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人为的悲风
趴着门缝那个僧人,脸上有些阴暗,月光和日光都管辖不到这里,星子为他勾勒出黑色的面具。他眼睛里迸发出星光,使人生畏。他显然已经明白,门外只有一个瘦弱的懒惰人。
这个秃驴,猛地把门打开,揪住我就大喊:“捉贼了!贼要跑了!”真是讨厌,我既没有偷什么,也没有潜入哪里,怎么就是贼人?于是乎,后面的几个小光头也冲上来,抓住我四肢就往屋里拖。待我被拖到最靠里的一个小院里,他们让我站了起来。我拍了拍被地上石头磕碰得近乎碎裂的屁股,舒展了一下手脚,挺挺腰,跳两跳,才看见:一扇小门镶在正中的石室里,门上刷满了锃光瓦亮的红漆,斑斑点点地透露出羞惭的暗棕色木质。石室上有零星的爬墙虎,边沿有苔藓,墙上简陋地画着菩萨佛陀。他们领我进去,我不得不低下头才能勉强入内。
内部气派极了,宽阔敞亮,别有洞天。几丝青烟从香杆上盘旋升起,绕梁袅袅,不绝如缕。几个金塑佛像反映着摇曳的蜡烛,看起来屋室通明了一整夜。铺着金色毛绒的罗汉床就在正中,两边挂着轻纱,一个老和尚背对着人侧卧在榻上,一只手支撑着头——一定是听见脚步从而摆出的神秘动作。他装出神秘的样子,我可不信服!
“都回去吧,给他一个客房。”老和尚悠悠道。下首人低头答应。
装模作样,有什么神气?但我的四肢百骸像散架,见到小床就扑上去了,就像一堵墙,一鼓作气地倒在了废墟里。
三水的话被台下的一阵骚动打断了,我猛然回过神来,发见台下的人又立马都在欢呼。台上有两个满脸抹着彩画的汉子,他们背后喜庆地插着一些小旗子,身上披着讨喜的大丝绸袍子,灯光像在上面坐滑梯一样出溜下去,像无穷的水一样洒了一地。他们手里,一位拿着龙雀大环刀,一位拿着太平刀。拿着太平刀的干瘦家伙,带着头套,示意头发精光;拿大环刀的好汉,手脚笨拙的很,引人发笑。
三水并没有很惊奇和喜悦,只是缓缓抬起沉思的头,木凳嘎吱地响了一声。他把右腿向上一提,脚脖子就架在了左腿的膝盖上,他挺直的背也轻轻弯了下来,好像要把头藏在腿架出的三角里,以躲避苦楚的来袭。他苦笑了一声,说道:“他们大都是为了这个来的,我的故事不重要——重要的是武打,是武打。”他缓缓低下了头。我知道他没有说出的话:一个平凡普通的人,饱含着悲苦凄凉的沉寂、志得意满的欢欣、苦苦思索纠纠结结的彷徨的命运,成了另一个人所编织的愉快;一个时代的悲凉与绝望,成了另一个时代潇洒的文字游戏。深渊般刺骨的季风扎进我的四肢,正符合季风的特质:无声潜入,悄悄影响,无可躲避。这一刻,一个灵魂与另一个灵魂的恐惧紧紧贴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