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庭波涌连天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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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朱家老爷,名用于,晚清最后一科的举人。

老爷子十六岁的时候,父母为他在山那边一个叫横板桥的地方定了一门亲事,姓熊,是一个中医世家,祖祖辈辈悬壶济世,在地方很有名气,自己富甲一方不说,让人夸奖不已的还有他的一双儿女。

男孩子名叫致远,魁梧有力,浓眉大眼,文能诗词歌赋,武善刀枪棍棒,就是不太喜欢悬壶问药,喜煞家里人的是这孩子文武皆才,忧煞家里人的是这孩子不爱当家传统衣钵,算命的说这孩子将来大富大贵,看相的说这孩子后额有三根反骨,叫人莫衷一是,幸亏他读书至省城一直在学业上名列前茅,这才让家里人长长地松了口气,暗喜家里祖坟开坼。

女儿呢?从小跟哥哥耳濡目染,诗词歌赋虽不如哥哥那么娴熟,但却知书达理,秀气玲珑,如今年方十五,正如出水芙蓉,上门提亲的月老媒婆耍尽了嘴皮子,都没能说动老爷子,不是看不起人家的家当就是看不起人家的人品,总觉得有些门不当户不对。

其实,自从哥哥带了个眉清目秀的学弟回来,小姐的心情就有了一种难以启齿的变化。

让她产生这种朦胧意识的,只是一句被她无形中听到的对联。

“横板桥上人直走,逞一时横行霸道,盖因英雄(熊)镇此地;”男孩子出口成章,显然,他是在赞美熊家在这个地方起到安定的作用,保证了一方安宁,熊小姐觉得有些特别。

“大清国里帅跪行,惹四处揭竿而起,何必蜗居(朱)做井蛙。”熊小姐听完哥哥的下联,心里不觉一怔,他竟敢讥笑这大清国里的将帅们是跪着行走的,却对四处揭竿而起非常向往,感觉自己不能再在做井底之蛙了。看来哥哥胸怀已经不在家乡这块弹丸之地了,他的志向已经在云天之外。

自从熊小姐心里装下了那个男孩,她就有了一种奇妙的幸福感,她总是希望那男孩能够经常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

她高兴的是,从他们的谈话中知道了那男孩是山那边一个财主的儿子,是学校里品学兼优的佼佼者,叫朱用于。

尽管那种幸福让熊小姐的生活从此不再孤寂,但是,爱暗恋一个人的痛苦确并不比幸福来得少。熊小姐感到这种隐隐约约的爱让她有口难言,有时候甚至会一个人在房子里心烦意躁,如坐针垫,她老是掰着手指头在算,这家伙有几天没有来我家了呢?是不是家里或者学校出了什么事呢?是不是他身体不舒服呢?想着想着,她又对着地板“呸呸呸”几下,他不会有这些不快乐的事的,我自己怎么会长一张这样的乌鸦嘴呢?

奈何对于一个深闺少女来说,能和自己说话的人不多,父母虽然爱自己,但她的这点心思却不敢在父母面前表达出来,除非是对身边那些小猫小狗,院子里那些春兰秋菊说说。

她本想和哥哥说说,可是,别的方面什么都可以说,单单就是这男欢女爱方面的事让她难以启齿,说不定一不小心,就被他搅乎得稀里糊涂,谁都说十个男儿九粗心,就是这么回事!

每次,哥哥带这个朱用于来家里,她就感到异常的激动,心情浮躁,无心织绣,更无心书画,一张脸红得像熟透了的柿子,有一种无法抑制的燥热,让她又羞又涩,她时而用冰凉的双手握握自己的脸,时而将发烫的脸贴在凉凉的木壁上,一则听听哥哥他们在隔壁的谈话,二则减轻一些脸上的温度,让扑突突乱跳的心少许平静一些,有时候因为按耐不住自己那洋溢的春心,时不时贴在壁上偷偷的从壁缝里看看心上人儿,可是,越看越爱,越爱越让她难受,有时候竟感觉到度日如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