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山水清音

夜正好，正是七夕最热闹的时候。

暮柔换了那身绛紫色的纱裙，从和信娘那儿暗道所连同的树林里缓缓踱出。

身姿如弱柳扶风，暗香浮动，颈间微开，隐隐看得见那雪肤玉肌。青丝飞泻，紫纱遮面，只余一双美眸，泛着幽幽的碧色。

她撑着一把油伞，这样稍稍倾着，便可遮住面目，不至于让那一抹碧色引来注目。

着男装，他便是那手段无数，心狠手辣，风流不羁的歧王。

着女装，她便是那冷清无欲，心思剔透，矜持内敛的暮柔。

歧王永远是朝堂上叱咤风云的强者。

暮柔只会是江湖上梅妻鹤子的游侠。

两种完全不同的性格，她硬生生地把自己撕成两半。她是这个世界上最高明的戏子了，在盛浓清淡的两种妆容下，演着最天衣无缝的戏。

她沿着河岸走着，有些漫无目的，就如此行的目的，也只是散散心。

可她融入不了人群，也再融入不了那夜色，片片垂下柳叶滑过她的眼睛，有些微痒。

她轻轻扶开，却借着风听到了些只字片语。

她内力深厚，自然耳力也非比寻常。

于是她凝神静静听，以分辨开嘈杂的人声。

“好诗！莫兄的这一首诗当真好！”

接着她又听到了些附和声。

看来今夜有诗会？不知现下京都诗风诗品如何，倒是值得去看看。

想着，她便沿着河堤向前走去，不过百步左右，她便遥河望见了那处的人头攒动。

轻移莲步，到了渡口，便下了河边的一只小舟，对船家道了声：“麻烦送我去对岸。”

老汉收了银两，正准备摇桨摆渡。

“慢着！船家！”只听见一个小童子的呼喊。暮柔背对着，懒得回头。

那小童子小跑着站在渡口边，有些气喘嘘嘘。

“船家，刚才不是说好了嘛！我去引我家公子来，让你在这儿等着我们，你怎的就要走了，你怎这般不讲信用！。”

老汉那张皱巴巴的脸顿时为难起来：“小公子啊，老汉等了你们好一会儿啦，可你们还没来。这来来往往的渡船已经来回好几拨了，老汉我总得养家糊口吧。这姑娘要渡河，我这载她一趟，若个个都像你这样，这这这……这叫老汉我怎么做生意啊！”老汉耷拉着一张脸，满脸的皱纹都堆在了一块，也是个劳苦人。

“老人家，是梓童唐突了，管教不严，还请见谅。”温凉如玉的声音，带着微微的磁性。

那老汉受了这等恭维话，却有些受宠若惊起来。

“这位姑娘，若是也去对岸，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能否也捎在下一程？”那好听的男声继续道，却谦逊有礼，让人难以拒绝。

然而不等暮柔回应，那人便拉着梓童径自下了船，似是笃定了她不会赶他们两人下船。

暮柔有些无语，这家伙是要蹭她的舟子过河去吗？

这个男人的声音听上去很温雅，实在难以将他联想成白蹭一次渡舟的人，或许他只是想搭讪吧。

然而静静站在一旁的梓童听了，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

他内心悲痛地流泪，公子又在白蹭东西了，连过趟河也要蹭一个姑娘的船。怎会让他摊上这么一个吝啬钱财的主子！

梓童有些眼前发昏，简直太丢人了，他恨不得跳进水里淹死自己算了，尽管他会凫水。

“这本是公子先预定的船，因果总相关。老伯，请摆渡吧。”

暮柔背对着，始终不曾回头，却能感觉到背后那略带探究的眼神。

船儿稳稳地离开渡口，两岸的灯火也看得不真切，倒映在水中，跟着水波荡漾，轻似烟罗，又梦似南柯。

船很快就到了对岸，暮柔先上了岸。

“清音阁。”暮柔看着牌匾上面的字轻轻地念出了声。

那一道渡船的男子，缓缓跟上介绍道：“今日诗会，乃江南名流苏小小举办。苏姑娘纵情山水，乃致雅之人，且才情无双，故而多文人墨客集会于此，览物之情，其皆无异。”

“何必丝与竹，山水有清音。”暮柔看着那清音阁，不禁缓缓吟道。

那男子听了笑且不语，然则内心微微有所震动，故而若有所思地看了暮柔一眼。

只是她从始至终都是一把油伞微垂，好巧不巧地一直遮着那脸。

然他单从那姑娘的身形衣着来看，便判定这必定是个美人。

可美人多是蛇蝎，还是提防着敬而远之为妙。

他率先走了进去，暮柔借着那月色看清了他的背影。

白衣一袭，不染纤尘，墨发轻束，似谪仙般的身姿，当是月华无双。

暮柔无言凝视良久，随即也缓缓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