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曾经
祝炎这一觉,睡了两天两夜才醒过来。
期间解九爷来过,望闻问切一番,得出的结论和那个医生差不多,现在只能各种手段上着,补血养气,并注意祝炎的身体状况。
燕颇和苏情,二月红和丫头,陈皮,齐铁嘴,钱平,高明,郝学……很多人都来了。
(胡逸:我不配拥有姓名?)
小傅每次来,都带着余妈变着花样做的药膳,小子刚看见他家少爷眼睛就红了,又怕打扰少爷休息,只能忍住。
其他人来,基本都是缩手缩脚,轻声细语。
唯有齐铁嘴这个奇葩,嘀嘀咕咕,说个不停:
“祝小哥,不是我说你,你再怎么厉害,也只有一条命不是,你为了二爷夫人冒险,是大义,是大恩,我齐铁嘴服你,但你可以提前跟我们说一声,就说一声就够了,这次要不是猴子,你这副样子,还能受得住一夜的冻?你这……”
见鱼刀在颤动。
赶在祝炎睁眼抽刀前,医生来赶人了。
齐铁嘴临走前还跟看护祝炎的人提了一句,祝炎在的那个屋子太冷了,想办法换换,那地方病人能住吗?
直到出了门,齐铁嘴蓦然有一种重获新生,不,劫后余生的感觉。
然后他算了一卦,又怀疑了一遍人生,砸吧一下嘴,喃喃自语,祝小哥果然不科学。
这天早上,仆役开门进来,门旁站着看卫的士兵。
仆役一抬头,就看见祝炎坐在床上,看着窗外,阳光洒下,渊渟岳峙,恍若天人。
那士兵就更激动了,火急火燎地就去找医生。
好在祝炎是睡够了,懒得计较他的大呼小叫。
在祝炎清醒后,他的身体指标开始回升,连带着房间的温度都宜人起来。
两个医生均得出积极的结果后,许多人心里的石头都落了地,也松了口气,而祝炎,却不行了。
虽然他还不能下床,但他能听人说话了啊。
佛爷在和医生沟通后,郑重其事,严肃地坐在祝炎的床边:
“在救人之前,你有把握吗?”
“有,人是能救的,就是不确定我需要给出多少。”
“你就不在乎自己的命?”佛爷的语气严厉了些。
“我不会死,”祝炎神色认真,觉得不太够,又补充道,“我很确定。”
“那为什么,不和我们提前说一声?”
“忘了。”
祝炎很实诚地回答道。
佛爷深吸一口气,笑骂:“忘了?你对我们很有信心啊!”
祝炎面色自若地点头。
佛爷一滞,用有些古怪的语气说道:“你是相信我们,一定能准时找到你?”
祝炎语气悠悠:“差不多,其实我有把握,在救完人后,方向感会进一步变弱。”
“你知道城南那个老宅子离二爷那儿有多远吗?你知道怎么不留在二爷那里?”
“找地方睡觉,当然是安静点好。”
佛爷是真说不出话来了。
不提前通知人,说忘了。
不留在那儿等着,说找安静点的地方睡觉。
这滚刀肉的样子肯定不是随我们张家,一定是祝家的锅!
佛爷摇头无奈地失笑一会儿后,认真地看着祝炎:
“这次就不说了,下次,起码跟我们提一句,好显得,我们没有那么没用,就指着你一人拯救世界了。”
“行。”
严肃的聊了半斤,轻松“愉快”的再聊个八两吧。
“你知道你回来那晚新月跟我说了什么吗?”佛爷慢悠悠地剥了个橘子。
“什么?”
“你的亲事交给她了。”
他把橘子往祝炎那边一递,祝炎不吃,他就往自己嘴里塞了一个,嗯,酸得很,顺手就把剩下的都扔盘子里了。
祝炎罕见地歪了一下头:“夫人不用操心她的婚事?”
“两头不误嘛。”佛爷爽快地回道。
“我该外派了。”
佛爷笑骂道:“你这躲燕老爷子呢?放心吧,这事我是不会管的,你就等着新月唠叨你吧。”
祝炎平静地说道:“佛爷,你说了,夫人唠叨。”
佛爷看祝炎的眼神变了,一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的样子。
最终他还是摆了摆手:“行了,你好好休息吧,我也不唠叨你了。”
……
等尹新月进门时,祝炎身前搭了个小台子,一手刻刀,一手木雕,然后免不了的是一阵数落与那些语重心长的话语,最后是旁敲侧击地问祝炎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说实话,祝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人对他说这样的话了,甚至是这样对他说话,无论是齐铁嘴,佛爷,还是夫人,都是如此。
他有些新鲜和怪异感,但仅是如此了,你不能要求一个活得太久太久,很久不做人的家伙对此触动万分。
况且,还有别的因素。
祝炎曾经到过一个民用科技水平很高的帝国,他们可以用数据将普通人的生活,彻底解析,看上去很恐怖是不是?
那里有如真正机械般的人类,但那里的人笑容也是真实的。
祝炎在那地方待了一段时间,直到新一代心灵之桥的问世。
心灵之桥是专业的用于心理医师等正规行业从业人员评估心理状况,并向心理异常者提供治疗方案的大型机械。
祝炎向来随心所欲,便想试一试。
嗯,他是自己过去的,当时他的方向感,甚至可以独自进行空间跃迁,至于后来……那应该是神秘的九州力量吧。
从他进入心理医师的问诊室开始,心灵之桥已经开始工作了,悄无声息。
祝炎感觉到了电流的移动。
或者说,问诊室,本身就是心灵之桥。
祝炎曾经也看过心理医生,那是还算个人的时候,结果并无异常。
这次的心理医师,问的问题,做的引导,都比祝炎见过的那位,更容易让普通人毫无察觉,也涉及到心灵更深处。
再加上心灵之桥,只要不是心理防御达到了无坚不摧的地步,人们的心理,将无所遁形。
幸好有关职业道德的法律已然完善,不然患者痊愈的概率,还没有社死大。
祝炎是看医生,当然懒得设防。
在等待结果的期间,医师给祝炎倒了杯茶。
茶杯的颜色,是普查中最不容易让人讨厌的颜色。
桌上的摆饰,都有一种恰到好处,赏心悦目的感觉。
她对祝炎温和地道一句抱歉,要去一趟卫生间。
在她起身走出门,关上门的过程中,脚步带着恰到好处的急促,脸上依旧是如沐春风的笑容,并未露出什么破绽,甚至是心跳。
现在心理医师的门槛可真高,祝炎心想。
医师离开问诊室很远后,打开通讯终端,报了警。
她竭力平稳自己所有的躯体表现,简直把祝炎当做人形测谎仪来对待,把几十年所学全用上了。
在她给祝炎斟茶之前,心理测试结果已经出来了,快得像换了台机器。
其实一般情况下心灵之桥和心理医师是相辅相成的,后者进行询问和引导,前者录入数据,两者得出的结果,几乎都是一致的。
但这次不同,在她的评估过程中,她觉得祝炎是正常人。
哪怕总感觉哪里有些怪异,但她找不到痕迹,大概是职业训练出的直觉吧,但她这门行业,不能完全相信直觉。
看到心灵之桥这么快出结果,她心中讶异,面上不显,职业道德素养告诉她,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心灵之桥的结果直接投映于医师的脑部芯片,是猩红的字体:
患者祝炎,症状未有先例,极度危险,极度危险,极度危险……后面的报告,仅仅重复着那四个字—“极度危险”!
但心灵之桥还有一个功能,借助医师的共情能力,传递模拟出的患者情绪。
那一刻,她感觉到了极寒,冷漠,无垠的荒芜,仅透露出的一丝寂灭,就差点把她逼疯。
烈火,毁灭,焚世之炎,仿佛潜藏着世间一切愤怒。
为什么,明明是模拟感知患者情绪,她却觉得自己分外渺小,连活着,都没有机会?
幸好医师的芯片在工作期间有收束情绪的功能。
从未动用过的鸡肋功能,维持了她表面的沉静,她觉得是劫后余生。
哪怕用她最理智的判断,她也觉得祝炎心中无情到漠视一切生灵,暴烈到毁灭一切生灵。
但偏偏,两者有一种诡异的平衡,达到了不可思议的平静,这是她最终感受和猜测到的。
她根本无法想象这种平静被打破,一头怎样的魔鬼,会君临于世。
心灵上的感受,不得不说,比直接观摩祝炎的战斗,更加贴切,也更让人绝望。
祝炎从容地饮尽茶水,消失在问诊室中。
医师的手段或许能瞒过很多人,但瞒不过祝炎,虽然他对这次问诊很满意,但已经吓到人了,还是不要让人回来再倍受煎熬了。
祝炎心中的诡谲平静甚至在还是个人类的时候,就鲜少打破,当单体实力达到一定地步时,更是如此,只有一次……
而结果,都不是那些自以为是的人,想看到的,那也是他们最后一次睁眼。
不过,如今祝炎重新回到了人类的身份。
他有些奇怪于一个身份,竟然能把他身边的人对他的态度和行为,变得截然不同,甚至截然相反,但也仅限于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