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进京（五）

薛蟠这么一说，薛宝钗也来了兴趣，从母亲的怀里转过脸，瞪着一双杏仁般的眼看向哥哥，薛蟠笑着说道。

“这件事情并不是什么秘密，姨妈家的那位表弟出生的时候含了一块五彩晶莹的玉下来，这件事情本来就离奇，贾家的老太太又大肆的庆祝，就连咱们家在京城那些铺子里的伙计和掌柜都知道了。那位表弟在抓周的时候，对于笔墨纸砚这些东西一概不理不问。只朝那些胭脂盒子爬去，气得姨父大骂将来酒色之徒而已，好好的一个抓周宴就这么不欢而散”。

薛蟠见薛母和薛宝钗都来了兴致接着往下说道，“苟夫子在教我读书时也跟我谈论过古往今来的大人物，他说天地生人除大仁大恶两种之外，余者皆无大不同。大仁者应运而生，大恶者则应劫而生，大仁者修治天下，大恶者扰乱天下，清明灵秀，天地之正气，仁者之所秉也残忍乖僻，天地之邪气恶者之所秉也。男女偶秉此气而生者，在上成为不能成仁人君子，下亦不能为大凶大恶，置之于万万人中，其聪俊灵秀之气，则在万万人之上，其乖辟邪谬不近人情之态，则在万万人之下，若生于公侯富贵之下，可谓痴情种，若生于读书清贫之族则为逸士高人，纵在偶生于薄祚寒门，断不能为走足健仆甘为庸人驱制驾驭，必为奇优名倡。夫子说，能得天地灵气者，成则王侯败者贼”。

薛宝钗在薛母怀里扑哧一声笑了，“哥哥不知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话放到苟夫子的身上，听哥哥的意思，姨母的那位表弟不成王则成贼了”。

“依我瞧那位表弟是痴情种”，薛潘笑着说道，“姨母家的那位表弟衔玉而生可见是个有来历的，但凡是有能力的人不思进取大多会沦为下下人，听说姨母家的那位表弟不喜读书也不喜高乐，只喜欢与女孩子在内宅之中厮混。他说女儿家是水，男儿家是土，看见女儿家就神清气爽，看见男儿家就气味难闻，无论是读书还是写字，得要一个女儿家在身旁相陪才能读得进去，这样的人可不就是一个痴情种吗”。

薛母也跟着女儿笑了起来，边笑边骂道，“你这个孩子，你妹妹说你胡说八道你还和她狡辩，他才是多大的一个孩子可比你小了几岁呢，你就能够断定他是个痴情种”。

薛蟠笑着说道，“不管是不是痴情种，也不管最后是成王还是成贼，我都觉得他不是妹妹的良配，妹妹可比他大呢。又有客居在荣国公府的那位林姑娘，老太太既然打听了亲上做亲的主意，就必定会让他们自从一起长大的，前来的总比后来的感情要深。女孩子家还是要找一个心中有自己的，无论是贫穷富贵都会过得好”。

薛蟠的最后一句话说到了薛母的心坎之中，女孩家还是要找一个一心一意对自己的，她跟老爷可不就是这个样子，想到客居在荣国公府的那位林家姑娘，薛母蠢蠢欲动的心也就淡了。

在薛母的院子里面吃完晚饭，薛宝钗和薛蟠都回到了各自的院子。几天之后薛母对薛宝钗和薛蟠说出了心中的决定，自从薛蟠中了乡试工之后，她就想着要到京城去，有哥哥和姐姐的提携不愁薛蟠将来没有一个好前程，王子腾和王夫人也在给薛母的来信之中，多次让薛母带着儿女回京。薛母嫁到金陵薛家之后回京城的次数寥寥无几，薛家在京城也有自己的房子和铺子，薛母将哥哥和姐姐的信来来回回的看了好几遍，终于决定要带着儿女到京城去。

落日时分薛蟠到了薛家的祠堂，将祠堂内的烛火全部点燃，照例点上三炷香对着薛父的排位说道。

“你生前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这个媳妇儿，如今，她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要到京城去，我曾经对你说过薛家若是想保住这一世的富贵，京城是万万去不得的。可她远在京城的哥哥和姐姐频繁的给她来信，让她到京城去依照这个情形我是劝阻不了的，就算劝阻了她也不会听我的。我已经帮你拖了好几年了不能再拖了，我既然答应了你要保住你妻女这一世的富贵就一定会言而有信，不就是京城吗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之地，我在京城的地界长大，如今百年了也不知道与我记忆中的京城是不是一样，还是大有区别”。

薛家祠堂内薛蟠自说自话，目光飘到薛家祠堂内最高的牌位之上，紫薇舍人，当年他在京城也是见过这位是舍人的，那个时候他还不是薛蟠是太祖皇帝的挚友。他与这位薛家的先祖紫薇舍人匆匆几面，随口与太祖皇帝说了几句富贵话，不曾想百年之后，他竟然成了他的后代子孙，可若无薛蟠的这具身躯，他大概还在极尽之渊饱受折磨。

他对紫薇舍人的牌位轻声的说道，“这天底下就没有一个家族能够长盛不衰，别说你就是荣国公府那俩兄弟也到了该衰败之时。我虽不知道为何会成为你的后代子孙，但四大家族同枝相连，一荣俱荣，一损俱，但无论是富贵还是衰败总有个先来后到。好在你的生平做尽了好事，铺桥修路救济穷人，给自己的子孙后代留下了一些厚德。继承了你的情就得还你的情，你既喜欢功名利禄，那么我就还你功名利禄”。

薛蟠在百年之前与本朝太祖皇帝是挚友，帮着太祖皇帝定下江山却惨遭背叛，被打进的极尽之渊。原本以为自己会在劫难逃的薛蟠在最后一刻为自己博得一线生机，以为自己会蒙混过关却被薛父一眼认了出来，薛蟠也没有想到薛父竟然会有这样的智慧，能够识破他的真身。两个人你来我往半年之后，薛宝钗突然之间病势汹汹险些夭折，薛父以为薛蟠搞的鬼，薛蟠告诉他薛宝钗的病并不是他搞的鬼，他女儿的病是从娘胎里面带出来的，不过他有办法根治，薛父当然不信。他本来就对这个占据了他儿子肉身的陌生人心生警惕，女儿又突然之间病倒了，他自是不信这个冒充他儿子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