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土地箴言

就这样，我终于睡着了。那一夜，我没有梦，那是白天之间最纯净的纽带，也是时间的跳跃方法。

“你还别说，我还真扛下来了。”三水谈到这里，眼睛放着光，“当天，那场面，盛大极了，大家都给我观淼面子，无论谁都要在农忙播种的时候来看一眼我……嘿，柏龙！”坑坑洼洼的泥土路上走来一个略有苍白的瘦弱庄稼汉，听到这话，走了近来。我看到，他的牙向外突，肩膀突兀地和背部夹了一个九十度，加上两排清晰可见的肋骨，长得真是有些独特。

三水寒暄了几句，转过头来对我说：“这个，就是兴子他爹，柏龙，葛柏龙。”他又补充道：“就是他当初把种子借给我，还教我耕地。是大恩人。”他转而对柏龙说：“这位，大作家！到处打听故事呢，我正讲到你教我种地呢！”

“你好你好。”“你好，啊呀，俺也好！”我在握手时不敢直视他，对于丑人，直视是一种残忍。

“柏龙，你来给他讲吧。”三水说道，“你不忙吧。”

“不碍事的。啊呀，小兄弟，我来给你讲。”

我把目光眺望远方，等着听这段传奇。

三水这小子，啊呀，当时太自以为是了。还以为种地真的很轻松，结果都不知道种子该放在哪里，在田垄上到处乱走，也不知道干什么。俺见了这孩子，知道他心不坏，看他可怜，就过去给他做示范。这小子，笨死了，啊呀！他人挺勤快，却连最基本的犁地都不知道是什么，啊呀，还问俺：“有播种的书吗，俺想借来学习学习。”真奇怪。这里的一切经验都是口口相传，任何生活问题都可以在长辈那里找到解决方案，俺们和前人走同一条路，踏着他们的脚印前行，还需要什么书来教导俺们？

于是，俺告诉他：“啊呀，把种子搁在墚里的坑中。”

他抬头发现俺，目光转瞬又游离开了。“粮里？不要种在土里吗？”

“你说哪个墚！土沟，知道吗？在土沟的土坑里。”俺再没见过这么样的人，种子不在土里，难道在水里？

“土坑？这里算是土坑吗？”三水把手指着一个脚踩出来的小坑。

“啊呀，错啦。是手捅的……”俺说着就不说了，因为俺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于是，俺就问三水：“你不会以为播种单就是把种子撒在地里吧？”

三水显得手足无措，张了张嘴，却只说“嗯？”。透过他睁大的眼睛，俺就知道，啊呀！种地怎么能连腰都不弯呢？土地对祖先说，祖先对俺们说：“你们要用劳动，不懈的劳动，来换取一切成果。”俺们信奉神，但不信奉佛还是上帝，啊呀，只是信大自然的一切，他们是最好的传教士。

讲到这里，三水正盯着自己的脚尖，靠着树左摇右晃。柏龙哈哈一笑“啊呀！”就不在说下去。树荫里的三水也不抬头，看不清汉子的黑脸上有怎么样的羞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