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佛爷注意到人群外的祝炎,挣了挣手臂,没成功,无奈着说道:
“祝炎,真没事?”
祝炎只是点头。
要给祝炎包扎的听奴求助似的看着自家小姐。
齐铁嘴回道:“祝小哥身体强悍着呢,他说没事就没事。”
祝炎拎了拎装药材的包:“药材在这儿。”
佛爷道:“那我们走吧。”
尹新月连忙说:“我送你们去火车站。”
佛爷也没有办法,只能如此。
待一行人走后。
崔天民送了口气,身子放松下来,向随行的伙计摆摆手表示自己无碍,默念道:“我是崔天民,我是是崔天民。”
有那么一些人,他们从小被灌输忠君爱国的思想,被不断提醒自己的血脉和名字,而后他们在九州长大,过着九州人的生活,穿梭在九州人群里。
但是,每隔一段时间,总会有人自生活之外而来,告诉他们,他们究竟是谁。
七尾浅间,是其中一个人的名字,他还有一个名字,叫崔天民。
在佛爷到京城之前,七尾浅间收到从望江传来的消息。
望江潜伏者的谋划被查觉,望江的张启山和二月红已经前往了京城。
身在京城的七尾浅间被理所当然的启用,那边的人说因为信息不充足,让七尾浅间自行决定如何行动,并让七尾浅间小心一个人,那个人叫祝炎,十分恐怖,小心不要被他抓住尾巴。
张启山,二月红,祝炎的画像通过特殊渠道很快就到了七尾浅间的手里。
原本七尾浅间只是算着时间让人去寻,来新月饭店只不过是早已定下的,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了正主。
而七尾浅间的计划就是破坏张启山计划,于是就有了先前的花式加价。
说实话,他原本对祝炎是有些不以为意的,觉得情报言过其实。
但把自己拥有的钱财全都投入拉垮张启山的行动的时候,七尾浅间的心里是极为平静的。
他们那种人过着的生活是割裂的,灵魂与身躯也是割裂的,已经不清楚算不算得上,是一个真正的人了。
七尾浅间记得曾经的上峰再见到他时,上峰说,七尾,你是我最完美的作品。
而当祝炎用始终平静的眼神看着他时,他觉得自己被看透了。
这个人好像在自己少时信念动摇的时候,在旁边看着自己躲在被子里痛哭。
这个人又好像听着自己一遍一遍地在心里默念,我是七尾浅间,我是七尾浅间。
如果说崔天民这个名字是他近乎完美的伪装,那七尾浅间这个名字和他的血脉,就是他的锚定,所以他永远永远都不可能成为一个九州人。
在那一刻,七尾浅间有点慌,好在祝炎很快移开了视线。
如今计划算是失败了,但接下来也没有他的事了,就交给望江的人吧,他不想再面对那个叫祝炎的家伙了。
……
在前往京城火车站的路上,尹新月开始问佛爷的真名。
佛爷不搭话。
她就问齐铁嘴,齐铁嘴笑着说:“佛爷,你看这……”
尹新月歪着头看佛爷:“他们叫你佛爷啊。”
佛爷看了齐铁嘴一眼,无奈地吐出一口气。
齐铁嘴嘿嘿一笑:“尹姑娘,这些事还是佛爷自己告诉你吧。”说完作势捂住了嘴巴。
尹新月看了看佛爷,觉得不大好搞,又换了一个人:“祝小哥,你这么……厉害的人,怎么跟着佛爷的。”
祝炎转头看了看尹新月,又看了看佛爷,意味不言而喻。
佛爷只能帮祝炎回道:“祝炎是我的部下,更是兄弟。”
齐铁嘴无用地赞同点头。
祝炎则古井无波的看向远处的那个人:叶绍清……
其他三人也注意到了他,大家也算是认识一场,何况叶绍清还帮过佛爷,不打声招呼说不过去。
佛爷开口问道:“叶先生怎么也在这里?”
叶绍清笑得温和:“我是特意等你们的,其实当时我看出了你不是真正的彭三鞭。”
“那叶先生又为何帮我们?”
“一来你应当是为了求药救人,这个我还是猜的到的。”
齐铁嘴道:“王爷好眼力。”
叶绍清笑容不变:“怎么看出来我原来还是个王爷的?”
“原先就觉得您这名字耳熟,再和你这人一对,可不就对上了嘛。”
叶绍清微微摇了摇头:“看来我还挺出名。”
齐铁嘴还想说不是什么坏名头的,却被叶绍清打断了:“诸位,相信你们也着急着走,我先把我那二来说完吧。”
佛爷道:“叶先生请讲。”
因为着实不确定叶绍清是否对这一句“王爷”反感,八爷刚才也没试探出来,所以还是称一句“叶先生”好了。
“二来嘛,这位小哥的身手实在是不凡,看得人不禁击节赞叹啊。”叶绍清一挑眉,目光灼灼地看着祝炎。
祝炎心想,我动手是在这叶先生送钱之后吧。
几人隐隐嗅到里招揽之意。
这时候,叶绍清身后的火车里走出来两人,正是二月红与丫头。
二月红觉得气氛有些不对,便看着叶绍清询问道:“这位是?”
佛爷抬手说道:“这位是叶先生,这次能取得药材,多亏了叶先生了。”
二月携偕丫头真心实意地对叶绍清道:“多谢叶先生了。”
叶绍清看到丫头惨白的脸色,又看了看祝炎对他的话无动于衷的样子,叹道:
“若是能治好这位夫人的病,我的那些阿堵物花得就值。诸位,话也不多说了,今后若是有事需要我叶绍清,还请不吝登门,江湖渺远,我能做的不多,但帮帮朋友还是够的。”
众人与其道别,目送叶绍清瘦削的背影,携一老仆,渐行渐远。
萍水相逢,缘分一场,而今后,却不知,何时何地,重逢。
叶绍清出生时母族显赫,母亲深得当时的皇帝宠爱,可以说是衔玉而生。
但他好像天生与那巍峨的宫墙格格不入,每当他扬起头来,看那四方的天空,总觉有一股压抑,让他喘不过气。
他见不得人受苦,可若是帮了那些人,他们会惶恐,会拒绝,仿佛他不安好心。
阿娘说,这是慈悲心,是好事。
那年年少,阿娘病重,他遍寻名医,却是治不了她的病,重金求药,却是无果。
那年冬天,大雪纷飞,阿娘最喜欢雪了,她被埋葬在冬天的雪里。
从那以后,叶绍清与那地方的隔膜愈来愈深,醉心诗书,学史治经。
直到一天,他从伏案上抬起头来,那个国家已经亡了。
他心中觉得这样挺好,因为那个国家在阿娘病倒之前,就已经病入膏肓了,但总有点怅然若失。
身边的人为那个国家哭喊,他们不敢走到那个颠覆了一个王朝的人面前,捐躯赴国难,只会哀叹,怀念。
叶绍清觉得,那些人,已经死在了旧时代。
所以他不觉有些同情他们,哪怕对于毫无用处的哀怨不胜其扰。
想当初,燕云被侵占的时候,那些人也没有如此痛惜。
而叶绍清北望,仰天悲愤,狠此身无力杀贼,从那以后,对于那些武力高强之人,他总是羡慕。
对于王爷,公主,这些曾经的称呼,叶绍清眼见有人一听见就落泪,有人避之不及,有人却不知为何志得意满,令人匪夷所思。
叶绍清倒是有些无所谓,一个称呼罢了。
也许是因为一心做学问的缘故,叶绍清在文学界和学术界的地位不低。
而叶绍清认识的前朝旧人,因此羡慕者有之,阴阳怪气者有之,想借东风谄媚者有之。
最后者让他想起一位先贤的话:
“做主子时以一切别人为奴才,则有了主子,一定以奴才自命。”
逆着人流,叶绍清目光渺远,脚步缓慢,身后的老仆亦步亦趋。
祝炎坐在火车上,回想起叶绍清最后的背影,想起来一首很久很久,但又很新很新的诗:
把我的幻想和梦
放在狭长的贝壳里
柳枝编成的船篷
还旋转着
夏蝉的长鸣
拉紧桅绳
风吹起晨雾的帆
我开航了
没有目的
在蓝天中荡漾
让阳光的瀑布
洗黑我的皮肤
太阳是我的纤夫
它拉着我
用强光的绳索
一步步
走完十二小时的路途
而另一边叶绍清摇头失笑,想到,自己果然就是个酸儒,老是胡思乱想。
他回头看向已然没影的火车站,眼睛带了星星点点的笑意,携三两知己好友,月下同饮,幸事矣。
……
祝炎和齐铁嘴坐在包间外面,佛爷和尹新月,二月红和丫头在包间里面……
至于为何尹新月也一块儿上了车,这是火车开后几人才反应过来的事,可惜,为时晚矣。
尹新月一口一个为佛爷背井离乡,以后到了佛爷的地盘亦是举目无亲,把二月红和丫头看得忍俊不禁,两人看着佛爷和尹新月之间的氛围,对视一眼,会心一笑。
尹新月和丫头倒是很快就熟稔起来,尹新月直言不讳地吐槽佛爷的冷淡。
佛爷无奈地和二月红对视,二月红则回了个乐呵着恭喜的眼神。
尹新月笑容未敛,转头对佛爷说:“我说,我的佛爷,您能告诉我您叫什么名字吗?”
尹新月乃是新月饭店的大小姐,是有脾气的,这种事情说让他自己说就要他自己说,不然……自己也忒可怜了。
佛爷肃然说道:“我是张启山,我们要去望江城,而你,不能和我回去,就在下一站下车吧。”
说着,他解下了手腕上的二响环,放在了尹新月手里:
“这是我身上最珍贵的东西,给你抵作车费。”
尹新月愣愣地看着手中的二响环,气头上一句“张启山,你有没有心?!”就要脱口而出。
丫头连忙拉着她出去,说要帮大家准备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