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郝连长在大厅扫视了一会,而后转身出了去,此时外面的味道可比里面的味道强多了,留下燕颇和其他人在里面面容苦涩地检查。
李春来部下那个领头的也跟了出来,似是认识郝学,苦笑着说:
“郝连长,你们这不地道啊,来之前可没说是这般场景,到头来一群人净收尸了。”
郝连长长吐了一口气,神色迅速轻松下来,道:
“可不是嘛,我们那祝炎回来也不说话,倒头就睡,那叶染红的话也不能全信,可不是我们不地道,我们事先也不知道这可比叶染红说的……解气多了。”
“有这么个人在你那儿,偷着乐吧你,可劲给我装。”
通货膨胀时钱一把一把花,如今乱世,人命则要轻贱得多,他们的战友死了那么多,他们却不能一味沉浸于悲伤。
只能尽力安逝者魂,记住那些曾鲜活的面孔,埋藏在心底,等哪天自己死时看走马灯时,也能有些东西……他们已然习惯于此。
至于山匪,也许从这群家伙杀了那些兵的时候,在他们眼里,这群家伙已经不算人了。
“就是死了还得恶心我们一下。”正蹲在那里查看那个手持九环大环刀的尸体的燕颇如此腹议。
至于人都是祝炎杀的?想想祝炎那副狼人的样子,燕颇打了个哆嗦,那也都是这帮匪徒的错。
一番搜索检查后,燕颇来到郝学身前,道:
“连长,都是一刀致命。”语气颇有几分不可思议。
郝学眯了眯眼睛,沉吟一声,道:
“一会让兄弟们集合吧,这地方也没啥好看的,一起回家吧……”
“是。”燕颇也肃然起来,压下心中的震惊。
两方人马各自集结后,便在大路上分道扬镳。郝学和燕颇带着人,活人和死人,一起回了望江城。
郝学嘱咐人亲自去给老刘他们家里说明情况,家里没人的部队给好好安排,又说了抚恤金的事,便去找佛爷报告了。
燕颇来到了祝炎的宿舍,轻手轻脚开了门,见他还睡着,便坐在床旁的椅子上出神。
“老刘他们都带回来了?”
燕颇心里一惊,便看见祝炎已经睁开眼看着他了,眼中倒是清明,被这双眼睛看着,燕颇无端有些惊悸。
“你没睡啊?嗯,一个不少,你应该留下了什么驱兽的东西吧?”
“你进来的时候醒了。”
燕颇一时间有些尴尬。
“燕颇,帮我跟跟胡逸医生说我真的没事了,随便给我编个活让他放过我吧,嗯,老刘他们家人我还是蛮熟悉的。”
祝炎认真地暗示着说道。
燕颇有些哭笑不得,连带着刚才那股子莫名的感觉也被冲散了。
“你看你这样像没事人么?我倒觉得胡医生干得漂亮,你是不知道昨天你有多虎,况且我们又不是人少到非动用你这病患。”
祝炎眯了眯眼睛,平静道:“你信我能起来把你撂倒不?”
“信,当然信。”燕颇急忙说道,生怕说慢了祝炎就付出行动,到时候胡医生得把自己活剥喽。
当然这话完全没有敷衍的意思,看完山客寨后,他已经完全明白祝炎就是个牲口。
祝炎摆出一副有些遗憾的神色,无奈地叹了口气。
“要不你再休息会吧,我忙我的去。”燕颇说着看了一眼门口,生怕突然出现一只把祝煞星逼成这样的胡医生。
祝炎看了燕颇一眼,道:“想问什么就问,我这睡不着。”随即顿了顿,补充道:“胡医生刚走没多久。”
“那就好。”燕颇下意识出了口气,结果就见祝炎瞪着死鱼眼看他。
“整的跟你不憷他一样。”燕颇小声嘀咕。
祝炎不理他。
“那我问了昂,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那山客寨都没活人了。”
“诶,胡医生来了。”祝炎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燕颇连忙回头,却看见门口空荡荡的,随即转头无语地看着祝炎。
祝炎平静地说道:
“你看,这种情况下你的动作明显比平时快,所以有时人能做出看上去远超能力的事,当然,我也是有那么点天赋的。”
燕颇……燕颇表示这歪理无法反驳,总感觉最后一句才是真的。
“你就蒙我吧!”
“你不信,我也没办法。”
祝炎倒是没什么表情变化。
燕颇无奈一笑,怎么感觉这人回来以后更恶劣了。
“行了,你还是老老实实养伤吧,我明天再来看你。”
祝炎对燕颇摆了摆手,闭上了眼睛。
燕颇摇了摇头,出了宿舍,轻轻地带上门。
这边祝炎则无聊地回想起所知道的历史和现状:
他所处地界乃九州曲水省望江城,九州历经分分合合几千年,如今仍可说是一统时期。
然九州经闭关锁国后发展滞后,如今九州沃土被他国觊觎,国内革命变法图强,军阀割据,正是风雨飘摇之际。
所谓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在第一次局部战争打醒了九州国人后,天降猛人,新旧政权迅速更迭,快得不像样子。
不过这当然是比起曾经那些王朝步步衰落,一败再败而亡,百十年衰落的周期来说算短。九州前任政权,只败了一次,还没怎么“卖国求荣”呢,十几年就被一撸到底。
由此在百姓中口口相传着许多阴谋论,甚至是妖魔论,无他,这国亡得忒快了,虽说最后传得面目全非,但是妖魔之流,九州应该是确有。
太平年间就有人误入深山,见巨蛇身粗如屋,头角峥嵘,也不知怎么蛇口逃脱,一众青壮不信邪,进了山,带回来一张巨大的蛇蜕。
“妖怪者,盖精气之依物者也。气乱于中,物变于外,形神气质,表里之用也。本于五行,通于五事,虽消息升降,化动万端,其于休咎之征,皆可得域而论矣。”
然似是要成气候甚为困难,所以也只在深山大泽,古墓空城中可见。
少有妖魔鬼怪灵精,僵尸之流作怪于人烟鼎盛之地,其中命魂化鬼,害命于人,更是少见。
因而值此九州飘雨之际,纵有怪事,也大多是妖魔恶不过人心。对于作乱妖魔与祸乱野心之辈,九州共诛之!
但妖魔的存在并未公诸于世,祝炎之所以知晓,则是因为和妖魔之秘同样严密且也常有传闻的隐世氏族。
言至于此,就不得不提佛爷张启山了。
佛爷出身一支古久张姓氏族的分支,该分支据说是祖上因违背族内通婚之规被驱逐,而主族一脉身负麒麟纹身,佛爷那一支则只能纹上穷奇。
麒麟,穷奇,据考为九州古时异兽,神威莫测,因前人数次遍寻山川而无果,随以为灭绝或记载杜撰。
祝炎心想,此前人甚为严谨,颇有圣人周游于乱世之风采。
因得局部战争,这一支只能从北方南迁,一路坎坷,终于定居于望江,佛爷也起势于此,挑起族中大梁。
祝炎的母亲便是出身于这个张家,早年一见祝父误终身,脱离了氏族,后祝父于祝炎幼时去世,祝母凭着祝父留下的钱财生意和人脉,独自守着祝炎长大,也不算太艰辛。
然国有恙,家难存。
战火一起,祝母因为也算是佛爷父亲不知多远的姐妹,多年来与族中也未断了联系,便随着张家一路流离。
因本就身体不好,加上车马劳顿,到了望江城没多久就病逝了。
祝母去世后,祝家仅存祝炎和老仆几人,但终归有些家底,家中生意也尽力转移到了望江城,也因为佛爷原先照拂过祝家,祝炎平安长成。
那天在管家傅伯不舍的目光下,少年挺拔的背影在阳光下渐行渐远,并未回头,从了军。
可能张家血脉是真的有点东西,待死神一来,祝炎身体里那本来稀薄无比的血脉竟朝着曾经那头名为祝炎的烛龙的方向一去不回,成就了这般非人的身体素质。
当然,他不是原先的祝炎,肯定还会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往小了说,他用血液驱逐野兽;往大了说,看官可知屠龙如何?
当然,对于这小小真灵来说,后者此时又很远了。
但这家伙却毫不在乎这些事,也许活得久的人都这尿性?
言归正传,祝炎在宿舍一连住了好几天后,终于“忍无可忍”,一脸严肃地跟胡医生说:
“我要回家养着。”
胡医生这几天也发现祝炎确实不可用常理看待,伤口恢复极为迅速,也因为原来没打麻醉给缝了那么多针的愧疚,也就放过祝炎了。
随后胡医生还没来得及叫人帮他收拾一下送回家,就目瞪口呆地看着祝炎利落地穿好衣服,背好一把黑中带红的横刀,虽然还是表情冷淡,但语气比平常缓和地招呼了一声,脚步轻快地出门去了。
“我很可怕吗?”胡医生歪了歪头,问旁边的护士道。
“可能是他嫌一直躺着太无聊了吧。”
“好吧,肯定是这样。”(ง•̀㉨•́)ง
祝炎没有直接出军营,而是先去马场接他带回来的那匹马。
去的路上,祝炎现给它取了个名字,祝三火,一听就是认(极)真(为)想(敷)过(衍)。
祝炎把手放在祝三火马颈上,听着养马的饲养员诉说这家伙把一个愣头小子踢得差点背过气的英勇事迹。
末了饲养员还说不用赔偿,是那小子不知天高地厚,有些马还真不是一般人能碰的。
就祝炎养伤这几天,他的“凶名”已经传遍了军营,连带着祝三火都有些出名了。
这等绝世凶人的马能一般么?饲养员心中这样想。
随后,饲养员帮着把祝三火牵出马场,祝炎也没有拒绝。
极其稀罕祝三火的饲养员送了一段就得回去了。
“祝炎!等会我!”
祝炎牵着马正欲出军营,就听见后方传来一阵叫喊。回头一看,只见燕颇那家伙迎面跑来。
迎着祝炎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燕颇有些手忙脚乱地停了脚步,正色道:
“我是想念余妈的手艺了,特地请了假,正巧跟你一块。”
语气诚恳,话语假得很。
“走吧。”祝炎微微抬高帽沿,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燕颇一边跟着一边嘀咕:“你带着伤走那么快做什么?也想余妈的菜了?”
祝炎不理会他,他却说个不停。夕阳下,两个年轻人的影子越拉越长。
“大丈夫生于乱世,当提三尺剑立不世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