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贾家事（十一）

薛蟠对贾宝玉这个人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他脖子上挂的那块通灵宝玉，女娲娘娘留下来的物件，即使是块顽石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宝物。薛蟠哄骗贾宝玉，将那宝物从脖子上解下来给他观看，拿到手发现那块顽石晶莹剔透，表面之上却蒙上了一层灰暗不清的颜色，挡住了那顽石原本的光亮，贾宝玉那浑浑噩噩的性子，大概有一半是受到了顽石的影响。

宁国公府，府门洞开两边灯笼照如白昼，乱哄哄的人来人往，里面哭声摇山振岳，贾氏一族合家老小都赶到了宁国公府。贾珍哭的如泪人一般对着贾代儒说道，“合家大小，远近亲友，谁不知道我这媳妇儿比儿子还强十倍，如今伸腿去了，可见长房内绝灭无人了”，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薛蟠站在圈外听着贾珍的哭声心中鄙夷不已，秦可卿与其说是被贾母给逼死的，倒不如说就是被贾珍给逼死的，若心中真的爱她敬她，怎忍心让她背上了那样的污名，让她背上了那样的污名，被人发现就算拼上了自己的性命，不要也要护她周全，贾珍如此装模作样地哭泣委实让人作呕。

贾母说给秦氏一个脸面，果然给了她脸面，贾珍请来钦天监阴阳司来择日，择准停灵七七四十九日，三日后开丧送讣闻。这49日，单请一百零八众禅僧在大厅内拜大悲忏，超度前亡后化诸魂，以免亡者之罪。另设一坛于天香楼上，是99位全真道士，打49日解冤洗业醮，然后停灵于慧芳园中，灵前另外50个众高僧，50众高道，对坛按七作好事。

贾珍如此铺张浪费的行径，让贾政和王夫人心中有些不满，贾母没有发话，贾敬闻的长孙媳妇死了，因自为早晚就要飞升，如何肯又回家染了红尘，前功尽弃，对此也并不在意，只凭贾珍料理。两个长辈都没有发话，贾政便躲到自己的书房里不出来，对外宣称病了。王夫人心中虽然不满，也在私底下跟薛母抱怨罢了，薛母不知内情宽慰了王夫人几句。

贾珍见贾母和父亲都不管，亦发恣意奢华，光是一个棺材就远远的超过了秦氏的身份。贾珍又想着贾蓉不过是个黄门监，灵幡经幡上写时不好看，便是执事也不多，因此心下甚不自在。首七第四日大明宫掌宫内相戴权，坐了大轿，打伞鸣锣，亲来上祭，花了一千二百两银子给贾蓉买了个官。

大明宫掌宫内相走后，便有忠靖候史鼎的夫人来祭，随后锦乡候，川宁候，寿山伯三家祭品摆在灵前。亲朋你来我去，不能胜数，只这49日，宁国府街上一条白漫漫人来人往，花簇簇官去官来。

贾蓉买了官位回来，灵前供用执事等物，俱按五品职例，灵牌疏上皆写，“天朝诰授贾门秦氏恭人之灵位”。会芳园临街大门洞开，旋在两边起了鼓乐厅，两班青衣按时奏乐，一对对执事摆的刀斩斧齐。更有两面朱红销金大字牌对竖在门外，上面大书：“防护内廷紫禁道御前侍卫龙禁尉”，对面高起着宣坛，僧道对坛榜文，榜上大书：“世袭宁国公冢孙妇，防护内廷御前侍卫龙禁尉贾门秦氏恭人之丧。四大部洲至中之地，奉天承运太平之国，总理虚无寂静教门僧录司正堂万虚，总理元始三一教门道录司正堂叶生等，敬谨修斋，朝天叩佛”，以及“恭请诸伽兰，揭谛，功曹等神，圣恩普锡，神威远镇，四十九日消灾洗业平安水陆道场”，等语。一夜中灯明火彩，客送官迎，百般的热闹。吉时一至，一班64名青衣请灵，前面铭旌上大书：“奉天洪建兆年不易之朝诰封一等宁国公冢孙妇防护内廷紫禁道御前侍卫龙禁尉享强寿贾门秦氏恭人之灵柩”。一应执事陈设，皆系现赶着新做出来的，一色光彩夺目，秦氏的丫头名宝珠者，自行未嫁女之礼外，摔丧驾灵，十分哀伤。

官官送殡的，有镇国公牛清之孙，现袭一等伯牛继宗，理国公柳彪之孙，现袭一等子柳芳，祁国公陈翼之孙，世袭三等威镇将军陈瑞文，治国公马魁之孙，世袭三品威远将军马尚，修国公侯晓明之孙，世袭一等子侯孝康。缮国公诰命亡故，故其孙石光珠守孝不曾来得。南安郡王之孙，西宁郡王之孙，史靖候史鼎，平原侯之孙世袭二等男蒋子宁，定城侯之孙世袭二等男兼宗营游击谢琼，襄阳侯之孙世袭二等男戚建辉，景田侯之孙五城兵马司裘良。锦乡伯公子韩奇，神武将军之子冯紫英，陈也俊，卫若兰等诸王孙公子，不计其数。堂客算来亦有十来顶大轿，三四十小轿，连家下大小轿车辆，不下百馀十乘。前面各色执事，陈设，百耍，浩浩荡荡，一带摆三四米远。

走了没多久，路旁彩棚高大，设席张筵，和音奏乐，俱是各家路祭：第一座是东平王府祭棚，第二座是南安郡王祭棚，第三座是西宁郡王，第四座是北静郡王。这四王之中，唯有北静王功高，及今子孙世袭王爵。北静王水溶年末弱冠，生的形容秀美，情性谦和。近闻宁国公冢孙妇告殂，困想当日彼此祖父之情，同难同荣，未以异姓相视，因此，不以王位自居，上日也曾探丧上祭，如今又设路奠，命麾下各官在此伺候。五更入朝之后公事一毕，便换了素服，坐大轿鸣锣张伞而来，至棚前落轿。手下各官两旁相侍，军民人众不得往还。

宁府大殡浩浩荡荡，压地银山一般从北而至。早有宁府开路传事人看见，连忙回报与贾珍。贾珍念命前面驻扎，同贾赦贾政三人连忙迎来，以国礼相见。水溶在轿内含笑答礼，仍以世交称呼接待，并不妄自尊大。说了几句话，命长府官主祭代奠，贾珍等一旁还礼。

做完这些，北静王水荣便要见贾宝玉，贾政急忙命贾宝玉脱去孝服，领他前来。宝玉在北静王面前站定，见北静王水溶头上戴着洁白簪缨银翅王帽，穿着江牙海水五爪坐龙白蟒袍，系着碧玉红鞓带，面如美玉，目似明星，真好秀丽人物。急忙上来参见，水溶连忙从轿内伸出手来挽住。见宝玉头上戴着束发银冠，勒着双龙出海抹额，穿着白蟒箭袖，围着攒珠银带，面若春花，目如点漆。笑道，“果然名不虚传，果然如宝似玉”。

北静王水溶与贾宝玉一见如故，称赞贾宝玉真乃龙驹凤雏，对贾政说道，“非小王在世翁前唐突，将来雏凤清于老凤声，末可量也”。夸的贾宝玉偷偷地拿眼打量他的父亲，贾政连忙赔笑说了几句谦虚的话。

薜蟠代表薛家也在出殡的队伍之中，见贾宝玉和北静王水溶相谈甚欢，会心的一笑。自从妹妹来到贾家之后，贾宝玉与林家姑娘，没少因为妹妹争吵，林家姑娘的眼泪更是如雨珠一般落下。现如今，又来了这么一个人物，林家姑娘又该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