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没料到情况会这么糟。

我是说，我知道成绩单会很难看，但这也太悲剧了。

至于那些血淋淋的具体分数，我就不向你透露了，那只会叫你倒胃口。这句话：我这辈子从没见过这张纸上有那么多的红叉叉。

话又说回来，我一向认为自己挺聪明——除了学习这方面。在其他方面，我机智灵活、目光敏锐、善于观察，绝对能成为一名出色的侦探。这会儿，我不由自主地想象自己解开重重迷案的场景。这么想着，心情好多了。

然而，恐怖的成绩单一下子将我拉回现实。妈妈只要看到它，就会立刻变成暴怒的老虎，凶狠的“攻击”我。而我那深受老师宠爱的好妹妹——柠，无疑会让我的处境更雪上加霜，因为她上一张成绩单漂亮的令人爱不释手。

要是我把成绩单弄丢了就好了，或者是被一只野猫抢走也行啊。班里还真有个男生的成绩单被老鼠嚼碎了。可问题是，我完全不懂老鼠。而现在要丰富我的课余生活也已经太迟了。而且，学校什么的都会存档，不是吗？很可能杰的成绩单已经被钉在布告栏的正上方了。没错，说的就是我。这样，老师们就能朝那张可怜的成绩单施以冷眼啦。

我能怎么办？我可以试着改成绩。麻烦的是，如果要改，那几乎每行都得改。我也可以假装忘记把成绩单给妈妈检阅，这倒值得一试。可悲的是，必须有家长的签名才能作证。而妈妈总能猜到发成绩单的日子，好似有心灵感应。

没过多久，妈妈和柠一起到家了。柠刚上完音乐课，我笑呵呵的望着她俩。

“今天过的还好吧，妈妈？”

“精疲力尽！”她叹了口气说，“你能帮忙把桌子摆一下吗，杰？”

“当然，没问题。”

我把茶具摆得整整齐齐，等着妈妈开口说话。然而她压根没问题。

难以置信！她把我的成绩忘得一干二净啦！这一刻应该被载入史册，我猜她一定是被工作压得喘不过来气了。她在银行工作，和一位女士搭档。但那位女士总请病假，这么一来，所有的工作全压在了妈妈头上，使她苦不堪言，而我就逃过一劫啦，至少暂时逃过。

夜晚来临。我紧张得满头大汗，生怕妈妈突然记起我的成绩。

七点半左右，老爸回家了。他把包放在过道，上楼换好衣服，又给柠念了一会儿故事，然后下楼来到客厅，一屁股坐进椅子里。

妈妈把一盘吃的端给他。以前老爸吃饭时，妈妈会在一旁和她聊天，老爸则会把他遇见的奇人趣事一股脑地告诉她，甚至还会模仿他们的语音语调。现在他和妈妈几乎没有交流。妈妈通常给老爸准备好饭后便回到厨房，收听广播里谈论的经济形势和其他沉闷的话题。老爸呢，则在客厅边看东西边吧唧吧唧的吃东西。

不过，他还是会跟我聊天，告诉我白天他如何为办公用品公司做销售。但更令我感兴趣的是，老爸还是一家名叫“奇妙之旅”商店的合伙人。这店虽然不大，但里面堆满了形形色色的旧漫画书、碟片、模型和海报。有时，老爸下班后就去那看看——那是他光荣殿堂。他还会从那儿给我带礼物回来，

今天晚上他把为我收集的珍藏漫画拿回了家，我马上开始看，边看边等待末日的到来。

其实，我有这么个计划：把我那张成绩单偷偷的给老爸签名，那样就能逃过妈妈的眼睛了。老爸看到我的成绩当然不会高兴，但他最多也就叹口气，很快就会忘了这一茬的。他可不像老妈，为我的学业劳神过度。

电话铃响了，一定是外婆。她经常会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来，和妈妈聊上很久。我的机会来了！“老爸，”我说，“你能替我干掉几个人吗？”

他放下茶杯，“比如谁呢？”

“比如——我那些老师。”

他咧嘴笑着问：“他们又干什么啦？”

“他们联合起来，伪造了这份恶心的成绩单。”我不经意的又补充道，“想看一眼吗？”

“我最好还是看一下吧。”

我凑近他，一本正经的说：“我得警告你，真的不好看。”

“我想我承受得了。”

之后，老爸把成绩单放下来，他似乎吓坏了，忍不住感叹：“太糟糕了”

“我知道，不过，你可别让它坏了你一晚上的兴致，今夜如此美好，还有一场精彩的足球赛——唔，随时会开始。所以，不如你先在这儿签个名，我们就能探讨些振奋人心的话题了——比如，你觉得哪个队能赢……”

“先等等，你给你妈妈看过成绩了吗？”

“没有，她今天又热又累，我觉得，还是别让她心烦了……”

“你可真体贴。”老爸小声嘀咕，我听得出他在使劲不让自己笑出来，“这成绩单说明你没有用功学习。跟我说实话，你平时努力吗？”

“我是真的很想努力啊。可是我一到学校，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于是我再也没兴趣投入了。”

没想到，老爸一个劲儿地点头，似乎很赞同我的说话。“唉，这样看来，”他说，“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啊！你的成绩让我想到了我小时候。特别是老师说你‘整天忙着在班里耍宝逗乐’这段。我小时候也被老师这么评价过。”

“这样就不能怪我喽。是你遗传给我的！”我大叫。

“啊，我可没这么说哦。”这会儿，老爸又开始追忆过去了，“你数学考了65分。呵，我比你低，我以前考过50分……”他坏笑道，“妈妈非常担心我继父看到，她偷偷把分数改到了80分。”

“她真是个大好人，”我不禁赞叹，“真希望我能见见她。”

奶奶在老爸十二岁时就去世了——我现在也是这个年龄，有时我会想到她。不过现在，我要赶快把成绩单塞给老爸签名。

“你要知道，我们总该把这事告诉你妈妈的。”

“嗯，当然。五年后怎么样？”

“不是吧，”老爸大笑，“得早点，尽早告诉她。但也许今晚确实不是个好时机。”

“对，说什么也不能在足球联赛开场前。”

“我不是指这个……”老爸回应。

“嗨，我们可别错过球赛，你说呢？”

老爸笑而不语。然而，就在他为我签名的时候，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发生了：妈妈竟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门口。

原来她根本不是和外婆打电话。是她同事为工作上的事打来找她，反正她看上去心情不好。

结果她瞥见老爸签字，瞬间想起了什么，马上脱口而出道：“杰的成绩单今天应该拿到了。”说着，向我们走来，用一种过分客气的口气问老爸：“能让我看看他的成绩单吗？”

老爸的表情就像一只迷惑不已的仓鼠，说，“噢，好的，当然可以。我们——不对，是我，觉得你该先喝上一杯烈酒再看。”他哈哈大笑，妈妈却板着脸。

妈妈开始看我的成绩单了，我赶紧转移视线。我讨厌看到不幸，尤其是自己的不幸。可没想到，妈妈把严厉的目光投向了老爸，而不是我，这让我感到很奇怪。她冷漠地对他说：“我们能单独谈谈吗？”于是，他们起身走进厨房。通常，他们在快要爆发冲突时会跑进厨房。

别人的父母吵架时会大叫大闹扔东西，老爸老妈却从不这样。相反，他们的声音静的出奇，除了交头接耳的“嘶嘶”声，你什么也听不到。

我还是想不通，拿到那份恶心成绩单的是我，可妈妈却把矛头指向老爸。这是怎么回事呢？

终于，他们回来了。老爸重重跌回自己的座椅上，看上去就像刚被领导训过似的。

这时，妈妈的注意力才转向我。很明显，她的表情很痛苦。“你不想让我看你的成绩单，我很难过。我也不会就这么一笑了之，”她又冷冰冰的瞪了老爸一眼，“如果那样，也许就能讨你喜欢。但我心里很清楚，你需要的不止这些。我想你也一样明白这一点，是吗？”

“是的，妈妈。”但凡父母压力重重快要崩溃时，必须顺着他们。这是你得以生存的基本法则。

“今天的作业你还没做吧？”

“呃，没有……”

“我要你现在就上楼去做。今后你放学回家，先喝杯茶，接着就上楼做功课。那样会更有精神，更有效率的完成作业，你说呢？”

我郑重的点点头。

“好了，快去吧。”

我只得留恋的望了一眼球赛和老爸。

他对我使了个眼色，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