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皮埃尔教授的实验室最大的特点之一便是无法与卧室区分,卧室里有的备件诸如枕头啊、裤头啊之类的东西这里全有。这倒也并不奇怪,因为皮埃尔教授每个月有一半以上的时间是睡在实验室的。何麦刚来的时候还不太习惯,但没过多久他就从中发掘出了一些好处。比如他可以在工作时间堂而皇之地睡上一觉,理由嘛当然是昨晚思考某个命题太辛苦了,反正他现在说什么皮埃尔都信。他们是知音嘛,还说啥呢?就像现在,正是上午10点钟,皮埃尔授课未归,整个实验室就成了何麦打瞌睡的地方。但是天不遂人愿,何麦正做好梦呢——所谓好梦就是指梦里只有何麦与安琪两个人——门突然开了。何麦惊起后发现来人并不是皮埃尔,而是一个身形壮硕的男子,而那人脸上惊诧的神情更在何麦之上。
后来的事情表明这只不过是一场虚惊,来人是皮埃尔教授的堂侄马瑞,他有此处的钥匙,他是来给皮埃尔送支票的。何麦从旁边瞟了一眼支票上那个惊人的数额,内心更加坚定了为虚证主义事业奋斗终生的信念。之前何麦的确有些纳闷儿,只凭皮埃尔教授一个人发疯怎么也不可能建立起这么一个设施完备的实验室,想不到这个疯病原来是家族性的。
不过出于礼貌,确切地说是出于对支票的礼貌,何麦还是热情地给马瑞送上了咖啡。马瑞矜持地啜了一口后放下,探询地问道:“何麦先生,您是我叔叔的学生吗?”
何麦挺挺腰板说:“我是皮埃尔先生的合作者。”
“合作者。”马瑞低声重复了一遍,目光快速地从何麦脸上扫过,“您确定自己能理解我叔叔的学说吗?”
“当然。”何麦脸上显出了面对真理时的肃穆,“我和皮埃尔教授自合作以来,工作进展很快,就在今天皮埃尔先生还征询过我关于两个问题的意见。”何麦倒不完全是说谎,因为早餐时皮埃尔的确询问过何麦“昨天睡得好吗”“蛋挞是否烤得老了点儿”这两个问题。
马瑞肃然起敬:“我也为我叔叔能够遇到您这样的同道者感到高兴,请转告我叔叔,他上次要求的那批设施已经到位。”
“怎么不搬进来?”
马瑞环视了一下这间装备一流的实验室:“这里太小了,连十分之一也放不了的。遵照叔叔的要求我们找了好多地方,最后是在俄城的一座废弃金矿里安放的,我们将在那里恭候他的光临。当然,还有您。”
何麦眼前立刻浮现出俄城那壮美的风光,他觉得再在这样的背景上点缀一对亲密的情侣的身影真的就完美无缺了:“看来需要说明一下,我们是3个人,我们还有一位资深的专家将一同前往。”
“这样更好,我还有事,要先走了。请转告我叔叔,比尔祝他身体健康——哦,就是我父亲。”
“比尔,是俄城的比尔爵士吗?”何麦脱口而出。
“就是他。”马瑞利索地拉开门。
“这就好办了。”何麦喃喃自语。
“什么好办了?”马瑞不解地问。
“没什么,我随口说的,你走好。”何麦一时半会儿还不能从震惊中清醒过来,他现在觉得自己完全理解皮埃尔了——有这么一个全世界数得着的富豪哥哥作后盾,想玩什么不行啊,不要说证明什么虚证主义了,就算想证明太阳围着地球转还不是一个三段论搞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