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加百利

米安小跑着来到了停放星舰的地方。秦温站在受损的星舰旁边，一脸困惑。他黑色的头发有些凌乱。

“怎么了，秦温？”

秦温递给了她星舰的扫描图像。

星舰外壳没有任何的损伤，但是星舰内部，光族无法到达的地方，被安装了一面小小的镧冕玻璃所制成的凸透镜。这个镜子的位置非常的危险。当维生装置启动的时候，系统发出来的热光信号会经过这一面镜子，然后被聚集。而接收装置无法接受到这一信号，维生系统就无法启动。光族不需要氧气，但是他们的假体无法忍耐极端的温度。若假体死亡，他们的精神体会在飞船操作上受限，这就会导致飞船异常，甚至无法完成降落。更可怕的是，凸透镜的焦距和倾斜的程度十分精确，聚集的热光信号会直接聚焦在飞船与引擎之间的固定点上，一定时间内就会将其融化，从而使引擎失调。眼前这一艘星舰即属于这种情况。虽然说一艘成熟的星舰一定会配备若干个备用引擎，但是在行驶时固定点熔断的情况下，光族是无法更换引擎的。

这艘星舰的监督员（星舰一般是自动驾驶的）在起航一段时间内就发现了异常情况。他立刻人为更改了航线，最后终于迫降回了月球上。

“我知道情况了，秦温。你叫我过来，是要干什么？”

“这一艘星舰，本来是要前往卓尔金星去支援移民飞船的。它的目的地是地球。所以我想，这可能和地球有关，所以叫上了你。另外几艘支援星舰都没有发生这种情况，通讯线路良好，没有异常，有几艘已经抵达了移民星球。但是更多的还停留在卓尔金星等待卓尔金人民进舰。”

“也许只是偶然的情况。也许安装这面镜子的人并不知道这艘星舰会前往地球。”米安说道。“能把这面镜子取出来吗？”

“暂时不行，但是我们扫描并分析了一下，发现镜子上面有三个字母，分别是‘G’，‘B’‘R’。”

“薇拉姐姐？”米安嘀咕道。“不过不太可能是她吧。”

“米安，你说什么？”秦温问道。

“不，没什么。”米安连忙摇摇头。“还有其他情况么？”

“没有了，这三个字母就是犯案者唯一给我们的线索。”

“所以，这跟地球真的不是偶然的关系吗？卓尔金星的小移民飞船有没有同时受到伤害？哦，对了，他们应该还没有出发，我叫他们在0.4个星际时之后再到达地球——洪水不是还没退嘛。”

“他们早就出发了。米安，他们的技术比我们还低两个水平，你忘了？玛雅文明只是乙-A级文明而已。可能是动荡的局势和不稳定的卓尔金星阻碍了他们技术的发展。他们同时也为了文明的存续舍弃了一部分情感，这导致他们一直没有办法变成甲-C级文明——估计永远也不会了。我就没看见过哪个文明在自己母星陨落之后还能存续长久的。现在他们只是在苟延残喘而已。我相信在不到两个星际月的时间内卓尔金人就会灭绝。”

“虽然说的也没错，但是现在能保住一点是一点啊。他们大概什么时候到达地球？”

“嗯，二十五个地球日以后吧，刚好半个星际时。比你设定的最早时间也还晚一点。”

“也不知道他们融不融得进地球的生态圈，我希望他们不要对地球原本的一切事物造成太大的影响。镜子的事情，就交给专业人士吧。”

“可是，我就是管理星舰的长官，同时也是技术人员，我都没办法了......咳，要是哥哥在，事情也许变得简单许多。”

“是啊......”

与此同时，艾尔默和普克靠在一面墙上聆听着他们的对话。艾尔默叹了口气。

“我现在有一些后悔了，封印米迦勒的决定。”

“肠子都悔青了？”

“你啥时候从地球学的这东西？光族又没有肠子。”

“不过，作为领导整个光族的人，你可不能后悔。”

“我知道。”

普克安静下来，继续思考着。一会过后，他好像想起了什么。

“GBR......Gabriel？加百列？”

“是她？”

普克慢慢点了点头。“她的生命也不长了，恐怕她已意识到了什么。希望她的思路是不清晰的——最重要的是她最好不要联想到撒旦的死亡。”

“但是从现在的状况来看，加百列似乎已经意识到了部分真相。”

“该阻止她吗？”

“她会在知道真相的时候将真相传给其它的六翼者，这样子他们可能会曲解我们的本意，从而再次发动叛变。光族已经承受不住真相了。”

“我有一个办法，艾尔默。”

“说出来听听。”

普克停顿了很久，似乎在斟酌这一番话有没有说出来的必要。

“让所有的六翼者蛰伏。”

艾尔默没有说一句话，甚至表情也没有丝毫的变化。过了很久，他轻轻吐出一口气。

“你疯了。”

“我是疯了。所有的六翼者都是国之重器，包括你和我。另外的八个六翼者分别控制着光族的核心技术。所以，一个也不能少。”

“不。有一个可以。”

“路西法？”

“路西法。但是我有一个比蛰伏更好的方法。”

“是什么？”

“把她送回她原本的身体——地球。”

“不会吧，你刚刚说要送她去母星，现在又要让她回地球。”

“不是现在。可以先让她蛰伏一个星际月，再将她送回地球。”

“这有什么意义吗？”

“也就算是作为‘决策者’的一些执着罢了。反正，我们两个也只是太阳系里面的两颗星星。我只是觉得，在短期内让其他光族知晓真相会造成不太好的影响。至少对大部分光族来说，这个真相也是必须要隐瞒的。毕竟，六翼者和普通的光族人并没有根本上的区别，差异却如此之大。”

“没有什么区别，都只是甲-A级文明的工具罢了。”

“不能这么说。毕竟，是他们使我们涅槃。”

米安听到了他们小声的交谈，但是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听到了一些诸如“肠子”，“叛变”，“真相”“六翼者”的词语，不过她本能的判断这一番谈话和肠子没有太大的关系。她直接朝那堵墙走了过去。

“艾尔默，普克？你们在这里，太好了，我们刚刚遇到了点麻烦，没法自己解决。”

艾尔默和普克回头便看见了米安。米安比他们矮几乎整整一个头，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微笑。

“什么事，路西法？”

“镜子，有面镜子取不下来了。”

普克暗地里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当时她的性格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五分之一个星际时以后，大洪水退了下去，留下一片被海浪侵蚀殆尽的文明遗迹，以及被盐碱浸泡得不能使用的土地。地球彻底化为文明的焦土。

米安去拜访了白沐邱。作为米安在棘族的“家长”，她其实是一整个流浪的星体。整个棘族都是这样的。这个宇宙中很多的星球，都是在棘族形体的基础上建造起来的。这个种族给很多其他的外星种族提供了安身之所，所以颇受人尊敬。白沐邱显然很关心米安。作为流浪者，她的星体表面并没有高级文明的痕迹，反而像地球的原始森林一般狰狞，充斥着各种怪异的生物。但是总有一个平静之所留给身体脆弱的米安。米安就在她总待的地方，和她身下的大地聊了很久的天。

回来的时候米安路过了星际站。

米安所处的星际站是银河系内所有物种的集中交流之地。但是目前还是比较冷清。日出之前，只有很少的种族保持着活力，而其中大部分都是甲级以上的文明。事实上，这类高等文明其实也没有多少，加起来不过十几个。而同时，在宇夜慢慢失去活性的乙丙级文明也越来越多。离日出越近，宇宙中失去的生命就越多，这是每一个时期必然的规律。对于寿命极短而极端好战的种族来说，宇宙的日夜交替一次，他们也许能够自我毁灭高达几十次，而每次又紧接着着诞生新的文明。对寿命较长的种族来说，这些种族重复的历史每天都在上演，而每一次的大同小异都能激起他们的兴趣。

这个星际站由甲-A级文明组建。传说中他们来自另外一个宇宙。然而在这个宇宙中，他们承担着“造物主”的角色，最终使这个星系成为生命的摇篮。自他们离开这个空间后，没有任何一个文明寻找到过或者寻找过他们的身影。文明们只知道他们存在过，这就足够了。受自身的水平限制，文明们艰难地料理着自身的事务。料理好了，文明得到发展，并在银河系内取得一席之地。料理的不好，那么星际站内有一个庞大的数据库，那里记载着所有曾经存在过的文明。他们会成为里面的一员。光族的六翼者之一——薇拉（加百利）就管理着这个地方。

薇拉经常待在星际站内处理着每一个数据。每天数据都在重新变化着。在银河系范围之内，有着不计其数的文明在日新月异地变化着。宇夜越接近尾声，薇拉的工作就越繁忙。

但是米安在星际站内看到的薇拉已经和上次在星际站时不一样了。她记得她的薇拉姐姐无论何时都活力十足，面带微笑。而现在，她明显变的疲惫不堪。但是光族是不会累的，所以米安很担心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米安在星际站内本来就没有什么熟人，何况接近数据库的地方就只有几个工作人员在活动着。米安在星际站内站了一会，她知道薇拉会来的。她们约好了。

薇拉来了，她是跑来的，但是看起来每一步都像是要倒下一般。

“薇拉姐姐！”

薇拉踉踉跄跄冲到米安面前，将双手搭在米安肩上。

“米安！快，听我说，我要没时间了......这个世界——你是祂！”

“啥？薇拉姐姐，我是谁？什么她？”米安被这突如其来的混乱弄的莫名其妙：“薇拉姐姐，冷静一点！”

薇拉一把抱住了米安。就在这一瞬间，薇拉的身体变得炽热。正当米安快要受不了的时候，她感觉不到薇拉了。当她回过神时，后者已经化为银白色的光彻底消失了。

与此同时，在不知多少光年外的太阳系，卓尔金星的内核彻底失控，行星的地表开始裂开，从裂口中漫溢出炽热的熔岩类液体，吞噬着没来得及转移的卓尔金人以及这颗星球上所有的生物。短暂的时间过后，卓尔金星彻底破碎，成为了一条带有余温的陨石带。而米安并不知道。

米安陷入了迷茫。

先是星舰上出现不该出现的镜子，后是一贯沉稳幽默的维拉开始疲惫，疯言疯语乃至完全消失，这一系列事情超出了米安的认知范围，所以她打算镇定面对。她能够感觉到她的核心驱动器闪动得几乎要超出负荷，于是她深吸了一口气，在几个工作人员的注视下离开了星际站。

在太阳系中的月球，艾尔默正在孤身一人欣赏着破碎的卓尔金星。

“掌管真理的天使，请你安息......”

不久之后，米安一脚踹开艾尔默的门，声音颤抖着，完全停不下来：“艾尔默，薇拉，薇拉她......消失了！为什么，突然就会......星际站里不可能遭受袭击，况且我在旁边，她就突然消失了！艾尔默！我好怕，我......也会那样消失吗？”

艾尔默温柔地注视着她——这个生来就学会无条件信任别人的小家伙，她最终还是掩盖不了自己内心的恐惧。

“不，你不会的，米安。”艾尔默突然想起了什么：“她消失前，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你怎么知道？”米安有些怀疑。

“有没有？”

“有。”

“是什么？”

“这很重要吗？”

“很重要。”

米安扁了扁嘴：“好吧。她说什么，时间不多了，还有什么，我是‘她’之类的话，我也没理解她，甚至没怎么听清。艾尔默，她最后看上去很疲惫。光族也是会疲惫的吗？”

“什么？她就说了这些？”艾尔默直接忽略了后面的问题。

“你知道什么？”米安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

“不太对啊......”艾尔默直接没有理米安，自顾自地思考起来。

光族中最先拥有假体的是艾尔默。作为由甲-A级文明直接创造的意识物，他被灌输了知识和一些关键的技术。然后他们教他制造了普克的假体。后来他们俩遵循甲-A级文明的命令开始履行他们最初的使命。

整个太阳系里所有星星的灵魂——这就是光族最开始的模样。完全由星球物质创造出来的第一个智慧体就代表了这个星球的意志。然而真相只有最初的两人知晓。当两人在孤独地制作着数以十亿计的假体时，他们遇到了瓶颈——太阳系中八大行星中三颗行星的假体无法通过正常的基因融合来制造。万般无奈的他们在无法联系甲-A级文明的情况下在同一时间内唤醒了所有已被制造出来的假体，从无到有地建设出了辉煌的文明，用星球尺度的智慧丈量着整个已知的宇宙。

不久前甲-A级文明再次拜访了太阳系。他们似乎早就知道三颗行星的瓶颈，于是带来了设计蓝图。这便是光族的“蓝图计划”。艾尔默和普克商量好了统一的口径，并联系上了万里之外与光族交好的棘族，请求援助。棘族欣然同意，并派出白沐邱和另一位棘族当做使者。

唯一不好解释的是蓝图上地球所对应假体的三对黑色翅膀。在经过深思熟虑以后，考虑到当时正值失格者危机前期的状态，艾尔默想出了一个近乎玩笑的借口，并将其透露到了三颗行星中最早制造出假体的一颗——秦渊。

艾尔默和普克两人遵守着和甲-A级文明签订的契约，严守着秘密。现在光族是已知宇宙中水平最高的本土文明，但在普通光族人的眼中，他们和其他正常宇宙种族并没有什么不同。

光族的增减靠着星星数量的变化。有时候分裂，有时候逃逸，有时候破灭——光族的总数不断细微变化着，但是没有人质疑这奇奇怪怪的增殖模式。光族的母星甚至是黑眼星系中的一颗并不是很大的行星，但是谁又知道他们的命运所系只是1700万光年外的一个小小星系呢？

艾尔默知道薇拉，那是他创造前期精心制造的一个艺术品。他创造她的假体时就有强烈的静谧和永恒感，那是属于真理的特质，而他也相信她必将知道这个宇宙的真理。虽然如此，但是他还是不希望她将真相告诉其他的光族人，所以他派她去数据库工作，类似于数坟——和死去的文明打交道。当然，薇拉死去之后，尤里（乌利尔）接管了她的职位——他要处理的第一份数据就是失去母星的玛雅文明。失去母星的文明基本都处在死亡倒计时的状态了，所以要在数据库内进行提前备份。

薇拉的消散在潜意识上给米安造成了巨大的打击，导致她跟随光族回到母星后一直浑浑噩噩的，跟下属交代事情的时候她有时候会紧紧盯着那个无辜的光族人，仿佛想在他身上看见消散的征兆，她弄得后者紧张得不行，简直没法认真听她讲话。

艾尔默和普克意识到了这个现象。

“Lucifer她的意识防线这么......薄弱？”

“也不能怪她。我去星际站抽取了加百列的临终影像，她从冲出来到消散只有不到十五秒的时间，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受到强大的精神冲击可能对任何一个有感情的生物来说都是无法消除影响的吧。”

“你说的那一段影像我也看了，普克。但是加百列死亡以后路西法看起来很镇定？”

“我倒是感觉她要晕过去了。”

“无论如何，我们必须消除这种影响。虽然路西法并没有控制着过于核心的部门，但是甲-A级文明从她诞生前就一直很注重她，后来更是要求我们让她掌控整个地球的控制权，很难说现在他们是否还在关注着她的情况，这个问题我们必须要解决。”

“我听一个神神叨叨的光族诗人说过，故乡最是能够抚慰心灵。他这句话也并不无道理。像我，每次为了研究生物工程要返回海王星的时候，一下飞船，接触到行星的地表，呼吸到那清冽的空气，我就会感觉到安宁。”

“那么冷的空气你竟然还觉得清冽，不愧是海王星的灵魂。每次你执行公务的时候不带人去也是为了不让他们寻找到‘真相’的证据。本来在设计假体的时候一个基本原则就是无论假体有多脆弱，他/她必须适应他/她所对应的星星的环境。这项技术在现有科学之上，我们暂时还没有搞清楚甲-A级文明是如何做到的。超高压或超低压，极端温度之类的，真的很难想象原本脆弱的假体竟然真的可以因为出身而去适应那些环境。但是我们也做过硬性要求，让每个人在每个地表降落时带好备换假体或维生设备。但很奇妙的是，路西法的星球无论哪个光族过去都可以不带维生系统，只需要防范一下微原之类的。和在母星的情况下相差无几，只不过体感温度更高一点。出于对真相的保护，我很久没有回过太阳了。挺怀念的。在地表的场景真的很震撼，可惜除了我自己什么东西都不可能带进去。”艾尔默叹了口气。“不过也许你说的对，回到归宿真的可以让精神平静下来。那么，我们要把路西法送回地球吗？”

“也许可以。这一切都由你来裁定。但是现在人类遭受了大灭绝之后，可能她的出现以及在觉醒后初期的人类眼中可能会成为‘神’的存在，这样就会对他们的发展产生影响。我认为，可以在地球的某一处开一个空间，让路西法与人类隔绝。”

“你说得对，容我想一想。”

“好。”

两人就在静默中过了很久。

“就按你说的来吧。”艾尔默长舒了一口气。“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征得她的同意。”

一会后，普克轻轻敲开米安的门。说明了来意之后，米安几乎表情都没有变化就答应了下来。事情似乎比想象的还要顺利。普克很快就期待着一个精神正常的米安出现在他的面前。

从黑眼星系中光族母星到地球需要两个地球时的时间。这就是当时宇宙中最先进的技术。光族有传送门，可是他们从来不会用它们传送“活物”。这就是为什么本宇宙最发达的文明还需要开着飞船在宇宙中晃荡。米安知道传送门的事，她认为不使用传送门一定有光族自己的理由。

在跨越宇宙的旅程中，米安被“安装”上了一道力场。这个力场可以使米安控制在她五米范围内任意物质的位置和状态，活物不行。这相当于一道隐形的小传送门。

当米安惊奇地适应着这个小技巧的时候，负责监督船的秦温就在旁边看着。米安措不及防将一个水球砸到自己脸上的时候秦温不厚道地笑了起来，米安瞪了回去，她开始用力场控制一个大一点的水球晃悠悠的来到了自己面前。

然后直接糊到了自己的脸上。

秦温知道自薇拉消散后自己的嫂子就有一些精神不正常，但没想到是这么意料之外的举动。

米安轻轻往水球里吐着气体，眼睛盯着水球中的气泡以及视野中扭曲的一切。

她将水球从自己的脸上移开：“秦温，你觉得，你哥在海里看到的世界会是这样的么？”

秦温知道她在说什么。

秦温看着这个水球在米安手中飘飘荡荡的，想起了秦渊所处的地球的深海。

“他应该沉睡着，看不到海的。”秦温说着。“不过你这次回地球，就是要散散心，如果想去的话，我可以带你去看大海。”

“我看过海的，大洪水期间的。恐怕没有比那更大的海了吧。”米安嘟囔着。

“我去过木卫二，那里的海更大呢，只不过从表面看不出来，都结冰了。”

两人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的闲扯着，不知不觉中就到了地球。飞船悬停在洪水过后暂时无人居住的一片空山上，秦温带着米安穿过一座充斥着死亡和海洋气息的山峰，钻进了一个山洞。

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

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便豁然开朗。

这是光族给米安在地球上设置的异常空间。这里躲过了洪水，原始的自然环境中完全不见行星地表的死亡痕迹。这就是他们精心打造的伊甸园。

这片空间是光族在地球上原有的，包含一整个小型生态系统的区域。它虽然不和地球上原本的空间秩序相吻合，但是它的确是属于地球的一部分。米安在刚进入山洞时就有一种恍惚的感觉。她仿佛回到了叛乱之前在地球上的那些岁月，穿梭于各种精巧的制造品中间，周围巍峨的群山也像这一般葱绿。

刚上地球时米安就觉得踏实了不少——毕竟是自己“权力范围内”的东西。但是她隐隐约约感觉到似乎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混沌能量在这片空间的内外穿梭着。

进入山洞内的空间之后，秦温突然发现自己的浓缩因子液落在飞船上没取下来，于是赶忙离开这片空间去取。地球的生存环境虽然宜人，但是因子稀薄，光族没有浓缩的因子液就无法在这颗星球上生存较久时间，除非他们愿意食用地球的食物。可惜地球的食物所含有因子也非常稀薄，而且光是控制食物内的微原和将食物内的因子分离出来就需要耗费很大的能量。这种做法通常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被允许，但最终也只能够维持极其虚弱的状态。于是光族愿意随身携带一瓶像水银一样的因子浓缩液以备不备之需。但是秦温好像把这重要的东西落在飞船上了，于是他得回去拿。

米安知道秦温几分钟之内就会回来，所以她并不担心什么。她开始了对这片空间的探索。

这一片空间就像地球上任何一片原始森林一样，只不过林间有一块较大的空地。米安刚进来时便是在这片空地上的。但是米安觉得这块地方也不怎么值得逗留，于是她很快的钻进了密林里，好奇地看着里面充满活力的一草一木。

森林里还有很多动物。米安在林间走着，身后很快就跟了一堆鹿，野马，兔子，禽鸟之类，甚至还有一只喜鹊停落在她肩头。米安停了下来，走到一头雄鹿旁边抚摸着它光滑的角。雄鹿蹲卧下来，让米安抚摸着它的头部。有几只山雀停落在鹿角上。

突然间雄鹿猛的跳起，原本跟在米安后面的草食动物们也四下逃窜。雄鹿跳起的瞬间，它角的尖端不小心划到了米安的手臂，米安的手沁出几滴血来。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那一块空地上的黄土剧烈波动着，仿佛沸腾的水面，甚至变换了颜色。几分钟后，那一块土地变成了一个极其光滑的镜面，银色的。几秒种后，镜面原地出现了一个仿佛黑洞的大坑，有一只蛇禁不住诱惑溜了进去，从此再也没有谁见过它。这个过程是无声的，所以米安并未察觉。

米安在动物四处逃散之后发现不远处有一群狼，便将这理所当然的当成了它们逃窜的原因。米安靠近了狼群，狼群并未做出攻击或是逃避的举动。狼王迈着轻盈的步子朝米安走了过去。米安刚开始有点紧张，但后来就发现狼群对她是善意的。

狼王很快就注意到了米安的伤口。米安将手伸过去，狼王用舌头舔了舔沁出的金红色血珠，又用鼻子闻了一下手臂被划伤处的气味，便回到狼群，低声吼了一下，狼群便悄无声息的聚集到了米安的身边，并躺卧下来。时不时有几头身强力壮的公狼伸过头去闻米安伤口的气味。米安也坐了下来，将身体靠着狼王的腹部。毛茸茸的，非常温暖。

小憩了一会儿之后，米安拍拍狼王的头，继续着她的探索。狼群好像是不放心，跟在她的后面走了一会。

米安看见了巨蟒，好几米长的那种。它看见了米安，游了过来。到了米安面前，它将头竖了起来，稍微比米安低一点。米安拍了拍它的头。巨蟒将身体蜷曲起来，米安爬到了它身上，有一点凉丝丝的。

米安在山林里面游荡了还挺久的。大概有一个小时吧。正当她在逗着一只杜鹃鸟的时候，她听见了秦温的呼喊。

米安飞快地冲下山林，却在空地旁边刹住了车。

她看见空地上的黑洞，还有在黑洞的那一边的秦温。她发现秦温穿着到来之前不一样的衣服。

秦温在看见她之后，表情变得异常激动。米安看着他徒手撕开了一道不大的空间门跳了进去，片刻之后就直接来到了她的面前。

“米安，你还活着？！！”秦温几乎要哭出来。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