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榜前传:天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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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溯源歌

【数万年前,天地初开,混沌之中无数神祗妖魅巫人孕育而生。

那是一个仙、妖、巫、魔、人混杂的年代。

那是洪荒时代。

天上有九重,分九部,去地约五万里;昆仑之下,地分九州,有大海环绕着百川东流。九天之上有广峨奇丽的宫殿,住着天帝帝俊,掌管着这天地初开的仙界。九州之东,有九夷之国,东海浩瀚,繁花似锦,百鸟朝贺,帝俊的二子少昊就封于此;九州之西,有华胥之国,穹桑连绵,自然而已,至德之世,风伏羲为巫觋之国主;九州之南,有青丘之国,四季如春,桃花妖娆,美奂美轮,住着以东皇太一为首的九尾妖族;九州之北,烛阴主修罗之国,北海之中,幽都凄冷诡异,到处都是外貌怪异丑陋的修罗黑人和那些哀声嚎叫、奔跑躲避的鬼魂,他们被众神唾弃、禁足于此。

她们说,洪荒之中,哪个不想做神仙?万物生灵中,仙的寿命最长,依次为妖、巫、魔、人。最老的神仙可以活到三万多年。洪荒之中,数不清的人与妖哪个不是挤破头修炼个上千年也只能瞻仰一下昆仑而已。

她们说,她由天河金莲孕育而生,是九天之上资历最浅的小仙,是端着金饭碗出生的小仙,生而为仙,这便是时运佳,出身好。】

树欲静而风不止。

众神危惧。

紫薇宫第一上神贪狼星君着了魔道,丧心病狂地杀害了诸多仙家,残虐吞噬了仙家的仙元,反出了天宫。女岐上神死得最为惨烈,全身上下无一完好,九个总角小儿均被剜心,悬挂于宫门之中。帝俊震怒,令速召回太子黎昕,捉拿天狼。

那日,临近月宫姮娥宫主生辰,整座月宫喜气洋洋。九月,月宫中的月桂树挂满了成串成串的白色花蕊,微风轻拂,发出了清脆的响声,扑鼻的香气令人沉醉,远远望去,一颗颗月桂树像一个个纯洁无邪的美丽少女,绽放着最迷人的风姿。

姮娥令冥月摘些桂花,好多酿一些桂花酒,以备寿宴。

她一袭宫装,提着竹篮,阿蛮小腰轻轻摇动,银齿朱唇,连娟娥眉下一双熠熠生辉的眼专注地穿梭于月桂树中,竹篮中,白色月桂花层层叠叠,渐渐积满了一竹篮。她停驻了脚步,将指尖白色花蕊放进了嘴中,沁人的香气令她心旷神怡……殊不知,危险降至,一个高大黑暗的身影悄无声息地立在她的身后,他血红入魔的眸子盯着她婀娜的后背,苍白的手指突然抬起,暴虐犀利地抓向她的心窝……

就在他即将碰到冥月青色玄衣,两支迅猛犀利的长箭快若闪电地没入了他的双眼,他发出了惨烈的怪叫,惊扰了这一片月桂树,也令冥月猛然转身……高大黑衣男子痛苦地倒在她的脚下,尖利长箭刺穿了他血红眼眶,力度之大,生生刺透了他的后脑骨,耀眼的箭尖染着血红贯穿了他的整个脑袋,鲜血染红了黑衣男子的整张脸,却依然遮不住他残虐血腥的气质与轮廓。

“贪狼……”

冥月吓得后退着,忍不住惊声尖叫。

九天之上,因为贪狼星君一事,各个宫中大仙讲,小仙讲,为了令众神提高警惕,帝俊还令最擅作画的河伯冰夷画了诸多贪狼星君的画像,分发到各个仙宫。贪狼星君那张苍白凶恶的形廓早已尽深深刻进了她的脑海,这些日子,就连做噩梦的时候,都是贪狼星君。

“救我……”贪狼挣扎着苍白的手指,血红的双目瞪着她站立的方向……

“金乌,把贪狼带走……”远远地,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冷寂。

话音未落,一个金衣少年凌厉地飞到了贪狼星君的面前,紧抿双唇,冷淡的一双眼十分凉薄,出手酷烈,手中的锁仙链瞬间将贪狼星君五花大绑,他站起身,将贪狼星君扛在了肩头,纵身跃出了月桂林,自始至终,都未看她一眼。

冥月猛然向着金乌的方向飞奔而去,望见的却是满眼的青云霓裳……

那是他的背影。

她激动地浑身战栗,手中的竹篮打翻在地,浑然不知,只是死死地瞪着那渐渐远去的龙辀……

关于他的传说,她早已经烂熟于心。

他身边的少年叫做金乌,是九天之上三足鸟所化;

他住在汤谷,日出之地,那里长满了千丈高的扶桑树;

他驾龙辀,载云旗,穿霓裳衣,左手操神弓,右手举长矢,巡游九天;

他是九天之上最勇猛的英雄,未来的天帝;

他是帝俊九个儿女中最受宠的太子;

他的名字叫做黎昕,黎明的黎,昕天的昕。

冥月将第一次见到黎昕的事情告诉了顾莬。

顾莬是月宫中那棵月桂树孕育而生的小仙,虽然只有两千年的仙龄,却比冥月资历老了许多。冥月与哥哥冥河是天河金莲孕育而生的两个小仙,是九天之上资历最浅的小仙,只有七百年的仙龄。他们无依无靠,自出生就住在冷寂的月宫之中。月宫虽冷,好在月宫之主姮娥不喜是非,他们在月宫之中倒也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顾莬是冥月在天庭之中除了哥哥最亲近的仙。

顾莬芊芊玉手戳着她的额头,用着她那一贯绵绵的声音数落着她,“冥月,像黎昕这样的身份与我们才真的是天上地上的距离,永远跨越不得,你醒醒吧……”

“可是他抓了贪狼,救了我……”

“你看见的不过是他的背影,他连你是谁都不知道,你怎么这么死心眼呢?再说,九天上下上神少辈之中最厉害的人物还数不上黎昕……”

冥月不服气地瞪着顾莬,一双美丽的大眼鼓了起来,“顾莬,你在开玩笑吧!黎昕可是未来的天帝……”

“说你没见过世面,还真是应景……”顾莬端起了腮帮子,一脸憧憬道:“你是没见过那个青丘少主,绝艳无双,三百岁斩杀天宫猎豹、一千岁抽筋北海恶龙、两千岁力砍饕鬄、三千岁烛阴老祖闭关,幽冥修罗作乱,他以一敌千,血染衣袍,令数万修罗人跪地求饶,震慑了九天上下……如今洪荒内外,参加五方尊神千年北海之约,上神之中只有那个青丘少主……”

“我不信,还有比得上黎昕的男子……”

后来,因为贪狼一事,帝俊认为众神惯于懒散,为了避免下一个贪狼的出现,帝俊请出了鸿钧老祖,摆擂紫霄宫,邀请洪荒各国的神祗竞相报名,比武切磋,最后胜出的拜鸿钧老祖为师。

一时间,洪荒众神为之疯狂。

鸿钧老祖?那可是开天辟地的人物,五尊上神之一。纵观天上人间,洪荒内外,难得有几个上神比得上鸿钧老祖的名望与资历。且天地初开至今,鸿钧老祖的法术首屈一指,三万多年间,鸿钧老祖只收了两位爱徒,这两位爱徒皆是洪荒内外数一数二的人物。一位爱徒是青丘国的大公主东皇玄女,另一位爱徒便是九天之上赫赫有名的太子黎昕。

听到这个消息,冥月拉着顾莬像疯子一样去见姮娥。

姮娥像看怪物一样盯着她们,凉凉的眼半眯着,半晌,轻轻道:“这些乌七八槽的事情,我们月宫不参与,你们回去吧……”

“宫主……”冥月猛地跪在姮娥的面前,盈盈双目认真地望着姮娥,“这洪荒内外,九天之上,宫主身份尊贵,如若不是这不喜是非的性子,怎会令其他小仙在九天之上向您撒野……”

“放肆……”姮娥莹彻的脸上隐约着怒意。

洪荒内外,姮娥与羿的故事,被众神演绎了无数遍,每一种都足够惊心动魄。

羿是帝俊手下第一神箭手,神勇无比,容貌出众,偷偷暗恋姮娥千年,因为时间过久,水到渠成,帝俊一高兴,就真的将自己的宝贝小女儿嫁给了自己最勇猛的臣子。姮娥嫁给羿的那天,是洪荒内外最热闹的一天,众神皆来恭贺,连昆仑山上的蟠桃都吃了个净光。

姮娥嫁给后羿本来也算是琴瑟和鸣,夫妻恩爱,岂料帝俊总认为太子黎昕生活过于清淡,缺了点生活的热情,便擅自在日宫养了十只活蹦乱跳的三足乌鸦。事情便出在这十只三足乌鸦身上,十只三足乌鸦化身十个太阳,常常一起出现在天空中,九天之下,万物难生,帝俊一气之下令神箭手羿开弓射箭吓一吓这群宠物,岂料羿本性耿直,竟活生生射杀了九只三足乌鸦,幸好黎昕赶来,救下了最后一只叫做“金乌”的三足乌鸦,才算留下了一只。这件事惹恼了帝俊,怎么说,这群三足乌鸦代表了帝俊对儿子的关爱,怎能全部夭折,因为此事,帝俊这个老丈人与自己的女婿闹起了脾气。神箭手羿是个倔脾气,既然不受老丈人待见,便带着妻子姮娥下了天庭,在人间混得风生水起——在人间除掉了恶神猰貐;在踌华之野杀死了一个叫做“凿齿”的怪物;在北方凶水杀死了九个脑袋的怪物;在青丘之泽射杀了凶恶的鸷鸟;在洞庭湖斩断了兴波作浪的巨蟒;在桑林擒住了大野猪。一时间,后羿在人间风光无限,直逼“人王”。

有一句话叫做“树大招风”。

一次偶然的机会,羿在洛水的水滨遇见了伏羲的女儿,水神河伯的妻子宓妃。河伯性本风流放荡,宓妃妩媚动人,自持清高,早已对河伯冰夷有所不满。羿从天庭到人间,多多少少有些怀才不遇的落寞,这些落寞因为帝俊牵连到姮娥的身上,再加上两个人都是闷骚型的性格,不善沟通,关系如履薄冰。

当宓妃遇见羿,一个是盖世的英雄,一个是旷古的美人,心中都有着对伴侣的不满,自然犹如干柴遇见烈火,轰轰烈烈的外遇开始了。

姮娥不堪侮辱,径自飞上了天庭,守在孤寂的月宫之中,落个清静。

宓妃喜欢羿,在洪荒内外闹得沸沸扬扬,她不仅离开了河伯,还闯进月宫要求姮娥放过羿,成全她与羿的爱情。

九天之上,数千年,最热门的事便是宓妃、姮娥、羿这段三角恋。

宓妃横脚一足,多多少少有些不妥,华胥国之主风伏羲亲自跑到了帝俊面前赔了不是,禁足了宓妃,这段轰轰烈烈的外遇才算告一段落。可有时候,冥月真的钦佩宓妃的勇气,她喜欢后羿,喜欢地人尽皆知、轰轰烈烈。她冥月只有七百年的仙龄,她喜欢黎昕,也喜欢他七百年了,只是这件事,除了顾莬,她不敢让任何人知道,包括她最亲的哥哥冥河。

冥月跪爬几步,爬到了姮娥的脚边,不怕死地盯着姮娥的怒言,“放眼洪荒内外,没有一个女仙能够胜过您的风姿,可您整日居于月宫,这些沸沸扬扬的传闻只会令您越来越尴尬……”

因为宓妃一事,姮娥懒得再出月宫,涂个清闲。因此,洪荒内外,皆言姮娥为情所伤,躲进月宫,每日都哭得伤伤心心,甚至有些无聊的上仙造谣姮娥几近疯狂。

姮娥冷冷地瞪了冥月一眼,甩袖向着月桂树走去,泠泠的声音远远传来,“顾莬,去把月宫报上紫霄宫,省得有些小妮子在我耳根子边整日唠叨……”

冥月凝视着姮娥远去的背影,兴奋地叫道,“顾莬,我和你一起去……”

紫霄宫远居九天之外,位于大荒之中。

紫霄宫里里外外载满了连绵无际的桃树,没见过鸿钧老祖,可洪荒内外皆知,鸿钧老祖爱美成癖,就连家门口那一大片桃林被他施咒一年四季只开花,不结果,为的是看起来赏心悦目。

冥月与顾莬手持月宫手令,穿过桃林,便是紫霄宫。

清幽夭夭的桃林中,一位黑衣少年满身是血,跪在一位白衣男子面前。

黑衣少年倔强的脸上青肿一片,血迹斑斑的样子看起来令人生怜;白衣男子面容冷漠,整个人似玉雕一般,除了满头的白发。

“师父,你说这次我只要杀死大荒中那头凶兽,便会收我为徒……”少年认真地盯着白发男子。

“那是昨日,今日我改变主意了,看你心头不悦,我是不会收你为你徒的……”白衣男子嘴角泛起了完美的笑容,冷冷的。

“你怎能言而无信……”少年抬起手,那双握紧的拳已经血肉模糊。

白衣男子转身要走,少年猛地站起身,身子剧烈地颤抖,大声喊道:“你说,我杀死北海那条恶鱼,便收我为徒,我杀了;你说我摘下昆仑山上最高的那朵紫花,便收我为徒,我摘了;你说大荒有凶兽,我只要掏出它的心,你便收我为徒,我也掏了。为什么我全都做了,你却还不愿收我为徒?”

“你心不静,我不想收你为徒……”白衣男子冷冷的话毫无温度。

“借口!”少年倔强的眼底布满了血丝,他大声吼着,“只因我无父无母,身份卑微,在洪荒之中被鄙视,我以为你是开天辟地的圣仙,自会与他人不同,没料到,你与他们一样,一样的虚伪……”

白衣男子猛地停驻了脚步,转过身,冷冷瞅着黑衣少年,如玉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手臂伸长,在冥月的惊叫声中,掐着她的脖子,将冥月拉到了他的近前,“鲲鹏,你看好,她也无父无母,没有依靠,可是,她活得自在舒心,我就愿意收她为徒……”说着,他猛然抬脚踹向冥月,她身子不稳,跪在了他的脚边,“你是千万年中第一个走运的小仙,叫师父……”

什么跟什么?凭什么他像施恩一样,她就得非要叫他师父?冥月胸口一团恶气难以纾解,猛地一跃而起,瞪着白衣男子,“我凭什么叫你师父?你配做人家师父吗?那个少年不解世事,他活得不舒心自在,不正是要拜你为师,受你点化吗?如果人家活得自自在在,还拜你为师做什么?处幽烛明,是为神照,这些道理都不懂,真不知道你是怎么给人家当师父的?”

冥月理直气壮的一翻豪语,令顾莬与那个叫做鲲鹏的少年呆若木鸡;白衣男子眯起了冷冷的双眼,千万年来,从不动怒的他第一次动怒了。

那时,冥月并不知,面前这个玉雕似的男人正是洪荒内外被众神疯狂歌颂仰望的鸿钧老祖。

“真是好茶啊……”鸿钧老祖坐在精致无双的紫霄宫中,身旁的两个小童接引、准提又是倒茶,又是打扇,殷勤万分。

漫天的桃花飘落在紫霄宫中,扑鼻的香气令紫霄宫春意融融。

可怜是她,被鸿钧老祖五花大绑在紫霄宫中的云柱上,施咒封了口舌,什么也讲不出来。

顾莬可怜兮兮地跪在紫霄宫中,不断地求着情,“老祖,您就大人有大量,放过冥月吧!她年纪小,不懂事,您就不要和她计较了……”

冥月圆睁双目,瞪着鸿钧老祖,心中早已经将他骂了千遍万遍。

鸿钧老祖半眯着凉薄的眼,冷冷地瞅着顾莬,最终开口,“你瞅瞅她,认错态度一点也不良好!你回去吧,告诉姮娥,这个叫做冥月的小仙一点也没有规矩,就留在紫霄宫,等老身将她调教好,自然放她回去!”

“老祖,您……”顾莬跪爬了几步。

“还不回去,你也不懂规矩吗……”鸿钧老祖站起身,冰雕似的的脸对着顾莬,吓得顾莬缩了缩脖子,最终,可怜巴巴地瞅了冥月一眼,乖乖地离开了紫霄宫。

偌大的紫霄宫死寂一片。

鸿钧老祖踱步来到冥月的近前,那张冷冰冰的脸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看起来仿佛十分无害,“你叫冥月,金莲孕育而生,胆量不小啊……”他上下打量着我,懒懒地再次开口,竟有八分威胁,“我现在还没有想好如何调教你,算你走运,等我回来看我如何收拾你……”说罢,他转身离开了大殿。

接引和准提两位仙童臭屁般地瞪了冥月一眼,紧跟着鸿钧老祖离开了大殿。

大殿中空无一人,只有漫天飞舞的桃花香,冥月手脚被缚,嘴舌被封,瞪着双目,心中不甘,却也毫无办法。

不知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又一觉,双膝麻木,浑身酸痛。

突然,一串袅绕的笑声在寂寞的大殿中响起,仿佛珠落玉盘,勾去了人的魂魄,生生地贯穿了冥月的整个心脏,她感觉浑身酥软,不由得抬眼望去,瞬间,整个人傻眉楞眼,呆若木鸡。

九天之中竟然有如此美的女子!

素白锦服,广袖飘飘;万千青丝,如墨如绸;凝雪香肌,如羽若脂;剪水秋瞳,廖若星辰;盛颜仙姿,绝艳妖娆。她赤裸着白皙如玉的双脚,来到了我的面前,秋波含笑,开口甜润,如闻天籁,“你这个小仙的本领真不小,九天之中,能让师父着恼的人还是头一个,你叫什么名字?”

冥月想答却不能开口的模样令她扑哧一笑,她挥手解开了冥月嘴舌的封咒。

“姐姐,你真美……”冥月开口,嘶哑中却是真挚一片。

一句话未落,她咯咯地笑了起来,挥手,竟连冥月手脚的封咒解开了,“小丫头,嘴真甜,姐姐我看着喜欢!”

得了自由的冥月揉着酸痛的手,猛地扑到了她的近前,紧张地说道:“姐姐,我们快些走吧,这里的鸿钧老祖太凶猛了,我只不过多说了几句话,就令他将我绑在这里折磨……”

“傻丫头,多少上神恨不得岁岁年年被绑在紫霄宫……”绝艳的姐姐笑着拉起了冥月的手,细细地端详着她,嘴角含笑,最终赞叹道:“这小脸长得真好,这小嘴又有意思,怪不得千万年来师父再次动了收徒弟的心,走吧,我带你逛逛紫霄宫……”

冥月欲哭无泪,还要逛逛紫霄宫,天啊,她恨不得马上逃走,避开那个变态的鸿钧老祖,“姐姐,我们还是赶紧逃吧,被那个鸿钧老祖抓到了,真的……”

绝艳的姐姐身影一闪,抓住了她的手,在冥月苦兮兮的声音中,腾身冲出了紫霄宫的大殿,跃上了彩云……

一时间,冥月的话被咽进了肚子里,着迷地盯着紫霄宫,“天!真美……”

九天之上,众仙说紫霄宫最美,这句话果然不假,这个鸿钧老祖不是一般的变态。

紫霄宫中,宫殿巍峨奇丽,层层叠叠,竟望不到尽头,到处是绚丽夺目的花木,萃成束,滚成团,一簇簇,一层层,仿若云锦似的漫天铺去,在霞光的照射中,流光溢彩,璀璨夺目。

比起紫霄宫来,月宫真的是太过寒酸了。

“走,我带你下去看看……”她拉着冥月跃下了彩云,穿梭在满目的迷离异彩之中。

“姐姐,你叫做什么名字?”一路走来,冥月心情大好,怪不得众仙常说,好风光便会有好心情。

绝艳的姐姐停驻了脚步,转头望着她,轻轻笑道,“青丘玄女!”

瞬间,冥月崇拜的尖叫声响彻了紫霄宫。

第二日,冥河持月宫令跪在了紫霄宫门外。

大殿中安静一片,冥月规规矩矩地缩在玄女的身边,偷偷瞧着阴晴不定的鸿钧老祖。

“师父,您说你和这么一个小丫头置什么气?这要传出去还不让众神笑掉大牙?”玄女清泠的声音在大殿中毫不留情地回荡着,“您是什么身份?这个小丫头又是什么身份?您私自扣留姮娥仙子的侍女在紫霄宫,让人家怎么想?您上万年的仙龄和一个七百年仙龄的小侍女斗气,传出去还不辱没了师父您的美名……”

“我只不过看她心性纯良,仙格清奇,是千万年来难遇的人才,如若投到了我的门下,前途自是不可估量……”鸿钧老祖一张玉雕似的脸难堪地拉了下来,“更何况谁说我强留她在紫霄宫了?她这不好好地呆在这里,没人捆她,没人绑她,只是我这紫霄宫名声太大,太多的仙人来了就不想走……”

“师父……说的自是道理……”玄女不以为然地笑着瞅着鸿钧老祖。

“那个……你说……你怎么想的……”鸿钧老祖猛地瞪着冥月,一副她敢乱说就掐死她的模样。

冥月讪讪一笑,缩了缩脖子,讨好道:“只怪小仙太过钦慕紫霄宫了,是小仙自愿留在紫霄宫的……”

“跪下来……”鸿钧老祖的话令冥月一愣……

“傻丫头,还不跪下来叫师父……”玄女望着她愣愣地模样,不觉“噗哧”一笑,伸手将冥月拉到了鸿钧老祖的面前。

冥月双膝一软,跪在了鸿钧老祖的面前,软绵绵地唤道:“师父——”

就这样,冥月成了继天宫太子黎昕、九天玄女之后鸿钧老祖的第三位爱徒。万年后,冥月这段滑稽而幸运的拜师经历被后世演绎了无数版本。

第三日,冥月见到了跪了一天一夜的冥河。

肃穆的紫霄宫前,素衣男子青丝如瀑,挺拔的身影在连绵不断的桃林中显得格外寂寥,听到冥月的脚步声,跪伏在地上的男子猛然抬起脸,寒色的脸被桃色映衬地格外清冷,宛若山巅之中的雪莲。

“哥哥……”七百年来,冥河与冥月相依为命,冥河护妹妹、宠妹妹,既是哥哥又像父母,感情深挚。

冥月不知不觉加快脚步,红了眼眶,扑在了冥河的身旁,“哥哥,冥月让你担心了……”

“鸿钧老祖没有……”冥河担忧地瞅着冥月。

“老祖待我极好,他收我为徒了……”冥月扬起含着泪的笑脸颤颤道。

“真的?”冥河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彷如做梦一般,不自觉地微微咧开了嘴角,“真的吗?冥月,真好……”

“哥哥,以后若是再有那些上仙欺负我们的话,你就报我的名号……”冥月擦着眼泪戏谑地挂在了冥河的身上,大笑着,“走吧,师父说他已经和姮娥上仙知会了此事,他给我三日时间,去月宫收拾行李,三日后到紫霄宫……”

冥河那只握着冥月的手的手猛地一紧,收敛的唇微微颤抖,难受地盯着她无限风光的小脸……

“哥哥……”冥月拖着长长地嗲声,明媚的眼角含笑,“哥哥以为我从此以后就不回月宫了吗?哥哥想哪里去了?师父说,月宫和紫霄宫都是我的家,师父还说,哥哥你是我冥月唯一的亲人,自然也是紫霄宫的亲人,从此,紫霄宫便是我们兄妹的第二个家……哥哥,冥月怎么舍得离开你……”冥月将小脸靠在了冥河宽阔的肩头,轻轻叹道:“如若让冥月离开哥哥,不要说他是众神崇拜的鸿钧老祖,就是再过尊贵的身份,也是万万不能的,我们兄妹相依为命,血浓于水,上天,入地,冥月都会和哥哥一起的!”

“冥月……”冥河轻抚着她的长发,牵起了冥月的小手向着月宫缓缓走去……

紫霄宫摆擂,热闹自是不比寻常。

鸿钧老祖为了显示气派,在紫霄宫幻化出巍峨庭阁,三千里连绵不绝的桃树纷纷扰扰,整座紫霄宫如梦如幻,美得令人窒息。

大殿中,鸿钧老祖嫌弃地瞅着她,“冥月,你有没有几样像样的衣服啊?后日就是开擂之日,你瞅瞅你浑身上下,站出去,我紫霄宫的脸面都让你丢完了……”

冥月心中拧了拧,抬起小脸,堆着僵硬的笑容,“师父,这身红衣是冥月最好的衣服了……”

鸿钧老祖撇了撇嘴,吩咐着身边的小童,“接引,你让黎昕和玄女明日来的时候,多带些好看的女子衣服……”

接引不满地瞅了我一眼,应了一声,转身而下。

听到“黎昕”的名字,冥月的心一颤,手指忍不住微微颤抖。

见到黎昕的时候,冥月站在鸿钧老祖的身后,一颗心几乎呼之欲出,她紧张地不敢抬头,手心全是汗渍,垂着头,不敢去看——在师父面前行礼的那个令她朝暮思狂的身影。

“冥月,见过你师兄……”

她傻傻地垂着头,一颗心雀跃到了极点,思绪漂浮到了天边。

“冥月……”鸿钧老祖皱了皱眉,不悦地转过头,盯着她傻傻的样子,“冥月……”

“啊……师父……”冥月吓得猛地抬头,触目而及是那双明亮地令她移不开眼的双眸。

黎昕衣袍若雪,一尘不染,温暖含笑的眸光落在了冥月的身上。

冥月痴痴呆呆地望着他,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的看到黎昕。

他像她想了无数遍那样完美,甚至比她想象地还要完美,背脊挺直,浑身上下不言而谕出坚韧,俊朗的额头、眉目、鼻子、双唇、下巴……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高贵天然而生,哪怕不言不语,却似胜过千言万语,令人再也移不开双眼。为什么他长了如此明亮的双眼?为什么他长了如此美好的双唇?为什么他长了如此俊美的一张脸?

“冥月……”鸿钧老祖不耐烦地盯着她痴傻的模样。

“师妹……”黎昕开口,清冷动听。

“师哥……”她答,微微颤抖。

“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鸿钧老祖好笑地摇了摇头,“一个师兄就让你吓成这样,若明日见到各路神仙,你还不吓破胆子?”

“黎昕,为师收了这么一个呆板无趣的丫头,紫霄宫摆擂,这些日子你留在紫霄宫,为师知你不喜热闹,你便帮着为师调教一下这个丫头,不要让其他上仙觉得我们紫霄宫的人如此无用……”

“是,师父。”他的声音温和。

冥月瞪大了双眸,有怒有喜却不敢言。

冥月住在紫霄宫的怡月殿,与黎昕的昭阳殿毗邻而居。

开擂的第一天,冥月早早地换上了黎昕和玄女送她的锦裙。

雪白罗裙镶银丝边际,水芙色纱带曼佻腰际,华美油然而生。铜镜中,冥月青涩的一双美眸泛着珠玉般的光芒,雀跃兴奋,一双柔荑纤长白皙,袖口处绣着的淡雅的金线更是衬出如削葱的十指,粉嫩的嘴唇泛着晶莹的颜色,轻弯出很好看的弧度。

冥月傻笑地守候在昭阳殿的门外,直到那个叫做金乌的少年走出来冷漠地瞅了她一眼,转身又走进了昭阳殿。

时间不久,黎昕走了出来,好看的脸带着一丝动人的笑,“师妹,既然来了,何不进来?”

“我怕打扰到师兄,特在此等候师兄教诲!”冥月一字一句道,紧张地望着他。

“进来吧……”他带冥月走进了他的昭阳殿。

他的昭阳殿干干净净,纤尘不染,高高的案牍上放了一把明晃晃的长剑。

“试试吧……”他执起长剑递给了冥月,“看看合不合手?”

“这个……”冥月呆呆地接下长剑,迟疑地瞅着他。

“第一次见到师妹,没带什么礼物,这把长剑是我昨晚亲手而磨,虽算不得珍贵,也可将就着用些时日……”他淡淡地开口。

他亲手而磨?为她亲手而磨?这是真的吗?

冥月的身子禁不住地颤抖,难以置信地望着那张她心中想过千遍万遍的面孔,开口已是沙哑,“师兄,这柄剑真的送给我吗?”

“怎么?不喜欢吗?”他疑惑地微皱了一下眉头。

“不——”她急急地将长剑搂在了怀里,甚至划伤了下巴竟然浑然不觉,“我……我……我只是太开心了……我好喜欢……”

“小心些……”他抬起轻柔的手指拭去了冥月下巴上的血渍,“如果喜欢那就好,师妹,我们走吧……”他转身披上了青云霓裳,修长的白色身影隐隐绰绰,玉雕似的一张俊容挂着温柔的笑容。

他走的很快,冥月抱着长剑小跑着跟在他的身后,来到了紫霄宫的东山,那里是主擂台。

望着面前这个崇巅之上的主擂台,冥月瞪目结舌。

鸿钧老祖真的不是一般的强悍,竟幻化出如此仙境做为主擂台?三千连绵不绝的桃林中,红浪翻滚,丹崖怪石,削壁奇峰,有崇岭隐约,百崖汇出擎天柱,之上彩凤双鸣,麒麟独卧,奇花瑶草不谢,青松翠柏长春,金色、紫色、红色……幻化出琉璃般绝艳的光辉隐约笼罩着整座山顶。

这便是紫霄宫今日的主擂台。

此刻,洪荒内外的大神小神皆聚于此,一时间,好不热闹。

擂台外的主座为洪荒中五位尊神留了五个空位,却只坐了四位——天帝帝俊,青丘国国主东皇太一,华胥之国国主风伏羲,以及鸿钧老祖。

这四位皆是开天辟地的人物,抖抖手天地便会为之一颤的顶尖上神。

帝俊玄黄宫服,华丽璀璨,一张酷似黎昕的面孔双鬓已白;风伏羲玄青长袍,淡然的一张脸泛着黝黑憨厚,低调朴素;鸿钧老祖依旧玉雕似的雪白长衫,招摇显摆;只有那个青丘国国主,身着火红的长袍,虽长了一张颠倒众生的脸,神情冷得好似北幽的冰川,靠近一尺便会浑身冻僵。

冥月跟在黎昕的身后,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万众瞩目。

一双双火辣辣的目光追随着黎昕,慢慢都聚集在冥月娇小的身上,她甚至听到了窃窃的议论声,化作一道道尖利的芒刺落在了她僵硬的背脊上。

“那是谁?怎么会跟在太子身后?”

“听说天上有个小丫头走了狗屎运,被老祖收为了弟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她?”

“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臭丫头,怎配跟在太子身后?”

“莫非老祖迷了双眼……”

……

黎昕带着冥月不言不语,径直走到了一个角落中,双目认真地望着主擂台。

冥月好奇地望着高台上第五个空位,心中疑惑,不由地靠近金乌,小声问道:“金乌,那个空位是留给谁的啊?”

冥月忽视了紫霄宫中的都是修为高深的大神,不是她这样只有七百年修为的小仙,所有神的目光若有所思地扫过她,金乌僵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脸,像是看一头怪物一般盯了她一眼。

“师妹,莫要多嘴……”黎昕转过头,温柔的俊脸有一丝不悦。

冥月吓得缩了缩脑袋,垂下眼再也不敢乱动一分。

开擂前,随着桃花纷纷洒洒,玄女九天而下,清丽的歌声令众神鸦雀无声。

这次摆擂,鸿钧老祖令九天玄女主持大局。

玄女手中数条彩带飘飘,缓缓地落到了每个人的手中,除了座位上的四位顶尖上神。

冥月惊愕地看到手中的彩带竟然是十二,侧眼偷瞧到金乌手中的彩带是十八,她踮起脚,努力想瞧见黎昕手中的彩带,却见他淡淡地瞅了一眼,仿若老僧坐定,将彩带塞进了袖笼。

擂台规则是鸿钧老祖定的,有些变态——此次擂台比试见者有份,重在参与,凡是来到紫霄宫皆具有参赛资格,除了座位上的四个顶尖高手,包括了鸿钧老祖的三个弟子,为了刺激,生死由命,当然,你可以放弃或者认输。

为了发扬风格,鸿钧老祖让自己的爱徒玄女第一个登台,玄女不仅身份高贵,而且美丽惊人、修为高深,给鸿钧老祖撑足了面子。

第二个登上擂台的是河伯冰夷。

这个多情而善恋的才子,与洪荒诸多女神皆有流言。他喜欢巡游,爱好争斗,贪财,好色,因为姮娥上仙那段恋情的缘故,对于冰夷,冥月心中多多少少有些嫌弃,如若不是他风流在外,宓妃何苦移情别恋,成为姮娥与后羿之间的罅隙。

他显摆地立于峻岭之巅,白似雪的长袍随风舞动,手中折扇潇洒地在空中划过好看的弧度,一双水波般的星眸含情脉脉,嘴角带着窃喜,开口绵绵,“冰夷实在有幸向玄女姐姐讨教两招……”

玄女微微点头,手中七色绫缎优雅地在空中划过,立于冰夷面前,“河伯谦虚了……”

两个人看似彬彬有礼,动起手来,令冥月手中的彩带险些掉了下去,她呆呆地瞅着擂台中两个华美凌厉的身影,忍不住地为玄女叫好,玄女手中七色绫缎动起来便成了最尖锐的剑,最凶猛的刀,十个回合不到,冰夷身上的锦缎渐渐褴褛,直到玄女收手,冰夷引以为傲的发型已经大乱,额头中最宝贝的夜明珠滚落在玄女脚边,玄女俯身拾起了夜明珠递向了冰夷,“河伯,多有得罪,望见谅!”

河伯一拢长发,摇着破烂的折扇,妖媚的双眸闪灼着笑意,努力地维持着潇洒,“玄女姐姐绫下死,冰夷做鬼也风流,这颗夜明珠就送给姐姐了……”

玄女一笑,猛然戏谑地将手中夜明珠扔下了擂台,那颗闪亮的珠子直直地砸在冥月的脑袋上,滚落在她的怀中,“那多谢河伯了,前些日子,我那师妹一直嚷着紫霄宫再明亮些就好了,师妹,还不谢谢河伯上神……”

一下子,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聚在冥月的身上,就连河伯迟疑着也望向了她,看到冥月通红着一张脸,像一个熟透的虾子,捧着夜明珠紧张地手足无措的样子,不由地笑着摇了摇头。

“谢谢……河伯上神……”冥月老实巴交地结结巴巴道。

顿时,冥月听到了彼此起伏的讥笑声,就连她身边的金乌都鄙视地望着她,吐出两个字,“傻瓜……”。

冥月不懂,可未等她懂,她手中的明珠已经被人夺走,她看到了黎昕宽阔的背矗立她的面前,遮住了所有的鄙夷和讽刺,他执手将那颗夜明珠又甩向了擂台……

所有人都看得出,黎昕有些恼怒了……

明珠擦着玄女的发,滚落在河伯的脚边,静静地。

“冰夷,真是不好意思,连我那小师妹都不喜你这颗珠子……”

“看来,老祖门下女子真是难求啊,罢罢罢,我冰夷没有这个艳福了……”冰夷哈哈大笑了起来,拾起了珠子转身下了擂台。

随着冰夷的话,冥月看到师姐嘴角的冷笑,她的心沉了下来,一时间,竟有一丝恍惚。

冥月没有想到,第三个登上擂台的竟然是冥河。

她紧张地向前一步,担心地忍不住喊出了声,“哥哥……”

冥河与她从天河金莲中同胞而生,她像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小丫头,疯癫毛躁;而冥河却天生冷静,立于高台之中,与她七分相似的面孔冰冷孤傲,整个人如玉雕一般,倔强地深谙不语。

玄女手中的七色绫缎是天地初开,第一缕七色天气所炼而成,是洪荒之中至尊宝贝。

而冥河没有一件兵器,赤手空拳。

“放心,玄女虽有些心高气傲,但不会伤你哥哥的……”黎昕后退了一步,站在了冥月的身边,轻轻说道。

冥月很害怕,身子竟有些微微颤抖。

她看出了冥河眼中的恨意。

冥月与冥河自小心有灵犀,自然看不惯玄女当着众神之面将夜明珠扔向冥月,令冥月难堪,从来冥河宁愿自己吃亏受伤,也看不得冥月受半丝委屈,今日玄女这场捉弄,惹怒了冥河。

可是冥河怎会是玄女的对手?

他们二人连话都未讲,便斗在了一起。

玄女神情鄙夷,只使出了三分功力;冥河拼尽了全身的蛮力,却被玄女一遍又一遍地摔打在台上,谁也没有想到,冥河最后摔倒在玄女的脚下,竟然爬着抓住了玄女的脚裸,愣生生地将玄女拽倒在地……

当玄女与冥河同时爬起来时,冥月看见了玄女眼中一闪而过的杀机,七色绫缎如剑刺向了冥河的胸口,霎时间,鲜血四溅,随着冥月的尖叫声,冥河白色的长袍上溅落了桃花般的血渍,冥河软软地倒在台上,血顺着嘴角流淌了出来……

“哥哥……”冥月的身子剧烈地颤抖着,想冲上去,却被黎昕一把拉住,“不要冲动,玄女虽心高气傲,但绝不会伤害你哥哥……”

冥月转过头,红了双眼,死命地想挣脱黎昕铁腕般的手,嘶喊出声,“放开我,放开我……”

冥河挣扎地站了起来,摇晃着蹒跚的身子,冷冷地瞅着玄女,缓缓开口,“你们这些上仙,总是仗着有些修为,有些身份,自恃高傲,无视他人的自尊,无视他人的冷暖……”

“你……”玄女自小被众星捧月的长大,何时被如此讽刺过?她凤眼半眯,一张美到极致的脸变了颜色,“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死?有什么可怕?”冥河笑得无谓,“只是,死在你的手中……实在不值!”

“找死……”从未被人顶撞过的玄女凤眼闪过血红,刚要抬手,一道黑色厉影猛地闪过,挡在了冥河与玄女之间。

众神神情剧变,闪过骇然,甚至有的神仙忍不住微微颤抖。

就连玄女都规规矩矩地放下手中绫缎,畏惧地望向面前的黑衣老者,“老祖……”

擂台上的黑衣老者一出现,整座紫霄宫变得死寂无声,从他的身上传来了一种死亡的气息,像是无底的黑渊,缓缓地弥漫开来。

老者花白的长发下一张苍老的脸,眉毛连着胡子挡住了嘴巴鼻子,只剩下一双没有半点生息的眼,半睁半眯。他无视于玄女,径直地盯着满身是血的冥河,从怀中掏出了一把黑乎乎的长剑,看起来破旧不堪,扔给了冥河,“小子,如果你用这把剑战胜她,老祖我就收你为徒……”

老者的话苍老无力,像是从棺材里传出来的呻吟。

这一切诡异地令擂台下的神仙张大了嘴巴,大气也不敢喘;擂台上四位顶尖上神都站了起来。

老者冲着帝俊、风伏羲、东皇太一以及鸿钧老祖微微点了点头,径直走向了那个空着的座位,坐下,蜷缩成一团,像是睡了,又像是瞅着冥河与玄女即将的血战。

黎昕将冥月拉到他的身边,轻声道:“他是烛阴老祖,五尊神之首,主宰着洪荒中最黑暗,最恐怖的修罗国,他的修为胜过师父,如若他肯收你哥哥为徒,是所有上神求也求不来的造化……”

冥月激动的身子冷静了下来,红着双眸瞅着黎昕,“我不管谁是谁,我在乎的是我哥哥的生死,无论师父还是烛阴老祖,都比不得我哥哥的性命重要……”说罢,冥月猛地甩开了黎昕的手,提起裙摆,挤到了众神的最前面。

黎昕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焦急的背影,一动也不动。

冥月站在擂台的最前端,扯开了嗓门喊道:“哥哥,我们不稀罕绝世武功,我们也不稀罕身份地位,哥哥,打不过就下来,冥月只要你活着,你听好了,冥月等着你,活着下来,如果你死了,冥月永远不会原谅你,洪荒三界,冥月永远不会原谅你……”泪水迎着风染花了她的小脸,她用力擦了擦眼泪,盯着冥河,“哥哥,不要忘了,后日就是冥月和你的百年生辰,说好了,我们一起过的……”嘶声力竭的喊罢,冥月无视于所有神仙的震惊,像个疯子一般提着裙摆转身跑了去。

她是个怯懦的小仙,实在没有勇气去看哥哥与玄女的厮打,哭着跑出了擂场。一口气,也不知道自己跑出了多远,直到眼前出现了大片大片、冥冥朦朦的桃林,郁郁葱葱,美得令人窒息。

冥月擦着眼泪走进了桃林,扑鼻的桃花香醉了所有的味觉,想起哥哥与玄女比试,生死未卜,冥月的心像是被人揉碎了一般,痛得一抽一抽的,她忍不住坐在了一颗高大的桃树下,想着想着又哭了起来……

合着她的哭声,奇怪的呻吟声从她身后的桃树下传了出来,女子快要断气的呻吟声一阵大过一阵,她止住了哭声,想着树后有谁受伤了,站起身,走了过去……

转到树后,冥月抬起的脚仿佛被定格住,瞪大了双眼,呆呆地瞅着桃树下淫乱不堪的画面……

猛地,她一把用手捂住了双眼,双颊像是燃火了一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那是两条九尾狐狸精。

紧紧纠缠在一起的美艳男女,衣衫尽褪,因为激情,长长的尾巴毛茸茸地在她眼前无限制地扩大开来。

冥月狼狈地紧紧捂住了双眼,听到了耳边火辣辣的对话。

“少主,这药性难忍地很……”

“红玉,你真是胆大地可以……”

“少主,莫管他人,让红玉服侍您……”

“滚……”

“我什么也没有看到,我什么也没有看到,我什么也没有看到……”冥月捂着双眼,像是念经一般,念了很久,直到,耳边传来了跌宕缠绵的男子笑声。

“你没有看到什么呢?”

她吓得后退了一步,睁大了双眼,不知什么时候,对面只剩下那个衣衫尽褪的男妖孽。

冥月愤怒地握紧了双拳,望向了无耻的他。

天啊,真不愧是妖孽啊!

那一张媚态如丝的脸艳如美玉,比男人俊朗,比女人妖冶,明媚妖娆中隐匿着狂野;那一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绝艳地半眯着,微微一眨,冥月感觉到自己的小心肝一颤;那如瀑的黑发撒乱地迎风飞舞;那火红的长袍半敞,露出了白皙性感的锁骨,令神仙也会想入非非……

她傻傻地瞪着他,竟迈不动脚步。

她从未见过,一个妖孽可以长得这么美,这么艳,这么销魂……

“过来,扶我一把……”他软绵绵地坐在桃树下,长长的睫毛一闪一闪,带着蛊惑的笑意,楚楚动人地哀求着她。

“你怎么了?”冥月底气不足地向前一步,停在了他的面前,稳了稳心神。

“我被妖精下了媚药……”他抬眸,盯着冥月,比天河水还要粼粼的眸子灼花了她的眼。

“那怎么办?”

“紫霄宫中有一金花池,扶我过去,就可解此毒!”他淡淡地说着,垂下了双眸,看起来令人心怜,“否则,我只有死路一条!”

冥月知道,在紫霄宫的最南天有一条天河注入的金花池,那是师父炼丹的地方,也是紫霄宫的禁地,除了紫霄宫的人知道除禁的咒语,其他人是如何也闯入不了金花池的。

她并未多想,本着救人第一要义的思想,上前将他扶了起来,他看着妖冶动人,站起来却是高昂魁梧,将冥月衬得格外娇小。

“丫头,好香啊!”他靠在她的肩头,长发覆在她的眼前,低回轻薄的声音响在她的耳边,冥月甚至可以感觉到他薄薄的唇几乎贴着她的脖颈。

冥月昂了昂头,离他有了一定的距离,皱了皱眉头,不悦地瞪着他,“如果想让我救你,就少说些废话……”

他一愣,瞧着她使出了全身力气,一把将他扛在了肩头。她一个神仙扛着一个妖孽算不得什么难事,不去理会他错愕到极致的表情,健步如飞,奔向了金花池。

解了咒语,站在金花池边,冥月毫不留情地将他甩下了金花池……

等了很久,那个妖孽仿佛没了声息,冥月有些害怕,大声喊道:“喂,喂,你解毒了吗……”

突然间,随着她的喊声,他腾空而起,火红的身影像是天边最璀璨的虹,他狂野不羁地大笑着,嘴中叼着一朵鸿钧老祖视为心肝宝贝的金花。

鸿钧老祖在这个池中费尽心血养了九朵金花,千年一叶,万年一花,这九朵金花耗尽了鸿钧老祖万年的修为,据说有起死回生之效。

“丫头,谢谢你送给我这朵金花了……”妖孽男子掠过冥月的头顶,红色的身影扬长而去。

冥月傻傻地立于金花池边,才惊觉自己上了他的当,被他盗走了金花。

瞬间,冥月的大脑一片空白,她该如何交代,师父不拧下她的脑袋才怪!

冥月不知道她是怎么走出金花池的,直到有人伸手拦住了木讷的她。

“师妹……”冥月抬眸,红红的双眼望见了眉目疏朗的黎昕。

冥月瞅着黎昕,涌上心头的话哽在心间,“师兄……”

“发生了什么事情?”黎昕握住了她的肩,有力的手掌令冥月冰冷的身体渐渐有了温暖,她呆呆地瞅着他,最终摇了摇头。

“没事就好。”黎昕垂下头,盯着她苍白的小脸,好看的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冥月心神不一地点头。

他松开了她的肩,转过身,朗声道:“走吧,马上就要轮到你和我上台了,如被耽搁了,师父才会真的觉得被驳了面子……”

冥月小跑着跟在黎昕的身后,一瞬不瞬地瞅着他伟岸的背影,心里却是七上八下。

回到东山上,冥月见到了完好无缺的哥哥,冥河一把将她搂进了怀中,笑得开怀,身上的血渍蹭了冥月一身,“冥月,你那丢人现眼的一翻喊话,令你师姐给我留了薄面,她故意输给了我……”

冥月诧异地抬头,望到黎昕身后的玄女,只见她脸色冰冷,嘴角轻撇,瞪着我与哥哥。

冥月推开哥哥,奔到了玄女的面前,抬手握住了师姐的手,认真地瞅着美到极致的玄女,想哭又想笑,“师姐,谢谢……你,你是洪荒三界心肠最好的美人……”

冥月乱七八糟的话终于逗笑了玄女,她抽开了手,芊芊玉指点了点冥月的额头,数落道:“就你嘴甜,我还真不敢伤了你那宝贝哥哥,否则,你那张小嘴还不数落死我……”

“我怎么敢?师姐,我是真心感动……”冥月凑到了师姐的面前,真挚地抬起了小脸。

玄女顺势将冥月拉到近前,细细地瞅着她的小脸,叹了一口气,“小傻瓜,我和你还真投缘,谁叫我一见到你这孩子便喜欢你,先前我故意将河伯的明珠扔给你,只是想要教给你,在这世上,无需对人趋炎附势,无需昧心讨好旁人,你明白吗?”

“师姐……”冥月的手微微颤抖,原来如此!

正当她满心欢喜之际,台上的接引童子高声喊道:“十二号上台比擂……”

冥月心中咯噔一下,望着空空的高台,紧张了起来。

在她离去的那段时间,已经比试了十个神仙。鸿钧老祖也在这十个神仙之中挑选了两个徒弟:一个是风伏羲的妹妹女娲;一个是那个痴心不改的鲲鹏。女娲的彩带是十,鲲鹏的彩带是十一,谁都未料到,鲲鹏凭着毅力与不要命的蛮力愣是与修为高深的女娲打成了平手,此战精彩绝伦,不仅打动了鸿钧老祖,也打动了众神。

因此,高台上就空了出来。

冥月咬着朱唇,想着师兄师姐对她如此好,决不能丢师父的脸,提气,一个漂亮的飞旋,落在了高台之上。她立在高台上,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听到了顾莬为她加油的声音,也看到了冥河和黎昕玄女鼓励的目光。

一时间,冥月心中满是力量。

“十三号打擂!”随着接引小童子的喊声,一个火红的身影纵身跃上了高台,像燃烧着的一团火,点燃了所有神仙的神经。

他的出现引来了众神的抽气声和无法抑制的私语声:

“天啊,少主怎么来了……”

“他一向不屑这样的场合?”

“烛阴老祖来了,他是老祖唯一的爱徒,怎么能不来?”

“听说东皇风华和太一上神闹的很不愉快……”

“再闹的不愉快,他还是太一上神唯一的儿子,青丘的少主……”

“太一上神对他寄予厚望,怎想他杀生不眨眼,醉酒无度,喜怒无常,放荡不羁,青丘的女仙与他多多少少都有一腿,荒唐得一塌糊涂,这才惹怒了太一上神……”

“可是九天上下他依旧帅得不行不行了……”

……

“丫头,我们又见面了……”

望见上台的第十三号,冥月火冲脑门,身子战栗了起来,那张艳若桃李的一张面孔在她眼前扭曲开来,冥月抽出黎昕送她的长剑,狠狠地刺向了面前这个美得不像话的恶男,“妖孽,别以为你藏起了狐狸尾巴,我就认不出你的本性,看剑……”

“嘴巴真像刀子……”东皇风华笑得花枝乱颤,像是戏弄一般,与冥月斗在一起。

冥月七百年的修为怎敌得了他上万年的修为!

十个回合不到,她就被东皇风华抓住了手腕,愣是被他搂在了怀里,她拼命挣扎着,他低垂的笑语响在她的耳边,不要脸地与她耳鬓厮磨,“你说,我当着洪荒三界众神的面,亲了你,会如何呢?”

冥月心中大骇,全然不顾地张嘴咬住了他的手臂,竟活生生合着他的红袍咬掉了他的一块皮肉。

他猛地松开了我,难以置信地瞪着满嘴是血的冥月,“你这个疯子……”

“不要脸的妖孽,我就是拼死也要杀了你……”冥月像疯了一般,握着长剑冲他刺去。

冥月拼命不怕死的打法吸引了所有上神,洪荒三界,能不被风华这个妖孽所迷惑的女子还真少见,帝俊、东皇太一、风伏羲、烛阴和鸿钧老祖的目光都聚在了她的身上,各有所思,鸿钧老祖禁不住咧开了嘴角,对她的表现满意至极。

东皇风华渐渐恼了,一双妖媚的桃花眼收敛了笑意,多了阴霾,他手指如钢如电,每接他一招,冥月都艰难万分。

她知道,他赤手空拳,用不了几招,就能活活掐死她。

她渐渐横下了一颗心,就是死,也要死得漂亮,不给师父丢脸。当冥月的剑刺空,东皇风华的手如最锋芒的兵刃刺向了她的心口,她知道再也躲不过,猛地闭上了双眼,迎上了他,回转手腕,同归于尽地刺向了他的脖颈……

他撤身,反手抓住了冥月的手腕,愣是夺了她的长剑,眨眼间,那把黎昕为她打磨的长剑碎成了数段……

冥月的双眼突然间像是被什么东西迷住了,模糊一片,眼泪不由自主地涌了出来。

那是黎昕送她的第一件礼物。

那是她喜欢了七百年的男子送她的唯一一件最珍贵的礼物。

猛然间,冥月双眼血红,嘶吼了一声,歇斯底里地扑向了他,“你还我剑,你还我剑,你还我剑……”

东皇风华被她纠缠地再也没了耐性,还未动手,眨眼之间,高台上急遽飞上了一个伟岸的身影,立在东皇风华的面前,护在了冥月的身前。

“风华,别来无恙?”黎昕面如朗月,雍容自若,淡淡地瞅着东皇风华。

“真是难得见你黎昕如此紧张一个女子……”东皇风华收敛了所有的杀气,又挂上了那股子吊儿郎当的不羁,“既然是黎昕出面,我就放过她了……”

“恰好很巧,我是第十四号,冥月败给风华也不为过,接下来就由我来讨教风华吧……”黎昕笑得雅致。

冥月知趣地飞下了高台,一瞬不瞬地瞅着擂台上那个雍容尔雅的男子。

他白袍迎风,纤尘不染,心坎中那张好看的容颜真实的就在眼前,以前见到都是他的背影,原来,他笑起来竟然是如此动人。

她喜欢他,已经七百年。

想着想着,冥月笑得泪眼珊珊。

这是冥月第一次看到黎昕与东皇风华的打斗。

一个红袍似火,一个白衣如玉。

后来,冥月总是会想起黎昕与风华这次不分胜负的打斗,它滞留在她的记忆中,深刻的总也抹不去,上万年来,她一直记得黎昕的雍容,东皇风华的不羁。

这次比擂轰轰烈烈的开始,也轰轰烈烈地结束了,整整比了十日,参与过的神仙超过了上千。

比擂结束后,冥月多了两个师妹,女娲和红鸾,一个师弟,鲲鹏。

烛阴老祖收了第二个弟子,冥河。

冥河成了妖孽东皇风华的师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