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龙张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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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浔阳楼的说书人惊堂木一拍,便开始娓娓道来。

说的是那位叫祝炎的铁血副官,一夜血洗望江城暗探,又只身从阎王爷手中救回二月红夫人的事迹。

二楼上,燕颇听得津津有味。

“老大,你真是直接下地府问阎王爷要人了?还改了生死簿?”

祝炎慢条斯理地沏着茶:

“我见没见过阎王我不知道,但对于送人去见他,我还算有些心得。”

燕颇缩了缩脖子,说话就说话,别冒寒气成不成。

钱平看着祝炎一番动作,只觉得赏心悦目,还有点惊悚。

唉,怎么有个什么都会的老大呢,让小弟很为难啊,额,有样东西他不会……

高明听着说书人讲到银乡人这些年对九州的迫害,不知为何,出了神,他只觉脸上陈年疤痕似乎在隐隐作痛。

祝炎品了口茶,道:“讲得不错。”

“额……”燕颇真不知道这话怎么接。

“老大,话说这事传得这么红火吗?那说书人的故事都讲得如此熟练了。”

“背后应当有人推动。”祝炎眯了眯眼睛。

燕颇疑惑道:“谁啊?帮老大涨名气他图什么?”

“树一个能让九州人团结的典型,图的当然是燕云。”钱平解释道。

“燕云?”

高明回了神:“据大义之上,得九州民心,拢猛将志士,求一场大胜。”

其他三人包括祝炎的目光都移向高明。

钱平表示,你暴露了,扮猪吃虎的家伙。

燕颇就是惊骇悲愤了,兄弟,你是不是背叛了我们的阵营,同一智商水平的阵营?

祝炎看了高明一眼就转了头,说书人已经在客人的笑骂中断章了:

“大概就是这样吧,他们很会聚势。”

“但愿不是色厉内荏才好。”高明一反平日里憨厚的样子,面上带着些不以为意。

钱平知道高明有事瞒着他,但也一反老阴人的性子,没想着问:

“那就看看北边能变成什么样吧,那天不会太远的。”

燕颇总感觉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一瞥楼下:

“我嘞个去,玉芙蓉笠笑晴,我没看错吧。”

桌上国家大事的深沉感完全没有了,钱平和高明也是看了过去。

钱平明显是知道这个玉芙蓉,面上很是激动,高明则是好奇,让钱平一说起来就变“痴汉”的玉芙蓉?

祝炎则下意识想起了《下午茶》,怎么就忘了买这张唱片。

原唱就在下面?

留声机好像也有了新款,回望江再说吧,带着太麻烦。

哦,可以问问店家能不能送货上门,他再加点古筝,钢琴,吉他?

果然打钱快乐,花钱也快乐。

玉芙蓉笠笑晴,被醉水省捧出来的当红花旦,美其名曰:歌星。

她一开始在九州出唱片,演出,知名度只是缓步提升,直到两年前一曲动京城,玉芙蓉之名男女通杀,到达如今连名伶都比不得的地步。

醉水省的电影院,第一部九州国产电影就是笠笑晴挑的大梁。

据说正在筹备的磁带播放器的发行中,笠笑晴的歌曲磁带极为齐全。

祝炎看见钱平的样子,一挑眉,问高明:

“钱平喜欢这个玉芙蓉?”

高明脱口而出:“老大你也会八卦?”

随后又补救道:“《易经》的那个八卦昂。”

祝炎淡定如常:“闲聊而已。”

燕颇支起耳朵,悄悄地探过头来。

趁着钱平还沉浸在亲眼见到了笠笑晴的飘忽感里,高明低声道:

“钱平的那台留声机,只放笠笑晴的唱片。

他还收藏了很多上头有笠笑晴的报纸。

老大,我跟你说,每次钱平一提起笠笑晴就……”

高明不说话了,因为钱平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钱平脸色一缓,叹了口气:“也没什么不能说的,我就是觉得她唱歌好听,长的好看,据说人也不错……”

高明白眼望天,就是这样,不仅痴汉,还夸赞之语连绵不绝。

说到最后,钱平自己也不太好意思了,怎么跟小姑娘似的。

祝炎听着楼下传来的笠笑晴的歌声,道:

“我挺喜欢她的《下午茶》,其他的……”

钱平的眼睛唰的就亮了:“老大,你也觉得笠笑晴不错?”

祝炎平静地看着他:“其他的,都一般。”

钱平垮下脸的样子有些燕颇化的趋势,实属罕见。

祝炎摇头笑了笑。

钱平愣住了,燕颇和高明瞪圆了眼睛,老大被墓里的东西附体了,怎么办?

拿见鱼刀砍?

祝炎很快就神色如常:“怎么了?”

三人疯狂摇头,然后又点头。

燕颇迟疑道:“老大啊,我认识你十几年,一直以为你不会笑,你这突然来一下……”

钱平接话:“就挺……”

高明憋了半天才结尾:“突然的……”

“那我不笑,让你们哭?”

“客气客气。”三人这默契一来,可以组团说相声了。

燕颇抖了个机灵:“其实老大要是能回望江城笑一笑,佛爷夫人哪用得着操心你的亲事啊。”

钱平抓起点心就往燕颇嘴里塞,我去,你这量过茶壶温度才提的壶吧?

高明用起他炉火纯青的装憨憨技能。

祝炎也不管耍起宝来的三个人,借着歌声喝着燕颇挑的茶。

燕少爷果然可以,这是把陈茶扫光了?茶铺老板怕是乐开了花。

三人都认真听起玉芙蓉的歌声来,确实不错,可惜除了钱平外,剩下两人都没什么欣赏的能力。

不久后,燕颇跑楼下凑热闹去了。

祝炎要去戏园子,钱平灵机一动,把地图塞高明手里了。

高明乐呵乐呵带老大去听戏。

听戏啊……

他小时候,他爹最喜欢就着戏,给他讲排兵布阵,战场杀敌的事,也不管他究竟听不听得懂。

高明只记得,爹说过什么治军犹如治家,但须为严父,什么将军要从个好兵做起,当时不懂,只做个点头虫。

他娘埋怨他爹净给孩子讲些打打杀杀的事,他爹乐呵乐呵认了错,依旧我行我素。

祝炎和高明来到戏园,戏园子里人挺多,正唱着《穆柯寨》。

高明也不知道今儿怎么了,怎么偏偏是《穆柯寨》?他爹高正阳出征前和他一起听的最后一场戏。

那一天,他的话很少,他问,以后的九州,也是这般模样吗?

他没指望还小的高明回答,这样深奥的问题,高明甚至还奇怪父亲为何与往常这般不同。

父亲披甲而去的背影,是他最后的印象。

再得到父亲的消息,是上将军高正阳贪污军饷,抗旨不遵,战死沙场。

官兵抄家的那天,爷爷自尽了,自谓愧对列祖列宗。

高阳抢出了父亲最爱的藏剑,脸上留了一道疤。

母亲带着他隐姓埋名,离开了京城。

母亲从前与琴棋书画相伴,是人言天下才气八斗,独占一斗的才女,后来她不苟言笑,那个曾伤春悲秋的女子忘记了如何哭泣。

她竭力地掩饰自己对于那些权贵奸佞,对于那个王朝最尊贵的那群人的恨意。

但在高明越长越大的时候,他还是明白了一切。

为什么父亲回不来了?

为什么说爷爷死了?

为什么我们要离开京城?

这些疑问有了答案,却带来了更深的困惑,未来的九州,也是这般模样吗?

黎明元年,前朝覆灭。

母亲泣血,不久,病亡。

原来,恨意,也能支撑一个人活着,高明是这样想的。

而祝炎听完了他的讲述,罕见地用不确定的语气说:

“或许是……爱?”

他们终究还是没听完《穆柯寨》,高明听到中途,露出的气势吓跑了不少人。

在戏园老板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祝炎就拉着高明跑了。

没等祝炎问,高明就解释起来。

一开始就想说是触景生情而已,没想多谈。

但看着祝炎的眼睛,莫名其妙,不知为何,高明想说了,于是他什么话都往外倒。

这下好了,祝炎不光是人形测谎仪,还是人形吐真剂。

“老大啊,你说,九州未来会是什么模样?”

祝炎侧对着夕阳,半边身子染上了金光:

“你想祂是什么样子?”

高明有些迷茫:“我……不知道。”

“那就等你知道了,告诉我。”

“然后呢?”

“把祂变成那个模样不就好了。”

高明顿住了,祝炎脚步却未停。

高明不知道他希望中九州未来的模样,只是知道,祝炎说到做到。

路过的茶楼中传来说书人的声音,和浔阳楼中的一模一样,他说:

“上将军仰天长叹,臣等正欲死战,陛下何故先降?

言罢高将军同残余将士与那七国外寇死战。

四千高家军,斩首敌寇两万余!

……”

高将军最后如何,高明没听到,他得赶紧跟上老大了,这路老大又没走过……

“老大,你为什么喜欢听戏?”高明这才想起来问。

“因为有意思。”

“我觉得这话蒙燕少爷还差不多。”

祝炎仔细看了高明两眼:“没想到燕颇又站在鄙视链底端了。”

“什么鄙视链……老大,你在岔开话题。”

高明瞪一双死鱼眼看着祝炎。

“哦。”祝炎不为所动。

“老大,不想说?”高明迟疑了。

“后来也因为一个人。”

祝炎的话没头没尾,但高明理清了:

一开始喜欢听戏,只觉得有意思,后来,更是因为一个人。

高明有个理论,他娘说的,男人往往因为女人成长。

所以……

“女子?”

“是。”

“老大喜欢的?”“朋友。”

两个人同时说完,祝炎面无表情看着高明。

“额,老大,我最近研究《易经》入了迷,胡言乱语。”高明暗骂自己被燕颇传染了。

有种叫做燕颇的传染病,传染性极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