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没有对不起我
寒意浸透了骨髓。
剩下的也只是满手的枷锁和蔓延的血红。
蜷缩在床上，姜媛揪着领口的衣服，大声喘息，想要把自己从那股窒息中拉出来。
徒劳，一切都是徒劳。
呜咽声从嗓子眼挤了出来，姜媛被人抱在怀里的时候，浑身都湿透了，她死死咬住来人的肩膀，低声呜咽。
“没事了，没事了。”一边替姜媛顺气，一边低声安抚着。
一起进病房的护士满脸诧异看向半跪在病床上，将患者几乎包在怀里的唐南，默默退出了病房，顺带关上门。
“17床怎么样？”正在填写记录的护士抬头看了眼明显有些不在状态的同事，探着脖子看了眼。
刚才她明明看到唐主任进去了。
“应该没啥大问题。”趴在导医台上，护士明显有些兴致不太高，被人在手背上敲了一下，也没反应。
“这话要是让护士长听到了，肯定要罚你。”
“我压根就没敢靠近，唐主任进去后直接把人抱在怀里安抚。”终究是没有压住心里的震惊，护士凑到自己同事耳边嘀咕。
“住院时病史询问清楚了吗？是不是癫痫？”收好自己手里的东西，导医台里面的护士转身就打算去看档案，却被摁住了。
“我还分不清楚癫痫吗？就是梦魇了。”
“病人的事没小事。”推开摁住自己胳膊的手，就准备往17床去。
“赵清，医院里传言莫非是真的？你喜欢唐医生？”从病房里出来的护士，忽然追问了句。
“是，我喜欢唐主任，这有什么问题吗？”赵护士转头看向一脸好奇的同事，一起公事很长时间了。
她喜欢唐主任的事情，从来没有遮掩过。
也知道同事们在背后觉得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今天倒是第一次有人把这话放在她面前提，赵清面色和煦，偏头看向对方，等待她接下来的话。
“听我一句放弃吧，你没看到唐主任紧张的样子，就算他们现在不是男女朋友，迟早也会是的。”
“谢谢提醒，但作为值班护士，病房里的情况必须了解，要不然明天早上交接你怎么写？后续治疗出现问题，谁承担问题？”赵清点了点头，旋即往病房方向去。
站在门口，她看到了唐南低声诱哄的样子。
“我都说了，不要来了……”
“诶……你怎么不听劝呢？”跟在背后而来的人，忍不住嘀咕，也跟着赵清走了进来。
“唐主任，病人情况怎么样？”站在唐南跟前，赵清不卑不亢，甚至看不出来有任何工作之外的情绪，只有对患者的关注。
“梦魇了，这会已经休息了。”唐南俯身替姜媛掩了掩被子，无声叹了口气。
他曾经照顾了姜媛一个月，知道她睡着是什么样子的。
“出去说。”
病房门刚关上，病床上的人就睁开了眼睛。
她知道自己没有瞒住唐南。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装什么，明明来这里就是为了求这么一个机会。
如今人都出现在眼前了，她怎么就不愿意承认了呢？
还真是个胆小鬼呢。
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姜媛连擦拭的想法都没有。
鬓角的温热让她有些诧异，偏头就看到昏暗中坐在椅子上的人。
“你……”
“我们谈谈？”唐南没有开灯，他知道姜媛待在这样的环境里，是最舒适的。
“我……”姜媛几乎是条件反射想要拒绝。
藏在被子里的手被人轻而易举覆盖住，姜媛转头看向黑暗中那道身影，眼眶发热。
她从小就不是个喜欢流泪的孩子，因为母亲不让哭，说那是懦弱的表现。
她身上寄托着母亲向整个姜家证明的希望，不可以软弱，只能迎面而上。
所以在那次事故后，她被丢回老家也从未酸涩过，因为知道自己是被抛弃的那一个，早早就做好了准备。
“对不起。”弓着身子凑到病床前，唐南把自己凑到姜媛的视线范围内，让她能看到自己的所有表情。
察觉到掌心下的手动了动，唐南才不动声色叹了口气，继续说：“是我当时考虑欠妥，事后又耽误了时间，留你一个人在医院滞留那么久。”
“那天你走后，何婶就来医院把我带回去了。”把手从唐南掌心抽出来，姜媛撑着身子坐起来，顺势打开床头的灯。
漆黑的室内有了一丝光亮，原本凑近的两人之间有了距离。
“我……”吸了口气，姜媛转头看向窗外，她不敢看唐南的眼睛，怕自己心里的那点小九九被他看透：“没怪你。”
“可我怪自己，当初我明明可以做地更好。”
“你已经做地很好了。”摇了摇头，姜媛打断了唐南的话，对上唐南的视线，“如果不是因为我，那时候的你应该已经回家了。”
事情过去7年了，最开始的不理解，也在时间中慢慢得到了解。
那些最开始积压在心里的疑惑和怨念早就消失了。
心里甚至有些自责。
要不是她，唐南应该不会那么仓皇回家。
“你赶上了吗？”低下头，姜媛不敢看唐南的眼睛，她怕在里面看到怨恨，就像当年那场庆功宴一样。
她本该学有所成，接受所有人赞许和祝福的。
她本该是姜家的骄傲的。
最后却落了个，母亲怨恨……父亲抛弃的下场，倒是成了姜家的耻辱。
“嗯，赶上了。”
“那就好。”坐在床头，姜媛一直偏头看向窗外，好半晌才继续说道：“我不是故意装作不认识的。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小小，留下来照顾你，是我的选择，就算是因此错过了重要的事情，那也是我的选择，怪不得别人。”
“其实，怪也是理所当然。我……本来就是个麻烦嘛。”明明是在笑，可那张脸却给人一股浓烈的悲伤感。
这才是姜媛的底色。
“不是的。”
“唐大夫，是我欠你一句谢谢，当年被丢回乡下，要不是您心善，姜媛大抵就死在18岁了，变成一抔灰被扬了。”
从小就不受姜家人待见。
又因为郑秀的事情处在风口浪尖，姜家压根没有心思顾忌她。
姜家只想护住自己的金孙。
最方便快捷的办法就是把脏水泼在郑秀身上，然后再把她丢出去，时间久了外人就会忘记那场笑话。
“小小。”
唐南是经历过那年暑假的。
自是知道姜媛没有开玩笑，姜家人把眼盲的小姑娘丢弃在老家门口，随便打包了几身换洗的衣服，丢了几百块钱就走了。
要不是他那几天跑返城的事情，姜媛大抵是要晒死在家门口。
“可……唐大夫，我不恨他们将我遗弃在乡下。”
“嗯？”唐南喉结滚动，想说的话被门口的声音打断了。
“你先去忙吧，我估计得在医院住一段时间，不会跑的。”姜媛阖了阖眼睑，将自己的情绪藏得很好，回复了自己日常对外的样子。
“早点休息。”
“好。”盯着唐南离开的背影，姜媛才敢把心里的眷恋流露出来。
她是记者，有自己的消息渠道。
在采访完唐南之后，她自然也会去打探一下消息，唐南的身份太尊贵了。
不是她这种活在泥沼里的人可以沾染的。
从自己的衣服里，找到那支老旧的手机，起身挪到洗手间打开水龙头才敢打电话过去。
“你那边还顺利吗？”靠在洗手台上，姜媛吸了口气，这次是她兵行险招了。
“都录了，老地方给你？”电话那头的人，压低了声音，语气里面还带着担忧。
“不用了，我给你个地址，找个信得过的送过去。”
“我们跟了半年了，就这样送出去？你和周家什么关系？在这个档口送这么个大礼？”
“周家于我，有救命之恩。”听到那边声音不太对，姜媛低声叮嘱了两句：“这段时间好好休息，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就行了。”
“真不需要我们帮忙？”
“我已经走到明面上了，再暴露你们有点不划算。”挂了电话，姜媛从洗手间出来，就听到外面的吵闹声。
脑袋还没探出去就被人摁了回去。
“去休息。”熟悉的态度，让姜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无意识的往后缩了缩。
等门前的影子离开，她才反应过来。
她不需要这么听话的。
听外面的动静，已经有人上去凑热闹了。
“家属，这里是病房，你们有任何疑问可以和主治医师沟通，也可以和院方沟通，我们去办公区域谈？”院方派出的交涉人员，在推搡中终于占据了主导地位。
“沟通？现在你们知道沟通了？早干嘛去了！！”
“诶诶诶，有话好好说，别动手。”远远站在病房门口凑热闹的姜媛，正准备退回病房，就听到有医护人员喊。
“唐主任！！！”
几乎是条件反射，姜媛就冲了出去。
拨开人群看着一身狼狈的唐南，姜媛头脑发热，话都到嘴边了被人拦了回去。
“听话。”
红着眼睛，姜媛看向无辜被波及的唐南，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赵护士，麻烦你帮忙送她回去。”抬眸看着医院工作人员，正在劝诫其他围观的患者和陪床家属，只能拜托身侧的赵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