深山老林养中华蜂。宜君生态环境良好，至今生存着一定数量的野生中华蜂群，陈明涛编荆为笼，和泥为窝，传承着汉代以来的土法养蜂技艺。他不善言谈，却懂蜜蜂的语言。“蜜蜂一生气，就抖翅膀，这时你就得赶紧跑，它要蜇人了。”陈明涛说，如果蜂王死了，群蜂不认识他买回的新蜂王，便会咬死蜂王。“我让它们一起喝酒，酒醉复醒，忘却往昔恩怨，新蜂王就可以发号施令了。”

陈明涛刚刚开始创业，很是艰难，还背了不少贷款，但他颇有理想，他的目标是建立传统老蜂蜜的行业规范和标准。

兰玉婷，原宜君电商运营中心职员。2020年4月21日，她成为宜君县第一任淘宝主播，2个小时直播卖了8000多元，5月离职后，专门售卖名优地产，几个月便卖了60多万元……

独行快，众行远。

刘亚辉不停地寻找这种“新农人”，他们中既有像姚明强一样的农民企业家，企业已经在快速奔跑；也有像陈明涛这样正在艰难爬坡的创业人。他们都有相同的特质：肯吃苦，爱学习，接受新事物，愿意帮助父老乡亲。宜君县农业局局长郭延红经常和刘亚辉盘点宜君“新农人”：“刘亚辉不是一个人来到宜君，他身后是阿里10多万名员工，身前则是一批积极进取的‘新农人’。”

刘亚辉曾经在阿里内网发过一段话：

经常想起高中岁月，寒夜，总担心大风会把摇摇欲坠的宿舍窗户连根拔起，总听到同学牙齿打冷战，后来到北京读大学，屋里暖和得像城堡，像夏天在微笑……但我一直没有忘记，同学在被窝打冷战的声音，我想我能做的可能很少，但我必须做点什么。

脱贫攻坚是系统工程，需要多种角色、多种力量互动协作，包括刘亚辉，阿里巴巴派出11名特派员进驻全国偏远县，他们是脱贫协同网络的关键节点，扎根乡村，一项一项落地各个脱贫项目，一人一人培养数字化脱贫力量，尽最大努力，让农村脱贫，让乡村振兴。

刘亚辉在阿里工作时经常写专利，他说，写专利是发现问题，解决问题，并归纳成理论和模式的一个过程。通过数字化力量助力宜君打赢脱贫攻坚战的过程也像是写专利，只是把专利写在了祖国的大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