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东南篇2:从邹韬奋到钱钟书
第十三站:重庆南路205弄(万宜坊)53/54号—邹韬奋旧居和纪念馆
淡水路东面是马当路,而西面是重庆南路,其实就是横穿上海的南北高架所在的道路。
越过复兴中路,没几步路就到了重庆南路205弄,万宜坊。看来上海对邹韬奋是高度重视的。万宜坊上方就大字刻着“韬奋纪念馆”。进去后,笔直走,不远的左侧,53号是韬奋纪念馆,旁边的54号是邹韬奋旧居。邹韬奋1930年到1936年住在这里。
旧居应是民居,只能在外面看看。我走进纪念馆,发现里面散开着站了十来个年轻人。有人对我说,不好意思,现在志愿者正在演练解说,希望不影响您参观。
我是通过了解鲁迅而知道邹韬奋的。他虽然有不少著述,但真正著名的几乎没有,从严格意义上说他不能算一名作家,而更是一名出版家和社会活动家。他出版过不少刊物,比如《生活周刊》、《大众生活》、《全民抗战》,参与建立过一些出版社,比如三联书店。因此,他与鲁迅等许多左翼作家有密切的关系,并起到文学伯乐的作用。
当然,要了解中国近代文学,却是绕不开他的。建有纪念馆,在上海,也只有鲁迅和夏衍有这样的殊荣,连茅盾、巴金、郭沫若都没能够。
第十四站:重庆南路205弄(万宜坊)60号—丁玲旧居
本来丁玲并不值得用三站去描述。只是这一站来得太巧。因为,到了邹韬奋旧居,就等于到了丁玲的另一个旧居。同一个弄堂里,邹韬奋住在54号,丁玲住在60号,多走几步就到了。从丁玲旧居往弄堂口的方向看去,两辆汽车之后就是邹韬奋出没的地方了。
更巧的是,邹韬奋和丁玲都是1930年搬到这个万宜坊来的。
丁玲家的门虚掩着,我便拉开门走了进去。房间很小,里面有几位年轻人坐在几张写字台边。这里显然被一个小公司租用着。我问他们,丁玲住在几楼?他们茫然地看着我。我又问,你们知道这里是丁玲旧居吗?两个女孩子之一答曰:丁玲?然后我便走了出来。我想,或许他们都没有听过丁玲的名字?
这里是丁玲的伤心地。1930年,丁玲和胡也频搬到这里。1931年初,胡也频和左联其他一些作家和一批共产党人一起被捕。丁玲拼了命地想办法。她找到蔡元培,又竭力去找民国元老。最后蔡元培告诉她,他联系上人了,只是还没有回音。他说这话的这时候并不知道,包括胡也频在内的左联五人已经在上海龙华成了左联五烈士了。
丁玲离开上海,又回到上海。1933年搬到了虹口近市中心的昆山花园路。
第十五站:思南路—豪华名人林荫道
沿复兴中路穿过重庆南路,就进入了右面是复兴公园,左面是由诸多别墅改建而成的著名的“思南公馆“休闲区的美丽环境。再往前走不远,下一条马路叫思南路。
有人把思南路称为上海最美的马路。这话并不过分。这里大树遮阴,两边是形态各异的大型老别墅。真的是美。当然,从这里往西,一直到徐家汇,绵延好几公里,这样的马路很多。只是在许多这样美丽的别墅林荫道里,它还是很突出的。
正因为此,许多名人都来这里占个一席之地。多伦路除了白公馆等个别建筑,总体上是条平民街。而思南路就是个豪华版的多伦路。
有一块牌子罗列了这条路上及其周围的名人旧居,这些名人包括孙中山、周恩来、张学良、卫立煌、杨虎城、梅兰芳、何香凝、冯玉祥、柳亚子。
牌子上也有几位文学大家的名字:徐志摩、钱钟书、郭沫若、傅雷。但仔细看一下,其实这些文学名人并非直接住在这条豪华的林荫道上,而是都分布在它两边的其它马路上。其实他们在这一带倒是住得并不豪华。
第十六站:复兴中路573号—钱钟书/杨绛旧居
从邹韬奋纪念馆旁边的路口向西,沿复兴中路穿过重庆南路,再穿过思南路,然后没几步路就到了钱钟书旧居。在路的南边。凡提到这个故址的文字里,都说这里是钱钟书旧居。但实际上钱钟书有个好太太。他的夫人杨绛厚积后发,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地位并不低于老公。因此我称这里为钱钟书/杨绛旧居。1941年至1949年,钱钟书和夫人杨绛主要住在这个寓所。
钱杨旧居一洗旁边思南路的铅华,实在是朴实得很,甚至相当的民俗生活化。在复兴中路上,573号沿街的底层现在是一家水果店(就是右边写着“果业”的这家的位置)。走进弄堂找到这个门牌,感觉也非常的平民,只比淡水路沈从文丁玲他们的住处档次略高一些,当属新式里弄房子范畴。同样没有挂任何纪念牌。
民国时期,钱钟书在上海过了几段日子:1933年到1935年,他在上海光华大学(如今的华东师范大学)任教。然后赴英国和法国,回中国后赴清华大学任教,又赴湘西生活了两年。1941年回到上海,1949年再次赴北京。1998年在北京逝世。
钱钟书的身份是学者和文学家。在文学方面,他出版过散文集《写在人生边上》、中篇小说《猫》、短篇小说集《人.兽.鬼》、长篇小说《围城》、诗集《槐聚诗存》。与其它文学家比,他的文学作品应该说很少。但是,长篇小说《围城》奠定了他的文学巨匠的身份。。
而《围城》就是在这个住处写出来的,于1947年出版。当时,《围城》就引起了不小的震撼。80年代,这部小说再度被激活,一时誉满天下,很快就被视为中国近现代文学的一座高峰。
杨绛和钱钟书很长时间里晃悠在北京和上海之间。钱钟书生于无锡,民国时在上海度过了不少日子,包括写《围城》。杨绛祖籍也是无锡,但她生于北京,未满百日就随父母到了上海,4岁时再赴北京。这对知性男女于1932年在清华大学相识,一见钟情,定了终身。1935年成婚。40年代的一大半,他们是共同在上海度过的,应该基本上在复兴中路这个居所。
杨绛是个女才子,翻译家,她翻译的《唐吉诃德》被认为是最佳中文译本。她更是一位罕见的高龄后发力作家。以前觉得列夫.托尔斯泰80多岁时还能写出《复活》太了不起了。但杨绛更不得了。她也喜欢写作。可她跻身中国作家前列,则是在2003年,在她的散文随笔《我们仨》出版之后。她那时已是93岁高龄。《我们仨》风靡海内外,发行量超百万,获得圈内外高度评价,圈粉无数。
有些遗憾的是,钱钟书生前虽然知道夫人是才女,却还不知道她也会是一名大作家。
不知是否是幻觉,我总觉得钱杨夫妇的文学作品与卡夫卡有不解之缘,或深受卡氏的影响。钱钟书《围城》的开篇名句“围在城里的人想逃出来,城外的人想冲进去”总让我想起卡夫卡《城堡》里的主人公怎么走也走不进城堡的事迹。而杨绛《我们仨》开篇那幽灵晃荡般的笔触更让我想起卡夫卡的风格,那感觉介乎于卡夫卡和蒲松龄之间。
第十七站:南昌路136弄11号—徐志摩旧居
回到思南路,往北走,再向东拐进靠近淮海路的南昌路,不远处就是传说中的徐志摩旧居所在地:南昌路136弄。
这个弄堂很大很不好找。当高德地图告诉我已经到达目的地时,我正位于一条支弄的底部,前面是一堵墙,路似乎已到尽头。正好此时一名中年女子走出门来,我便向她打听徐志摩。她笑笑说:前面拐弯。前面还有路?我半信半疑地向那墙走去。果然柳暗花明,可以拐弯。拐弯后进入的是那堵高墙和这栋房子的山墙之间的一个夹道,宽不过一米。然后我面对着的是另一堵墙。我只能试探着往前走,到了墙根那里,才发现,还可以向右拐,是一道更窄的夹缝,宽也就半米。然而进去后还能向左拐,以同样的宽度。
就是金庸笔下张无忌钻出狭窄的山洞的那种感觉,眼前一亮,我进入了另一条支弄,也就是刚才那栋房子的前门所在。我看到了南昌路136弄11号的门牌,同时看到了门牌旁的大牌子。上面真真切切地写着徐志摩的名字。不过这个牌子上面的字被岁月磨得不行了。要凑近去,才能认出一些大字,小字就完全不行了。但是,不会错了。
有评论说:“徐志摩是中国现代史上屈指可数的大诗人之一,20年代末到30年代盛极一时的新月派主将。”这是现在的评论。
徐志摩的作品有诗集《志摩的诗》、《翡冷翠的一夜》、《猛虎集》、《云游》,散文集《落叶》、《巴黎的鳞爪》、《自剖》、《秋》等。他的诗名盛极一时,而人们说,他的散文造诣不在诗下。他的诗歌代表作有《再别康桥》、《翡冷翠的一夜》等。
徐志摩跟金庸是同乡,甚至是表亲,来自紧邻上海的浙江海宁。但他是1927年才从北京移居上海的。1931年,他乘坐的飞机失事。这位天才诗人只活了34年。
但他的诗、他的才华获得了全世界华人的高度认可。
第十八站:建国中路20号—艾青“旧居”
沿着思南路往回也就是往南走,穿过复兴中路,经过思南公馆这片别墅群休闲区,再经过“周公馆”等众多的别墅,下一条马路是建国中路。向右拐进建国中路,很快就看到几栋庞大的老楼房。这里就是诗人艾青的下一个“旧居”了。
褐色的牌子上写着“法租界会审公廨旧址“,是建于1915年的东印度外廊式建筑。上面的小牌子表明,这是上海市级文物保护单位。
我在“旧居“外面加了个引号。这”引号“是非加不可的,因为这恐怕是最不可思议的“旧居”了。
这房子看着挺漂亮的。但却曾经是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地方,是关人的地方,几经沧桑,几经更名。人们习惯称之为“马斯南路监狱”。马斯南路是思南路的旧名。
没错,这曾经是法租界的监狱。踌躇满志从法国学画归来的年轻的艾青,在跟一众画画青年一起被捕后,就被关在了这里。1932年8月16日,江苏省高等法院第三分院以“宣传与三民主义不相容主义”的罪名,判处他有期徒刑6年。(顺便有感一下:有一点我觉得实难理解:法国人从大革命以来一直特别重视和强调言论自由,却为何还会有政治犯,还有思想罪,连几个观念激进些的学生都不能放过呢?)
一篇文章这样描述:艾青在思南路监狱的日子是艰难的,一间牢房关押24个人,又闷热又拥挤。他在监狱中不能画画,于是他悄悄地写诗。
艾青在《我的创作生涯》中回忆道:“1933年初,一个下雪的日子,我从碗口大的窗口看着雪,想起了我的保姆。我写了《大堰河——我的保姆》。为了避免监狱方面的注意,我改用了一个笔名,由律师带给了一个朋友,由那个朋友转给《春光》发表。这是我第一次用新的笔名艾青。”抒情长诗《大堰河——我的保姆》在《春光》杂志上发表,引起轰动,从此人们都知道中国有个诗人叫艾青,渐渐忘记了他的真实姓名蒋正涵。艾青从此弃名改姓,弃画从诗。
“大堰河,今天,你的乳儿是在狱里,写着一首呈给你的赞美诗,呈给你黄土下紫色的灵魂,呈给你拥抱过我的直伸着的手,呈给你吻过我的唇……”充满激情的抒情诗《大堰河——我的保姆》成了艾青的代表作,并被收入了中学语文课本。但艾青更让人记住的是那个句子:“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这是他另一首代表作《我爱这土地》里的句子。跟传统格律诗不同的一点是,白话诗的句子很难有被人们长远记忆的。海子90年代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是个经典。但海子这句其实字数整齐,是含着传统韵律的。而艾青的这个诗句是民国时的典型例子。它却完全是自由无格律的。